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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嘴”之外

作者:□ 本刊记者 朱东君

他创办了东西联大,校训是“与其抱怨,不如改变;想要改变,必须行动”

□ 本刊记者 朱东君

时代的“既得利益者”

老师曹璐说,白岩松不属于第一拨让她记住的学生。但等到大四推荐毕业实习时,她觉得白岩松有潜力,能成才。“当老师时间长了,自然会有这样的直觉。”

曹璐在中国传媒大学(原北京广播学院)新闻系执教50余年。1985年,白岩松从边境小城海拉尔(现属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来北京求学,成了曹璐的学生。离家那天,他在门前广场上拍了一张照片,身上是一套新做的西装,左手叉腰,颇有些少年豪情。

当时中国的主题词是改革开放。“那时国家在各方面出台改革政策,不断拨乱反正,社会氛围活跃。”曹璐说,“学校里,学生大量接触中西方新的理念和专著,也关注音乐、影视、诗歌等。”

精神食粮成了那一拨大学生最好的营养来源。“同学们都酷爱读书,为此这个班的学生还提出要开个小书店。”曹璐说,“学校也重视开阔学生视野,每月班级集体购票一次,带学生看《天鹅湖》,看人艺的《茶馆》。这些都是国宝级的作品,学生们兴致很高。”

从边陲小城猛地进入这样饱满丰厚的环境,白岩松“一开始不是很活跃,也不爱抛头露面”。曹璐说:“我开始对他有比较深的印象,是在见到他母亲之后。那次,我在校园里正好碰上了他们母子,交谈中才知道,小白出生在教师之家,父亲在‘文革’中受冲击,很早就去世了,母亲艰难地带大两个儿子。我能感受到这个家庭所遭受的磨难,也理解了小白对母亲的一片深情。”

大学4年,白岩松不断吸收营养、内化,最终蜕变。“通过班级活动,我逐渐发现小白是个文学青年,喜欢写诗、写散文。他还喜欢踢足球,喜欢音乐,也会唱歌,是个多才多艺的孩子。”曹璐说。

直到现在,曹璐仍能听出白岩松的个别发音不大标准。“他毕竟没有接受过播音专业的严格训练。尽管他在努力,仍有时夹带乡音。”但大多数观众不会注意到他的口音。“岩松是以他的内容和深度见长,对复杂话题能厘得清、说得透。更重要的是,他关注人的价值和生命状态,关注社会公平正义,努力做到媒体人的社会担当。”

当年中央电视台筹备《东方时空》栏目时,白岩松还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编《中国广播报》。他的师兄崔永元先加入了《东方时空》的团队,又拉他一起参与。曹璐说:“他们俩去之前,都和我交流过。我对他们说,电视也是个新东西,你们先试试,如果觉得好,愿意做,就去做。当时电台的几个领导也开明,他先是借调到电视台,后来就正式过去了。”

“是自身的努力,加上学校、北京和整个开放的中国造就了今天这样一个善于思考的白岩松。”曹璐说,“他一进电视行业,就赶上了直播、现场采访、述评快评、舆论监督等全新的尝试和突破,从《东方时空》到《焦点访谈》再到《新闻调查》《感动中国》,这些节目一路逼着他不断成长,不断成熟。”

白岩松后来一直强调,那个曾经塑造自己的时代不可复制。1993年的中国还没有新闻评论节目,《东方时空》一出来,全国观众都在看。现在,新媒体、自媒体层出不穷,很难再出现那样有全国影响力的节目,从这个意义上说,白岩松是那个时代的“既得利益者”。

聪明的卖书人

图书策划人金丽红说,开始还真没想找他出书。跨进新世纪的2000年,主持人出书已经不是新鲜事。5年前,赵忠祥出版了《岁月随想》;3年前,倪萍一本《日子》全国热销;同时“凤凰系”的杨澜、吴小莉等也纷纷跟上,主持人出书一时蔚然成风。



镜头外的白岩松并非人们印象中那么严肃。

“2000年前后,央视主持人里最火的是崔永元,喜欢白岩松的人远没有那么多。”《实话实说》开播后,崔永元成了全民开心果。当时有个段子:一看小崔出来,就觉得天下太平;一看白岩松出来,就觉得国家出大事了。就出版社而言,崔永元是必须积极争取的作者,对白岩松的热情则不是很高。

