如此巧夺天工的工艺品,原材料却是农村最普通、最常见的高粱秸秆。而一个地地道道的草根手艺人,却让这一技艺名扬四海,甚至被外国专家誉为“东方构成学的典范”。
艺人身患顽疾,一双儿女为继承父业而辍学,令人唏嘘、感动……
文 图 王会
秸秆扎刻是以高粱秸秆为原材料,以卡尺、剪子、锥子、竹签和油灯等为工具,以建筑学、力学等为原理,纯靠手工扎刻成大型仿古建筑模型的手艺。虽然这项草根技艺只有40余年历史,但经过手艺人的匠心巧手,早已登堂入室,作品近看精致,远观大气,在国内外多次展出时,聚集的人气丝毫不逊于核雕、瓷器、花丝镶嵌等其他传统经典展品。
我们慕名来到南大王庄,拜访了那位从田野里走出来的艺术大师:徐艳丰。
从草根艺术到国礼农家艺人制成天安门模型
在徐艳丰家客厅的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八角花灯,尽管色泽泛黄,但工艺十分精美。徐艳丰告诉我们,这是他13岁时,花费了七、八个月时间制作的。当我们问他是否从小学习相关技艺时,陪同前往的廊坊市群艺馆负责人王晓燕说:“徐老师生于1952年,没读过书,到现在也不认识字,更不懂建筑学、力学、结构学。但是,从11岁用高粱秸秆做了第一只蝈蝈笼至今,他已创作了大小80余件作品,这些作品被国外专家誉为‘东方构成学的典范’。”
1982年,河北省搜集民间艺术,永清县把徐艳丰的作品推荐了上去。“省里专家看了我的‘天安门’觉得非常精美,想带到日本参加省里和长野县的文化交流活动。”在长野县举办的展览会持续了一个月,扎刻“天安门”因规模最大也最精致,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展览会结束后,省里领导征得徐艳丰的同意,将扎刻“天安门”作为国礼送给了长野县。谈及这件往事,徐艳丰仍然很激动。
从日本回国后,徐艳丰对秸秆扎刻的热情被彻底点燃。接下来,他一鼓作气,用了一年零3个月的时间扎制了“佛香阁”,并想把它送给国家。徐艳丰说,“可是我到了北京后,不知道哪个部门收藏这类东西,于是就把‘佛香阁’放在天安门广场。没过多久就有很多人围上来问我卖不卖,我说不卖,这是要送给国家的。”随后,在景山学校一位老师的指点下,徐艳丰来到了中国美术馆。两位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徐艳丰,并认为他的作品非常精美且极具价值,但恰逢馆长和专家都出国了,于是建议他留下作品,回家等消息。
随后,一批又一批记者来到村子里采访徐艳丰。徐艳丰的事迹在村里引起了轰动,老父老母终于理解了他,他的扎刻艺术也终于得到了各方的肯定。
在徐艳丰家里,我们发现他和女儿徐晶晶、儿子徐健的作品都是古建筑。而他历年的获奖作品也都是我国的古代建筑,如入选“中国造型艺术展”并被加拿大收藏的“黄鹤楼”、获第二届民族文化博览会民间美术大展特别奖的“角楼”、获中国民间绝艺大赛金奖的“庆州白塔”等,这引起了我们的好奇。“不是不可以选取其他题材,只是我国的古建筑是榫卯结构,最适合用秸秆扎刻来表现。”徐艳丰如此为我们释疑。
扎制大型古建筑,至少需要几十万节高粱秆,且要耗时两三年。而要把这几十万节高粱秆扎制成作品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徐艳丰祖辈是有名的木匠,到他这一辈已经是第13代,他之所以能成为扎刻大师,正是得益于从小对房屋建造的耳濡目染。
