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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鸡鸣寺到随园

作者:文 洛书 图 Nguyen Thanh Quang



王祥夫

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云冈画院院长。著有长篇小说《榴莲榴莲》等7部,中短篇小说集《愤怒的苹果》等12部,散文集《何时与先生一起看山》等13部。曾获“鲁迅文学奖”、“《小说月报》百花奖”、“《上海文学》短篇小说奖”、“赵树理文学奖”。

在金陵,我所寻访的古迹中,有鸡鸣寺和随园。鸡鸣寺并不大,但那一道拾级而上的短墙却真是了不得:砌短墙的砖里夹杂了不少黑乌乌的古砖,许多砖上都刻有铭文、年号、人名、官阶。但我觉得鸡鸣寺之所以甚好,首先就在于可在豁蒙楼上凭窗望到玄武湖,还可望到九华山的那座塔。

鸡鸣寺小记

记得第一次坐在豁蒙楼里和苏童品茶,看着窗外飞来飞去的白鹭,我以为是白鹤,无论苏童怎么说它们是白鹭,我就是不信。那是在7月,南京最热的时候,四面楼窗洞开,却不曾有一丝凉风入怀。但寺里还算清静,喝两杯叶片细如眉的雨花茶,吃两碗素面,味道真是好极了。那素面上浇的是香菇和笋片,白白黑黑,颜色清爽,服务员是小尼姑,穿着素静的灰布衣,走来走去。

第二次去鸡鸣寺是在6月,天已大热,上得鸡鸣寺,便发现它有了些许变化,首先是卖门票的人不再是尼姑,这也许是因为卖门票有碍出家人修行吧。这次是和苏童去吃素菜,鸡鸣寺的尼姑做的素菜一向有名,虽说是素菜,但大多有荤名,像什么“烧鸡腊鸭”之类的。我们还是选定了可以看到玄武湖的南向楼窗,要了一壶绿茶。离开鸡鸣寺时,还去看了那口有名的八角围栏的“胭脂井”,看罢了井,想象了一回那位真有些愚蠢的陈后主,只可惜那如花美眷的妃子张丽华,被他糊里糊涂拉到井里,也只好坐以待毙。

鸡鸣寺本身很美,一座小小的山,山上有寺、有塔、有树、有草。山不大,没有浪费一点地方,但深入人心的,应该还是“鸡鸣寺”这三个字,“鸡鸣”总让人警醒,是谁给这座古寺取的名字,也许真是渺不可考,而“豁蒙楼”这名字却是张之洞为纪念他的学生、“戊戌六君子”中的杨锐而取的。当年张之洞就是在这里和杨锐口诵老杜的《八哀诗》,师生二人为之动容,《八哀诗》之后四句:“君臣尚论兵,将帅接燕蓟,朗咏六公篇,忧来豁蒙蔽。”后来张之洞再督两江,重游鸡鸣寺,徘徊于当年和杨锐彻夜饮酒、交谈处,回想往事,心情黯然,遂起建楼之意。今年到南京,已是10月中旬,天气不冷不热,没有什么由头,就突然那么想去鸡鸣寺,便和苏童坐车前往。还没上鸡鸣寺,便见胭脂井上已新修了一亭。进得山门,花木依然,那一道拾级而上的短墙也依然故我,再看看那古砖上的年号,竟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朝代了。

还是那旧楼窗,还是那旧座头。豁蒙楼里人倒是不多,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待到要上茶时,却吃了一惊,一壶茶竟要收18元了,而茶味浓苦不已,加之茶博士服务极差,忽然间便没了兴致。此时,外面佛号声突然大起,离座视之,院子里出现了许多佛教徒,绕着豁蒙楼旁边的佛殿不停地走动。鸡鸣寺应该是清静的,应该下点细雨,而这也只是想象中的鸡鸣寺。既不能在鸡鸣寺品茶或坐以清谈,我们便去了鼓楼。鼓楼倒很清静,但毕竟不是鸡鸣寺……

随园小记

关于随园,先是因为有一本《随园诗话》,但这本诗话给我的印象并不好,因为随园主人袁枚太爱说大话,总夸自己的诗怎么好怎么好。后来我又得到一本《随园女弟子诗选》,作者都是袁枚的入室女弟子,袁枚招收女弟子好像还有定数,竟不肯多增一名,也不愿少一个,这本书前面有序,说到某年袁枚一女弟子不幸早逝,方才又补足一名,这被补上的真是幸运!古代诗话太多,《随园诗话》也只平平,还不及他的《随园食单》好看,让人读了增食欲长髀肉。

但是,袁枚的《随园诗话》提供了这样一个重要消息,那就是他说自己曾住的随园便是《红楼梦》中的大观园。

随园既在南京,不妨一访。在元墓看过梅花后,逢人便问随园何在。路人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十之八九都不知随园何在。既问不到随园,便又打听江宁织造府。有人说江宁织造府应该在江宁,便驱车前往,到了江宁,车停在街头,左问右问,却又听说织造府并不在江宁。返回南京后,才打听到随园在南京乌龙潭一带,便风尘仆仆地赶过去,先是看到一带细水,水上有小小的石拱桥,上了小石拱桥,便看到了那一带红墙,还看到了两尊汉白玉雕像——一男一女倚在那里认真读书,看那服饰,分明是宝哥哥和林妹妹,他们手里的书便应该是《西厢记》了。有了这塑像,想必这里就是随园了。再往东,便看到了周先生题的“红楼大观园”的字样,再加之刚才路过的地方有叫“随家仓”的地名,想必这里真是随园所在了。曹家败落后,曹氏在南京的宅邸被后任江宁织造隋赫德所居,随园之名便由此得之。

站在被红学家们猜测为随园的乌龙潭的小桥上,让人多多少少有些感慨。如果这里真是当年的曹家,其规模想必要比现在要大得多。站在乌龙潭西岸,往东望望,再往西望望,觉得如果这里确是随园,也只能是当年曹府的一个小小角落。皇帝既能跸驻此处,侍卫和尾随的官员、杂役想必也不会少,光是这些人的起居也得有不少厅堂来安置。从随家仓到乌龙潭,估计一下当年的占地,还觉得差不多。沿着乌龙潭的东南看看碑刻,大多是晚明遗存,想在上面找到一些关于曹家的只言片语,竟然一无所获。想想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红楼梦》只是红学家和读者们的爱物,换作一般人,谁又会关心随园的所在?袁枚不读或无缘读《红楼梦》,可以看出当时文人对小说的态度。小说毕竟是正经学问之外的东西,起码在那个时代是这样。但时至今日,小说更滥。

毕竟是春天了,乌龙潭边的老树上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新绿,那无形的香气,又让人感觉着腊梅的存在。说这里不是随园,附近又有随家仓;说这里是随园,又没有一点依凭。即至转到这潭的西边,才发现这潭现在是放生池,且专门放生龟类,看那些乌龟忽归水域,悠悠然在水中游来游去,真让人觉得快乐。对人或对其他动物,生命从来都只有一次,岂能不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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