“我那时对白岩松也有很多偏见,觉得他不接地气。”金丽红说,“但接触一段时间后发现,别看他天天绷着脸,其实没什么心事。他的心特大,能容下非常多不同见解,也能容下见解不同的人。”金丽红和白岩松第一次见面,就是谈书的事。“他很痛快,非常愿意写。我记得他当时有一个大记事本,每天写一段。”

白岩松很自信,觉得书不会差,要求一定的起印量。“没想到2000年书上市第一周,卖得非常不好。我心想坏了,这回是砸了!”金丽红说。

“有的作家拿了首付款,就觉得后面的事和自己无关了。白岩松不是,他很负责。”金丽红说,“当时我们和他商量,开了一场座谈会,请到余华和写《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的刘恒,又请来崔永元和敬一丹主持。余华和刘恒都说,没想到一个主持人能写出这么好的文字。座谈会的消息第二天登上各家报纸文化版的头条,销量一下就起来了。白岩松还笑言这本书是直销的,因为他跑去30多个城市签售。首印的十几万册很快就卖完了,一年之后卖了60多万册,现在早已破百万册了。”

“痛并快乐着”原是齐秦一张专辑的名字,但显然在白岩松这里才真正火起来,许多人也跟着用这句话描述自己的状态。通过对“痛快”二字的拆解,人们读到了一个关注现实,努力说真话,理性大于感性的白岩松。

后来他的书都沿着这个形象在走。2010年,《幸福了吗》出版。“这本书的首印量达到30万册。我开始时对这个数还很没有把握。”金丽红说,“结果书上市后,连续几个月都占据非虚构类书籍排行榜的第一名。等到2015年《白说》出版,白岩松在图书市场上的稳定性已无可撼动。”在今年的明星作家榜上,白岩松居于榜首。

在金丽红眼中,白岩松真正是男女老少通吃。“签售时就看出来了,来的读者年龄跨度很大。大家喜欢对他说,‘白老师,你问题想得真深,你的好多话我们特爱听。’”

说话让人爱听,是因为他常常说真话。“‘冲’是他的性格,即使我比他年龄大不少,他有时说话也是不客气的。”金丽红说,“比如我兴致勃勃地跟他说了个观点,他要是不同意,就很直率地说出来,没有丝毫掩饰。但和他熟悉以后,会容忍他的这种尖锐,因为他并不针对个人。有一次去书店签售,非常火爆。现场有一个维持秩序的人,声音比较大。白岩松就说,喊什么啊,态度客气一点不行吗?他还对我说,金总你过去跟他们说说,不能这样,他要这样我就不签了。结果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他批评的那个人是书店的副总。他马上就说,对不起啊,但我真是觉得咱们没必要对读者那么横。”

“这几年传统媒体的影响力在下降,他在传统媒体工作,自身的影响力却与日俱增,我都觉得挺奇怪的。我分析,就是他这么多年说的话、做的事给人家留下印象了。”

爱摇滚的教书人

学生王静娱说,白岩松第一次给他们上课,也许有点紧张。

“第一节课时他就像在做节目,很严肃地讲课堂要求,可以怎样怎样,不可以怎样怎样,他和我们都很拘谨。但到了第二节课,我们就发现他是一个很幽默、很好玩的人,会和我们开玩笑,课后还和我们一起吃饭、喝酒。回想起与第一节课的反差,我们猜他那时大概也紧张吧。虽然他做过很多演讲,但真有10个小孩,跟他围坐在一起,盯着他讲课,感觉是不一样的。”王静娱笑道。

白岩松在2012年创立东西联大,教师只有他一个,如此命名是钦慕西南联大,也是因为上课的地点在北京西边的北大和东边的中传来回交替。有人称东西联大为白岩松的“新闻私塾”,他在这里和未来可能成为新闻人的青年分享从业多年的经验和感悟,既有专业上的,也有生活上的。第一届学生来自北大、清华和中传,都是研究生一年级。白岩松每月上一次课,从下午到晚上,连续8小时。王静娱说:“我们10个人,5男5女,学校不同,专业不同,来自不同省份,连姓都不一样。他说要混搭。”