“所有扎刻作品的骨架都由6根高粱秆锁扣而成,将锁好的秆从下往上、从里往外,一层层做起来,就像盖房子。”徐艳丰指着“庆州白塔”为我们讲解:“扎刻的关键是要掌握好尺寸。每根秆的直径都要用游标卡尺一一校对,误差不能超过0.3毫米。但高粱秆不可能每一根都是笔直的,所以在扎刻之前需用酒精灯将其一一烤直。秆直且粗细一致,扎刻出来的作品才会整齐,而且这样装上的每扇门和窗才能打得开、关得上。”
徐艳丰用于扎刻的高粱秆都是自己家种植的,他家的五、六亩承包地都种了高粱,在收获的季节,一家四口会一起到田里精挑细选,然后将高粱杆晾干、剥去外皮,这个过程会持续一两个月。为了使高粱秆更坚硬、颜色更均匀,徐艳丰自己还进行杂交试验,结果证明,用杂交高粱扎制的古建筑模型更结实、精美。
在徐艳丰家的客厅里,有一件用塑料布精心包裹的作品一直吸引着我们的注意。提及这件作品,王晓燕说它的背后有个曲折的故事:“这是徐老师倾注了最多心血的作品,也是令他遗憾半生的作品。”
原来,2001年7月北京成功申办奥运会之后,徐艳丰这位朴实的庄稼汉就想扎制“天安门全景”,为北京奥运会献上最深的祝福。然而,就在他紧张赶制这件奥运献礼作品时,他被检查出了身患尿毒症晚期。在与死神搏斗的日子里,家庭的经济困难和昂贵的医药费用让这位扎刻大师几度欲放弃治疗,后来在永清县委县政府和各级文化部门的多方支持下,他成功完成了两次换肾手术。“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会把‘天安门全景’做完,而且比第一件做得更精致、更完美,为我的艺术生涯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徐艳丰坚定地说。但由于病重和经济拮据,“天安门全景”至今未能完成……
如今的徐艳丰,行走需要依靠拐杖,手也会时常发抖,所以无法再进行扎刻创作了。可是,比起自己的身体,他更担心秸秆扎刻技艺的传承。
“秸秆扎刻的周期长,难度大,完成一件作品往往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却赚不了什么钱,因此没有多少人愿意学习。”徐艳丰无奈地摇头。为了传承这项技艺,他的女儿中断了中专学业,儿子考上了医科大学也没有去报到,这个无奈的选择成为了徐艳丰心中永远的痛处。
徐艳丰的儿子徐健已过而立之年,他从七八岁时就与姐姐一起跟着父亲学习扎刻,在2003年父亲病倒之后,他更是放弃学医的机会,一心一意留在家里跟父亲学艺。他的悟性很强,买了许多有关古代建筑的书钻研,2005年,他扎刻出了永清旅游景点之一“辽代白塔”,2006年在父亲的指导下又扎刻出了“故宫角楼”,并被送往香港展出。
而徐艳丰的女儿徐晶晶的手艺毫不逊于弟弟徐健,她告诉我们:“我并不后悔辍学,因为能传承中国传统艺术和保护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很自豪的事。”据她介绍,很多企业家、个人收藏爱好者都十分喜欢他们的秸秆扎刻作品,还有外国人不远千里来永清县参观,有的还拿着中国古建筑的照片要求定做。徐晶晶说:“我希望把秸秆扎刻这门独特的艺术传承下去,让它成为展示永清、展示廊坊、展示中国的文化品牌,让人们一提到扎刻就会想到永清。”
如今,徐健和徐晶晶姐弟俩已被评为河北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每年靠秸秆扎刻能为家里带来两万多元的收入,虽然一家人的生活依旧拮据,但是徐艳丰希望扎刻技艺传承下去的心愿得到了满足。
秸秆扎刻技艺的未来充满了未知数,要想将其发扬光大,任重而道远。如何突破家族式传承的局限是一大难关,而如何进行生产性保护,为秸秆扎刻艺术注入商业活力也是需要面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