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秋林洋行(今称秋林公司)是一家俄人企业,“秋林”一词即系由俄文
ЧУРИН译来。其在华的总部位于哈尔滨,长春的只是分公司。1922年1月,中国劳工组合书记部北京分部主任罗章龙到东北考察时,曾经去过秋林洋行。1931年10月8日,朱自清从伦敦写给叶圣陶的信中也提到过“秋林洋行”:二十四日到哈尔滨。这至少是个有趣的地方,请听我说哈尔滨的印象。
这里分道里,道外,南岗,马家沟四部分。 我所知的哈尔滨,是哈尔滨的道里,我们住的地方。
道里纯粹不是中国味儿。街上满眼是俄国人 据说道里俄国人也只十几万;中国人有三十几万,但俄国人大约喜欢出街,所以便觉满街都是了。你黄昏后在中国大街上走(或在南岗秋林洋行前面走),瞧那拥拥挤挤的热闹劲儿。
1867年,俄国人伊·雅·秋林(生于伊尔库次克,蓄浓重长胡子,从事水上贩运)与同乡尼古拉和瓦里力巴宾采夫兄弟共同组建“伊·雅·秋林公司”,开业于尼古拉耶夫斯克(即庙街,一说伊尔库斯克);1882年,改组为“伊·雅·秋林无限公司”。1898年中东铁路修建伊始,伊·雅·秋林无限公司即派员到哈尔滨筹划设立分支机构,主要服务于筑路员工。1900年,在俄侨聚居的哈尔滨香坊军政街(现在的香政街)与草料街(现在的香坊大街)交叉处设立了“秋林洋行”,输入大量俄国商品出售。是年5月14日正式开业。1902年,哈尔滨秋林迁到新城区秦家岗(现在的南岗)新商务街的临时房营业。新商务街始建于1901年。起初马家沟桥以南叫果戈里街,桥北叫新商务街。1925年3月,分别改为国课街和义洲街。1958年,取毛泽东视察哈尔滨时的题词“奋斗”二字,两街改称奋斗路。2003年9月,该路又改称“果戈里大街”。
1904年,秋林哈尔滨公司在该处兴建商业大楼,1908年9月13日竣工,投入使用。新商务大楼地上两层,另设地下室,建筑面积4600平方米。经1910、1915、1927年的三次扩建,形成了沿今天果戈理大街、东大直街、阿什河街长达173米的大型商场。1914年,又在今道里中央大街(当时称中国大街)和西头道街交口设立道里秋林商店,1919年迁到现址(中央大街与西六道街拐角处,中央大街137号)。
秋林哈尔滨公司主要从事商业,经销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和莫斯科等地进口的俄国货,并与世界各国商人建立了广泛的供货关系。
秋林哈尔滨公司也从事加工业务,早在1900年就在哈尔滨建立了茶叶分包车间。随着中东铁路的修建,大批俄国及欧洲侨民移居哈尔滨。1909年,设立了“秋林灌肠庄”,生产的灌肠品种包括“里道斯”红肠、茶肠、牛舌肠等15种。据《北满半月刊》记载,当时哈尔滨陆续成立了11家灌肠厂,其中俄国人自己经营的有8家,中俄合作有2家,中国人经营的仅1家。从规模上看,第一为秋林灌肠庄,工人15人,日产1000斤;次为古鲁进克灌肠厂,工人12人,日产800斤。中国人自己经营的灌肠厂名为“裕丰祥”,工人10人,日产500斤。
秋林烟草公司广告
1 9 1 7年1 0月1 6日,秋林哈尔滨公司(“秋林洋行”)的职工为增加工资举行了全洋行的大罢工(《三十六棚工人抗俄斗争史话》,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第40页)。也是在这一年俄国国内的秋林公司改组为“秋林公司—卡西亚诺夫公司继承者商业股份公司”,资本金2 1 0 0万卢布,而国外的如哈尔滨等地的企业仍然保持原有的机构和名称。到1923年,哈尔滨秋林分公司已拥有卷烟厂、灌肠厂、油漆厂、茶叶分包车间、伏特加酒厂、服装厂、电站及存放俄国和外国酒的仓库。其商店包括纺织品、服饰用品、化妆品、男女衣帽、鞋、食品杂货、酒类熟食、化学品杂货、小五金商品、技术建筑物、日用器皿、金银制品、照相器材、书籍文具用品和玩具乐器等多个分部。1924年,苏联驻哈总领事馆开设后,允许逃亡白俄加入苏联国籍,并给秋林公司和其他一些在苏联远东地区设有分店、货栈的旧俄商人业主签发许可证,准许其从事进出口贸易(《哈尔滨俄侨史》,第232页)。