如今回过头看,东西联大成立的时期,也是电视评论节目生态发生改变的时期。越来越多的地方台有了自己名噪一时的评论节目,比如浙江卫视的《新闻深一度》、江苏台的《零距离》、辽宁卫视的《老梁观世界》 等都颇受关注。还有些跟评论根本不沾边的节目,主持人也能以见缝插针的犀利评论吸引眼球,典型的是孟非从2010年开始主持的相亲节目《非诚勿扰》。而网络节目的兴起也在消解央视评论的权威,比如2012年上线的脱口秀《晓说》,主持人高晓松在古今中外各个领域都能评说一番,节目内容虽有争议,但也很有人气。而且网络平台表达观点的速度、犀利度都是电视平台难比的。于是,人们有种明显的感觉,央视评论节目的黄金年代过去了。

“老师一直是一个做自己的人,内心很坚定。这个行业虽然越来越浮躁,但他没有把自己扔在名利场里,而是抽离一下,回到年轻人中间,去做让自己开心的、有价值的事。”王静娱笑道,“也许是和年轻人混得多了,我们觉得他现在的状态越来越年轻。原本计划带完我们两年再招下一届,但可能是发现教书太有乐趣了,上完第一年,他就开始带第二届。”

白岩松有一档节目叫《新闻1+1》,他上课的内容则是“1+1+1”。第一个“1”讲新闻采访、写作等新闻业务。第二个“1”是学生分组阐述一个选题,题目和展示方式完全由学生自己定。第三个“1”是看片,有电影、有纪录片。第一次放的是充斥着摇滚气质的电影《迷墙》。“我们看得云里雾里,但他看得非常激动,还给我们分析电影中的意象是什么意思。”

每节课,白岩松会布置学生读3本书,写3篇读书报告。“他神就神在也不让你写多,每篇就350字。我们开始觉得‘350字,简单啊,就是两条微博嘛’。结果写了才发现,要总结那么厚的书,真得一个字一个字地熬。”王静娱说,“后来,就能感觉出他是在训练你把话说精,说一句就有一句的效用。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每次看他节目都有一种捅腰眼儿的感觉,觉得他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他不说大话。当大家抱怨中国新闻的水准时,他在每一期节目中试探着往前走;当大家抱怨中国的新闻教育时,他办了东西联大。这是我非常欣赏的一种做事方式。东西联大的校训就是,‘与其抱怨,不如改变;想要改变,必须行动’。”王静娱说。

王静娱这批学生从东西联大毕业时,送给白岩松一盏灯。“老师当年办东西联大,就是看了《燃灯者》后做出的决定。作者在书中追忆了他和老师周辅成始于‘文革’后期的一段师生情,说周辅成给他带来了光亮。老师说他也愿做一个燃灯者,他也确实让我们对新闻和人生有了新的认识,做了一件点燃心火的事。”东西联大在中传的教室就是白岩松老师曹璐的办公室,上课的那个下午,曹璐会把办公室让出来。即使校方愿意给东西联大提供一个独立空间,白岩松还是“一定要跟着曹老师”。于他而言,这大约是一种传灯的象征。

记者手记

古人说,闻名不如见面;搁在现代,应该改作“隔屏不如真人”。

你隔屏相见的那个白岩松,见了十几二十年,声音姿势语气,都合并成一张标准像。进而放大开来,成了你认为的中国电视评论员的标准像:严肃、犀利、热血、愤慨。不会变、不会老。

结果有一天,真人白岩松朝你走来,你根本认不出他。直到他开口说话,才跟你认识的标准像部分重叠。你恍然大惊:这是白岩松?

他头发已灰白,脸上已沧桑。确实像他的出版人所说,摘下眼镜戴个帽子,就可以在机场里跟千万人擦肩,没一个认得出——他不再是热血青年了,但人们需要热血青年,而且就愿意把这个形象始终放在他身上。

真人白岩松,很自信。开门见山谈中央高层对读书日的重视,继而谈老友患病后其所在媒体质量的下滑。读书、友人,寻常人谈是私事,他谈就是忧国忧民,像一场时事讲座与心灵讲座的混搭,而讲台完全是他一个人的。

这种强大的自信,或许来自他对此时此刻人生状态的满意,对当下的阅历与见识、厚度与广度的满意。于是他能够不假思索地俯视讲台之下,与人分享他对每一个问题的见解。

真人白岩松,很机智。他总是能很巧妙地在谈话中减少具有个人色彩的内容,而把你带往一个更大的话题,更长的历史时空。一般人听来,是“金句”频出,正中痛点;但作为采访者,会为这样一个老练媒体人的“狡猾”而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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