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女友·校园

我已经连续一个月每天五点钟准时起床，六点钟坐上没人的早班地铁，七点钟到公司，吃完早饭，收拾桌面刷一下杯子，然后就开始工作。通常到我工作了两个小时以后，办公室里的人才陆陆续续来上班。大家一定以为，我年轻，勤快点是应该的。其实不，公司的弹性上班制帮了我的大忙，早点来，意味着可以早点走，早点减少和南明待在一个空间里的时间。如果大楼早点开门，我甚至可以四点就坐进公司开始工作，反正我也不能很好地睡着。

南明是崔西的朋友，崔西是我的男朋友，我们恋爱了一年多。南明和我们住在一个小区，休息的时候南明会来找崔西打游戏或者闲聊，但他不蹭饭，他要么是叫外卖，要么是带菜来做，南明做的饭很好吃，吃完了以后他还会把碗都刷了，有这样一个朋友没理由不欢迎他来。南明还把我介绍到他们公司工作，如果凭我的个人能力，进这样的公司工作多少是有点困难的。

后来事情就变了，我开始觉得南明比崔西要好看一些，我跟自己说这一定是幻觉，直到幻觉越来越真实，我知道完蛋了。当然崔西什么都不知道，每天还是乐呵呵的，前两天还问我五一要不要出去玩，要不要把南明也叫上，我说随便，他以为我生气了，就说那不叫南明吧就咱俩去，我也没吭声。

我心里很明白，这样是不对的，我不应该对男朋友的朋友产生任何超越友谊的情感，但有时候不是心里明白脑袋就能同意，就像大家都知道吃垃圾食品不好，可烤串摊的生意总是很红火。这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理论依据，我总是想给自己找个尚且能说得过去的理由，理由还没有找到，我对南明的感情却像生长中的蘑菇，一不留神又长出了好多。

不如离开崔西吧，我跟自己说。想来想去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崔西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没有生活恶习，该做的事情一样不少，节假日纪念日的礼物也都很合心意，总不能对崔西说，我喜欢上南明了，所以我们分手吧。这样对崔西的伤害太大了。是的，其实我就是这样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而已，又或者，我可以把这当成自己的小秘密，依旧和崔西按部就班地过日子，不久之后结婚生子，把这个秘密一直带到棺材里，可我又不是心似海的人。找不出万全之策，那么就让崔西主动放弃我吧。脾气变坏还是碎嘴唠叨，这样的缺点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崔西是狮子座，要面子，怕丢人。

二

周五下班以后，我走到不远的超市，抓起两块贴了磁条的进口巧克力放进包里，出超市的时候，报警器响了，我态度恶劣，不承认是自己放进包里的，争执一会儿之后，警察就来了，我跟警察回到派出所，他们并没有让我坐在审问室，只是把我带到了办公室，说到底两块巧克力不过百元，也不是多贵重的东西。我没说话，把崔西的电话告诉了他们。

崔西在一小时后急急忙忙地赶到，警察描述了大概经过，崔西听得莫名其妙，但他还是肯定地说这一定是诬陷或者误会，我怎么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直到警察找出了监控，清清楚楚看见我放进包里，崔西这才没了声音，交了巧克力的钱给警察，带着我一起回到了家。

崔西大概也没想过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一直没说话，两个小时后崔西问我：“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之后我们就没再提到这件事，只是崔西再也不愿意去那家超市，在路上看见穿着超市员工服的人，都拉着我躲开。

不久之后，我又一次在下班之后钻进超市，这次我挑了护肤品柜台一瓶两百多块的眼霜，出来时报警器再次响起，超市的人发现是我，直接叫来了警察。警察的审问我一概不回答，崔西来了以后也不像上次那样坚定，给警察和超市人员赔礼道歉了半天，交了眼霜的钱和罚款，警察说如果再有下次就要刑事拘留了，崔西不停地说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看到警察指指自己的脑袋意会崔西，问我是不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

崔西一回家就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不知道，就是不受控制地拿了，以为警报应该不会响。崔西问我除了这两次被发现的别的还有吗，我说有，我找了几个刚买的没拆包装的护肤品说，这些都是，我说一直都有这毛病，我们不过在一起一年多，之前他没发现罢了。崔西看着我就像看着外星人，自顾自念叨，他怎么不知道。