民国十三年(1924)四月初十日出版的《东省铁路与东省铁路之沿带区域》书中刊载的一则秋林洋行的广告称:
本洋行设立于一千八百六十七年,哈尔滨分行设于一千八百九十八年。
● 本行内设有下列各部
布疋部、应时服用零件部、装饰品部、妇女衣帽部、男人衣帽部、男女靴鞋部、糖酒食品部、五金杂货及工程用具部、油漆颜料部、 家具部、金银器皿部、照相器具部、书记部
● 并将自立工厂列下
制造烟卷及烟卷筒工厂、灌肠厂、制造油漆颜料厂、茶叶分别包装厂、葡萄酒贮藏及装瓶工厂、男女衣帽制造厂、电气厂
1932年2月哈尔滨沦陷后,因日本货大量倾销,秋林哈尔滨公司经营日趋衰落,最终无力偿还英国汇丰银行贷款,于1937年7月被该行接收,改组为英商哈尔滨股份有限公司,不久又改为秋林株式会社。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伪满中央银行以“敌国”财产为由予以接管。
日本投降后,秋林哈尔滨公司被还给英国汇丰银行。1945年11月,英国汇丰银行的代表在哈尔滨将秋林公司的全部股票出售给苏联的几家外贸机构。公司更名为“秋林股份有限公司”(《冰城哈尔滨》,上海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第42页)。1946-1947年间,秋林公司相继在哈尔滨、大连、沈阳、佳木斯、齐齐哈尔、牡丹江、海拉尔、绥芬河、满洲里车站等地恢复了百货商店和伏特加酒厂、啤酒厂、灌肠厂、糖果点心厂等加工企业。当时,由于东北解放区物资短缺,民主政府批准秋林公司在苏联购买工业用品和向苏联提供中国的粮食、肉类等食品。1948-1949年,秋林公司与苏联外贸机构的贸易额分别为550万卢布、1740万卢布和3840万卢布(《中国东北与俄国(苏联)经济关系史》,第189-190页)。
国营岁月
1953年10月14日,伊·雅·秋林有限公司董事长特·谢·诺维阔夫代表苏联向中国有偿移交中国秋林公司全部财产,移交合同在沈阳签订。中国国营秋林公司自1953年10月25日正式成立,并在哈尔滨、沈阳、大连、满洲里等地设立分公司。总公司是个纯机关。接收后的哈尔滨分公司下辖4个独立核算单位:南岗百货店、道里百货店、中心供应站、食品厂。
1955年,北京某大学天建8部分同学在鞍山实习,结束后经大连、天津回京。在大连期间,实习同学“还买了不少东西,如秋林公司的罐头果,咖啡,电唱机”等物(《拔白旗插红旗——北京各高等学校双反运动大字报选》,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213页)。
1958年,大连、沈阳等分公司交归当地,哈尔滨分公司继续使用“国营秋林公司”的名称。
1964年,因精简机构,公司坐店,“秋林公司”替换了南岗百货店的牌子。1966年,秋林公司道里百货店移交给哈尔滨市百货公司,改称哈尔滨第二百货商店。1966年7月18日,哈尔滨市财贸委下发通知,将秋林公司改为北方百货商店,10月17日又改为“东方红百货商店”。
1977年9月17日,改称“松花江百货商店”。1978年11月开始,原二层楼上又加建了两层,至1981年11月竣工。1982年,“松花江百货商店”改名为“松花江百货大楼”。1984年10月5日,“秋林公司”的名称得以恢复。这一时期,秋林仍然延续了前店后厂的模式,下设食品厂(糕点、面包、糖果、色酒车间)、服装厂等附属工厂。
1993年3月,经过定向募集方式改造后,(哈尔滨)秋林股份公司总股本10000万元,其中国家股5184万元,法人股2816万元,内部职工股2000万元,每股发行价1.8元,共募集资金8669万元。
