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和男友关系不错,但过年回老家和旧情人约炮,不知道何时起成了件约定俗成的事儿。
对蒋橙而言,这种约炮还有着特别的意义。她的旧情人老橹是这个小城公检法的小官员。小城市人脉密集,稍微有点头衔就能迅速搭好网络,这货在家乡已经达到了万事有人照应的美好境界。蒋橙的收入听起来风光,是老橹的十倍,人家老橹呢,看病、住房、小孩上学,全部无需开销,他开车违章能消电子眼,逢年过节家里的烟酒需要贩子出入十几趟地来搬,这些好处蒋橙在北京奋斗一辈子也难以达到好吗?
所以蒋橙和他打炮特别有“根儿”感,既让她找到和这个小城联结的纽带,又进可攻退可守。谁在外面奋斗没个疲倦的时候?说不定哪天累了,她可以随时回来盘踞自己的阵地,老橹一定能帮上大忙。
接到蒋橙电话,老橹屁颠颠地来到高铁站接她。车到了,花花绿绿的人群中,他一眼看到他的仙女。她还是那么美,长腿,长颈脖,挺着笔直的脊背,像天鹅一样有点孤傲还有点纯洁。大城市锻造了她优美的气势,让他这小地方的男人心生喜悦。
老橹说:“累了吧,我知道东风路口有一家洗浴中心……”车子风驰电掣般驶去。
衣衫尽褪。这是一个多么精美的女人啊,蕾丝内裤,精巧的边边脚脚,脚趾甲都涂了透明的油彩,好看极了。他也保养得极好,身材十年未变,小腹还不可思议地有龟背甲。老橹心满意足,他超级喜欢这种感觉,一个女人十年了还肯跟他上床,逢年过节回来默默奉献一炮,拎着比他单位那破桑塔纳还贵的包,无欲无求,这比找他办事时发出性暗示的这根菜苔那个翠花强到哪儿去了。
其实纯粹的性是件简单的事,不过是两个器官的摩擦。但世俗的感情一定是有所依附的,你有价值,你的器官才有意义。
优越感全被磨没了
跟以前一样,蒋橙回到家,箱子一扔,直奔父慈母爱的温情世界,不再和老橹联系。他们退回各自的世界,决不拖泥带水。
饭点儿到了,父亲开始焦急,她弟蒋戈怎么还不回来呢?电话打过去一问,下雪地滑,他开车把人撞了!一家人倾巢出动,直奔事故现场。地上一大摊血迹,救护车已经把人拉走了,交警在拍照做记录,蒋戈站在路边哆嗦,“怎么回事?”
“全责。”交警头也没抬。“你等一等!”蒋橙一把抓住他正在写字的手,“我哥也是你们公安系统的……手下留情!”交警停下来,他大约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没有任何涟漪地做出一个非常小的示意:“那是我们队长。”不远处的亭子里果然坐着一个人。蒋橙立刻飞奔过去。
“队长!”蒋橙气喘吁吁,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队长大人镇定地看了她一眼:“你哥是谁?”
“刑侦大队的大队长,叫橹国锋。”“哦?你是老橹的妹妹?”看来他们很熟。蒋橙心里的惊喜像海啸一样汹涌。城市只有巴掌大,真是好处多啊。蒋戈的车子没买保险,只要责任划分稍稍倾斜,省下的钱将以万计。蒋橙心里的石头一下落地。
但队长大人并没有立刻表现出要帮她的意思。说完这句话他停顿了一会儿,这刻意的安静令刚才那虚假的繁荣冷却下来。
“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吧。”原来是不信任。蒋橙略微尴尬,立刻打他电话。天,竟然在这个时候无法接通!
队长大人在里面冷峻地观察她。蒋橙窘迫得汗都要掉下来了。再打,还是不通,“这会儿可能他在有事……”
“哦。”队长大人低头继续清理他桌子上的单据。“他有两个手机。”他用不经意的口吻说。
蒋橙心里有点恨自己,她竟然不知道。而且她不知道他单位的号码和家里的号码,也不认识他身边任何一个同事或者是朋友。“您稍等一下。”蒋橙迅速退开,又怕被刚才路边那小交警看到这没面子的一幕,她干脆躲到岗亭背后,迅速拨打114,查到公安局刑侦大队的电话,再打过去,找老橹。
接电话的是一个小女孩,“他不在,你有什么事吗?”