又过了一阵，崔西小心翼翼地问我，要不要看下心理医生，我拒绝了，并且和他大吵了一架，他觉得我不可理喻，我想，离他不能忍受大概又近了一步。

我的邻座叫陈慧，是和我同时期进来的女孩，人很可爱，只是有些马虎，经常丢三落四，这样的对象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拿了她的手机塞进我的包里，我想，只要陈慧去查监控就能知道是我拿走的，然后我会还给她，被当成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顺理成章地离开公司，总好过在一段不成三角的恋爱里尴尬。很快，陈慧发现了手机丢失，她在群里问谁看见她手机了，大家都说没看见。我没想到的是，南明会来找我。

南明把我拉到茶水间，问是不是我拿走了陈慧的手机，如果是我，赶紧还给人家，面对南明我竟然连否认的勇气都没有，我说应该是看错了吧，以为是我自己的。南明很严肃地说，不管是不是看错赶紧给人家还回去。我和南明说话的时候，有几个人进出过茶水间，我说如果现在我还回去的话，大家都知道是我偷的手机，南明也脱不了干系。南明有些为难，我跟他保证一定会还回去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他这才半信半疑。

这一次计划并没有如期执行，我想，崔西一定是和南明讨论过这个问题，不然南明也不会那么肯定就是我拿了陈慧的手机，我的行为已经让崔西感到了不解，所以他才会找南明商量，好朋友之间聊起这个也很正常。

晚上公司里有常规聚餐，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去的，陈慧拉着我一定要我陪她，我心里有些愧疚，也一时找不出搪塞的理由，想了想还是跟去了。同事负责点餐，点餐之前照例礼貌性问了一句有没有忌口，我提出了十来种菜品不要点，因为我不喜欢，同事有些尴尬，我感觉到了他们互相递了眼神，陈慧替我打圆场说，是不是最近身体不舒服，这么多东西都不爱吃啊，以前也没听我提起过。我说是的。整整一个饭局，我都刻意显得不合群，反驳同事的观点，打断别人的说话，这一顿饭吃得大家意兴阑珊，原本准备继续的K歌活动也没人提起。

我还变得喜欢吹牛，时不时说起自己的衣服有多好，在哪里买的，包有多贵，都是限量版，起初还有几个女同事因为好奇和我一起讨论，过不了多久，就没人愿意理我了。很快我就变成了公司里最不招人喜欢的同事，南明对我的行为反常也只能叹气，有好几次南明想开口问我，都被我躲开了，我想，我在他心里的印象，应该早已一落千丈。

在工作上，我基本保持着消极怠工的状态，给我的任务都拖很久才完成，交上去的东西错误百出，南明也因此受到牵连。人事找我谈话，说想提前解除合同，因为是公司提出的，所以他们赔偿我一个月的薪水。我终于离开了这个公司，南明也如释重负。

四

崔西的朋友结婚，我和崔西去吃喜宴，崔西看着他们进行婚礼仪式，脸上抑制不住地羡慕。我心里有些难过，崔西是个好人，可我心里却装着另外一个人，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告诉崔西，我们分手吧，可我根本什么都说不出口。

喜宴的服务员穿梭在餐桌之间上菜，端上来汤的时候不知被什么绊倒了，菜汤洒在了同桌的一位姑娘身上，姑娘说没事没事，我却大声斥责起服务员来，崔西拉了几次我，发现我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喜宴因为争吵不得不暂停下来，崔西终于没有忍住，直接把我拉出了喜宴大厅，我们在酒店门口争吵了起来，他问我为什么变得不可理喻，我不耐烦地说我一向如此。

究竟让一个爱你的人讨厌你有多难，那要看这个人对你有多少感情，我原以为我和崔西在一起时间不长，这件事做起来应该比较容易，可事情比要我承认我爱上了南明还要难。想来想去，我能做的事情还有一件。崔西公司有一个徒弟，是个刚出校门的姑娘，崔西有时会提起这个姑娘干活不利索，很是让他头疼，还说不得，一说就哭，崔西几次和老板说要换掉这个徒弟，但一时半会儿招不进合适的人选，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带下去。我想，就从这个徒弟开始吧。