1995年10月初,哈尔滨市政府常务会议确定秋林股份公司向社会公开发行的股票额度为2700万元。
1996年3月6日,秋林公司股份在上交所上网定价发行2700万社会公众股股票。1997年12月29日,第一次临时股东大会决议将哈尔滨秋林股份有限公司更名为秋林(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秋林集团。
哈尔滨国营秋林公司食品厂纯葡萄酒商标
2004年1月2日,哈尔滨市政府第一次常务会议同意将公司第一大股东哈尔滨市国有资产管理局持有的、占公司总股本24.6%的国有股5991.3695万股转让给黑龙江奔马实业投资有限公司。其后,该交易经中国证券登记结算公司上海分公司确认,由温州商人组建的黑龙江奔马实业集团有限公司成为秋林公司的最大股东。奔马集团正式入主秋林后,即着手对秋林老楼和秋林商厦进行规划调整。其间传出业主擅自雇用没有合法资质的设计机构对历史建筑结构及外立面进行大规模改造的消息。后经有关方面出面协调,方才有所修正。但原来9月末开业的计划因此被推迟。直到11月28日方重新开业。
百年老店秋林公司,它的兴起和早期发展,恰与一条铁路的修建和一座城市的诞生紧密相关。东清铁路的开通,连接了欧亚,使得欧洲、俄国的商品可以便利地输入中国。同时,也使得哈尔滨得以开埠。铁路带来了人流。俄侨的大规模到来,传来了西方的生活方式;在哈尔滨中转的中外旅客也提出了诸多商品需求(比如吴宓赴欧途中在哈中转期间即购买了在火车上食用的罐头、饼干以及途中到站取热水用的水壶等物),从而拉动了哈尔滨百货,以及食品、服装等加工业的发展。此间,秋林公司切中了时代的脉搏,始终站在了潮头。
秋林后来的繁荣得益于其前期积累的声誉和经验,虽然1950年代以后其不再兼顾外贸,虽然“总店-分店”的管理机制被属地化管理取代,但前店后厂、零售兼加工的生产经营方式并未舍弃,因此在短缺经济时代,其仍然能够提供较为丰富或多样化的商品,在凭票供应的时代背景下,更反衬出一种繁荣景状,同时也强化了人们心中对于物质充盈的集体想象。这一点对于虽已开启了工业化进程,但历史上长期是一座商业消费性的城市而言,尤其重要。
不能适应新的时代变化,仍然因循旧有的发展格局和路径,已经使老店步履蹒跚,一系列未经深思熟虑的管理决策更让企业日后连守成都变得异常困难。在管理经验有限、人才储备明显不足的情况下,让一家百货零售企业走扩张道路,兼并外地百货零售企业(2002年秋林在大庆设分店);在客源未有也难有大的变化的情况下,却执意要深度挖潜,甚至在自家门店对面斥巨资另建商厦——此举固然可以遏制彼处出现“对手”(但不是新兴的网络上的对手),由此带来的却只有高昂建设与维护成本,以及被分流的顾客和摊薄的利润——都使得这种“自食”式的扩张模式难以为继。如今,步入秋林公司的店面,唯有食品专柜前面人头攒动,长队连绵,或许可以说明些问题。
从更大的范围来看,将秋林这样的零售公司包装上市,似乎也可视作是其所在城市发展战略的一种具体体现:将本已经初步形成规模、门类相对齐全的制造行业悉数舍弃,重启回归商业消费性城市之路。殊不知,没有了制造业支撑的二线城市,其消费能力终究有限。制造业的萧条,也终究会波及到商业零售业。企业不景气的业绩彻底改变了许多个体的职业和生活轨迹。很长时间里,秋林店员都曾是足以令人艳羡的岗位。很多通过父业子承方式“接班”入职的一代,没能像父辈一样在此工作到退休。甚至,昔日的东家也更换了。当然,从秋林过往的历史来看,易主恰恰是秋林发展进程中始终如一的地方。
网上有人讲,同九种人聊天,最有收获。其中首推便是百岁老人。事实上,近切地观察一家百年老店的兴衰,也正如同和一位百岁老者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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