蒋橙绝望了,“他去哪儿了?”“我怎么会知道?”女孩的口气特别不客气,带着凌厉的责备,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办事员对办事者的锋芒毕露。蒋橙很恼火,她从大城市里回来,本来带了很多优越感,全被这些破人磨没了。她无奈,“那麻烦他回来后你告诉他,蒋橙找他。”对方没吭声。
挂了电话,她很绝望。这事只能算了,命中注定啊!于是她慢慢踱到岗亭前面,她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的女人。她恢复了她的优雅,淡定地对队长大人说:“我联系不上他。”
队长大人笑了:“那就没办法了,妹妹,你要理解我,人人都说是他妹妹,我不能人人都通融是不是?再说你这亲戚闯黄灯,判他全责一点也不冤枉。”
喜爱和感动是因为什么都不索取
蒋橙走回到马路对面,全家人都翘首以待地看着她。她无奈地摊手。众人全部泄气。小交警建议他们赶紧去医院给伤者交钱。
直到第三天,老橹的电话终于打来。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小心:“乖,你怎么把电话打到我单位了?”那一声乖不是在叫她,而是表达震惊的一个叹词。蒋橙忍了半天的火“噌”一下蹿起来,“你这两天在干吗?”“……”老橹哼唧了一下,用含糊不清的回答表达对她质问口吻的不满。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手机?”“是啊,怎么了?”“是不是那个手机才能保证每时每刻都可以找到你?”她猜对了。老橹说:“那个是工作号,这个是亲人号。”这不过是委婉一点的说法而已。
蒋橙不知道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但她还是压了一下情绪,把事情前后描述了一遍。老橹告诉她,那个路口有摄像头。
有摄像头有什么了不起,他不是连电子眼都能消么?他在这个小城从来没有难事,只是看他愿不愿帮。她的心有些冷,此时,此刻,帮与不帮所形成的那几万元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失落。原来她并没自己想象的那般价值连城。而老橹也很烦,他没想到她敢把电话打到单位来。他是多么小心翼翼的公务员,他能有今天万分不易,他特别害怕在女人这件事上出事,因为这是最划不来的一种落马。而且他很失落,她也开始找他办事了呐。
男人都是好笑的动物,他对她的喜爱和感动,根本就是因为她什么都不索取,这么心高气傲的一个姑娘,年年回来给他千里送炮,这是怎样一种高尚的情操啊,她让他觉得自己是多么魅力四射啊!他简直不愿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她也需要他帮她,还表现得这么理直气壮,那么颐指气使。
老橹答应到交警队问问,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情欲从不说谎话
蒋橙在医院里看望伤者。伤者通过手术在腿骨上钉了钢板,腿上缝出狰狞的伤口。蒋橙的心情每天都很糟糕。这个新年的喜气洋洋,还没有开始就这样挂掉了。
大年初三,老橹打电话来找蒋橙。他开门见山:“我想你了,我在凤天宾馆812房间。”几个字说得特别生硬,那是命令的口吻。想必事情办得有眉目了,蒋橙冷笑一声,赴约。
门是虚掩着的。老橹已经洗完澡,正躺在床上打电话,在说工作上的事情。一看到她,他忽然一下揭开被子,露出赤条条的身子。他指了指自己下面。原来是早有准备,他脸上是一副凛然的神情,眼睛里却漫出龌龊的笑意。蒋橙心领神会,开始脱衣服。老橹却示意她不要脱,他勾住她的脖子,摁了一下她的头。
蒋橙有点不敢相信。在此之前,床上都是他体贴地问,这样行吗,感觉怎么样?现在他竟然想让她用嘴!真是一秒钟变大爷。他的电话一直在继续,下面也一直在等待。他趾高气扬的神态弥漫出雾气,环绕在这个老式四星级酒店房间里。若在以前,这样的要求蒋橙也不会有这么大反应。放在她求他办事的今天,这是奇耻大辱。她才没这么低贱!
这种事情,如果是男朋友让她做,可以;是之前的老橹让自己做,也许也可以;但为了办事,不行!她灵机一动,大声说:“你是让我用嘴吗?”老橹吓了一跳,皱着眉头跟电话里的人解释:“嗯,我家一个亲戚在这儿……”同时愤怒地看着她,重新盖回被子。
蒋橙装成一个二愣子自知失语的模样,但心里却笑开了花。他们都已经开始讨厌彼此了,情欲从来不说谎话。
老橹打完电话,阳痿了很久。在这个过程中,他告诉她,责任认定书早就下来了,他一直让压着没送出来。修改有很大难度,要动用一些他不愿动用的关系。然后他看着她,那意思是如果你执意要我改,我也会帮忙。蒋橙心里再明白不过了,他既然这么说,就是要她领这样一个天大的情。那他要她付出些什么?钱?尊严?除了身体,她什么都没有想过要给他。
于是蒋橙淡淡地说:“那算了吧,给你添麻烦了。”
她只是满足他自恋的工具
几天后,蒋橙要回北京。她给远在北京的男友刚打完电话,老橹的电话就紧跟而来:“票买了吗?”“买了。”“哦。要是没买到,我就让铁路上的朋友给你预留一张软卧。”
“谢谢,不用了。”接着是无尽的空白,她能听出他很想讨好她,借此保持以往和她纠缠不清的关系。但这讨好他不想花费任何真金白银的气力。
蒋橙很聪明。对老橹而言,是的,她很高贵,也很美。她的器官比这小城里他所认识的女人都有价值。但她只是作为满足他自恋的一个工具,一旦她的自恋超过了他,那就没意思了。
多么虚伪的人生啊!挂了电话,蒋橙觉得自己太嫌恶这样的关系了。这真是咎由自取,她从未爱过他。他们除了打“过年炮”平时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他又土又笨又不会玩微博也不会玩微信,他遥远得就像在另一个世界。她真是一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她需要在这小城里留一条退路,于是她以为“年炮”造就了这样一条路。真是感谢命运,一遇小事,彼此原形毕露。
蒋橙叹了口气,难过地把头仰起来。在这个年代,性早已失去了它滔天的珍贵感,真情才是奢侈品,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