我问崔西，最近徒弟有没有变得聪明点，崔西说没有，还是老样子，笨得要命，什么事都要说好几遍。我说也许是喜欢你吧，希望你多教她点，增加你和她接触的机会，崔西说怎么可能，我说很可能的，你不知道女孩的想法，但是我知道，你下次再注意看看，看你教她的时候，她是不是会脸红，崔西觉得我神经兮兮。

没等多久，徒弟在一个晚上给崔西发了个工作上的求救信息，措辞妥当，看起来是不得不发的那种，并未夹带任何个人情绪，我借题发挥，问崔西是否和徒弟有工作以外的暧昧，崔西对天发誓真的没有，但我仍然不依不饶，崔西气得摔门而去，直到后半夜，崔西回来，在沙发上躺到了天亮，我听见他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就出门了。我想崔西应该已经烦不胜烦。

我去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拿出我偷来的陈慧的手机装上，打开手机充满电，开始用这个陌生号码给崔西发短信和打电话，电话只响一声就挂。

五

亲爱的，你在做什么？

你女朋友在你身边吗？

我有点想你了。

……

我会在晚上九十点钟的时候给崔西的手机发信息，有时候我在另一个房间写好信息，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崔西身边按下发送键，看着崔西拿起手机，又迅速关上，我问是谁，他说垃圾短信。

你到底是谁？不要再给我发这种短信了，开始，崔西会这样回复。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喜欢你就可以了，我们天天都要见面的。我编了几段类似的快速回复用来对应崔西的问话。

你喜欢看电影么？

嗯，还行。

科幻片喜欢吗？

比较喜欢。

你喜欢吃寿司吗？

这个还真喜欢，你一说我还挺想吃的。

你喜欢看小说吗？悬疑还是惊悚的？

喜欢啊，悬疑的，最喜欢东野圭吾。

我也喜欢。

因为了解崔西的日常生活和喜好，对话很快就渐入佳境，我们就像两个相见恨晚的人。有时候在发信息之前我会故意和崔西产生些小的争执，这种时候，崔西回信息就会回得更快一些。为了能和崔西增加聊天时间我不得不找借口出去，或是假装去和朋友逛街，或是独自去吃点宵夜，与此同时在家里的时候我们俩的话越来越少，通常情况都是各自在一个房间里，互相发着可笑的信息。

我和崔西的聊天越来越暧昧和露骨，我是故意将话题带入，崔西也就顺水推舟，他像每一个心怀不轨的人一样，时刻把手机带在身边，连洗澡的时候都要带进浴室里，偶尔留下让我看，那就是纯粹故意，手机上的内容删得干干净净。终于有一次，吃完晚饭，崔西被公司的人匆忙叫走，手机留在了家里，没想到崔西换了开机密码，我试了几个，在最后锁定机器之前解开了密码，打开手机翻到我和他发的信息，然后截了图传给我自己。

崔西当晚回来我什么也没有提，因为我怕会穿帮，第二天上班时间，我把截图都传给崔西，质问他这是谁，崔西说，是啊，这是谁呢？我继续穷追不舍，崔西说：别闹了宝贝，这不是你吗？

为什么会是我？

不是你拿了个陌生号码给我发信息玩吗？

不是。

怎么不是啊，不是你觉得自己最近做得不对，又不好意思承认就跟我玩角色扮演演陌生人吗？崔西问。

几分钟沉默之后，我只好承认，这确实是我。

六

陈慧通过手机定位，发现她丢失的手机在我住的这栋楼里，她不能相信是我拿走的，她去问南明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否需要报警，并且她通过备份查到了一直有信息往来的崔西电话，问南明认不认识这个电话号码，南明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但他和陈慧保证一定会拿回手机。

南明把我约到公司不远处的咖啡馆，再三叮嘱我带着陈慧的手机，他问我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他曾经认识的那个我好像并不是现在这个我。南明就坐在我的对面，变得越来越好看，咖啡馆里放着若有似无的调子，我好想就这样一直坐着，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地消失，我像是和南明坐在一个草地柔软的孤岛上，我好想开口说那都是因为，我喜欢他。我很清楚，这都是我的幻想，等我从这个幻想里出来，还是要面对那些我撒过的谎，做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