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小康·财智

文︱《小康·财智》记者 袁帅

服装定制的前世今生

服装私人定制起源于150多年前的法国。世界上第一家标准意义的定制时装店，早在1858年就出现在巴黎街头，“高级定制”成为它的代名词。

以此被称为“时装之父”的查尔斯·弗莱德里克·沃斯，一改当时的裁缝只能按照顾主的要求裁制礼服的做法，让他的专为顾客量身定制的高级时装店，进入了巴黎的上层社会。深受皇亲国戚青睐的服装“高级定制”很快风靡，除了官场盛行，王公贵族们参加各种重大聚会以及派对，也盯上、并离不开了“高级定制”，因为这已成了他们彰显身份、追求个性、体现自我的首选。

距第一家定制时装店问世10年，1868年法国高级时装联合会成立；又在近80年后的1945年，法国政府为高级时装的设计、创新和生产能力，订下严格标准，这更成为它风行欧洲的根基和模板；乃至时装帝国意大利和时尚之都英国，追求私人服装“高级定制”到醉，成为阶层、高端、质感生活的标致。

服装私人定制集中被我国国民所接受，约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北京、上海等文化大都会打头阵，时装设计师们的个人工作室，就成了服装定制私人出入的场所，并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地成为一种时尚、考究的生活方式，高品质、奢华、专享、个性等等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尽在其中。互联网时代，世界上最顶级的珠宝是定制的，如卡迪亚项链，最奢华的轿车是定制的，如劳斯莱斯，最昂贵的服装是巴黎高级定制，这为他们加足了马力。

为私人定制收购股权

迎面走来的人叫陈芃，他是北京爱丁山服装有限公司总经理。2003年，该公司由美国华裔创始，在中国做服装私人定制，核心是搜集全球量身定制的订单，在中国进行加工。他还不忘补充一句，中国是世界工厂。

2003年至2010年间，立志专注“服装私人定制”的陈芃遇到了诸多问题。随着英国、意大利老一代服装技师的退休，定制行业已显萎缩；但此时中国制造业正逢蓬勃兴起的状态，仅一个成本低，就会让人底气十足。可定制理念和走大货是两个概念，工业化生产追求的整齐划一，订单的稳定性和裁剪的效率尤为重要，而量身定制不具备这些特性，尤其是几十万种衬衫几乎没有重样的，尽管产品加工费是国内普通大货的3倍，但还是没有厂家愿意接手这样的项目。

“服装私人定制”是多么美丽的一个梦想，陈芃知道，要想实现它，求人不如“求”己。2013年初秋，他在北京以股权收购的方式接手了一家中型服装厂。收购这家工厂，他主要是看中了原厂的班底，设备不错，还有近百个工人。接手后，他不断为原有人员，包括技术工人和管理人员，灌输私人定制的理念，但还是有不合拍的地方。于是他大刀阔斧做内部调整，大换血，还把美国数据库搬到中国。经过27个月风雨兼程的努力，现在工厂每天可生产180套西服，300件衬衫。这样既可定制西服，又可定制衬衫的工厂，在全球范围内都是为数不多的，这使6000平方米的顺义工厂充满生机。

爱丁山的客户大多来自英国、美国、加拿大。每件定制服装起价两三千元，这样的服装做出来与流水线上的大货精致无二，差别基本只在于因人而异的尺寸。国外有私人定制的传统，外国客户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会提许多繁琐、精细的要求。水涨船高，单品的价格有时会达到3万元，甚至30万元。

定制原材料为啥舍近求远

究竟什么样的西服可以要价30万，还有人乐于为此埋单？这引起了记者的好奇，碰巧陈芃团队就曾做过这样一套定制服装。陈芃坦言，这套西服贵就贵在客户指定的制衣布料与众不同，是由意大利特有的一种小羊驼毛纺织而成。这种小羊驼只能野生，不可宰杀，产量稀缺，唯一的方法就是搜集羊绒，也因此面料价格高达几万元一米。做一套西服大概用料3米，该面料又只能手工，所以这套价值30万的西服其实并非哄抬售价，而是物有所值。

说到这里，陈芃向记者透露，爱丁山所制服装大多采用进口原材料，其中线、垫肩、衬里主要从德国进口，扣子进口意大利。服装原材料为何要舍近求远？这个话题有些骇人听闻。

陈芃答道，定制服装不是完全不用国产原材料，面料有时会用，主要是根据客户要求。众所周知，国内羊毛的纺织做得不错。不为圈外人所熟知的是，国内原材料的加工有些理念与私人定制不大吻合。例如国内追求高纱织，要求羊毛很细，在控制成本的前提下，国内会用化学或物理的方法将羊毛拉细，从而达到高纱织的效果，带来的问题是面料脆性大，回弹性差。新衣时看不出差别，但是用久了不同就会显现出来。对这种面料，私人定制基本上是排斥的。而国外的原材料则相反，越细的羊毛越接近羊绒，品质越精良。

导致服装私人定制领域大量采用进口纺织品原材料，是不是因为国内现有的纺织或印染技术“拖了后腿”呢？陈芃谈到，西服本身就是西方文化的一种，西方对面料的理解比国内更胜一筹。比如花呢，中国虽然有许多种呢料，但是能不能称之为花呢？需要打一个问号，因为整体的纺织方法是有一定差别的。再说格子面料，在意大利尤为盛行，而国人对西服的颜色的选择大多还停留在纯色，尤其以黑、蓝、灰为代表的深纯色。中国人并非不适合格子西服，而是还不习惯和适应。国内纺织厂主要服务于大货生产流程，必然会选择大众畅销的面料进行服装制造，而私人定制则追求通过几千种花型和颜色突出个人特点。此外，理论上讲中国是羊绒产量大国，但在羊绒的印染技艺上，与国外也还是有一定差距。意大利的羊绒印染采用的基本都是天然颜料，染出来的颜色不是特别鲜艳，会略微发暗；国内的染色更为绚丽，但是多使用化学颜料，带来环境污染不说，接触皮肤时是否对人体健康有影响，令人们会有这样的担忧。

幕后英雄欲转型至“台前”

2010年以来，许多商家将目光转移到东南亚，一些低附加值的外资工厂也已撤出中国，迁到东南亚一带。完全拼成本，拼价格，国内已经没有人口红利的优势。许多服装厂渴望转型，但是面临诸多问题。工厂可以搜集客人的尺寸，但是如何将这些具体的尺寸转化成令客人满意的产品？设计师设计出的统一成衣已经将很多细节考虑在内，但是私人定制的服装是变化的，如何把这些数据输入制版？哪些数据有用，哪些无需输入？这都是问题。令陈芃总经理欣慰的是，经过十几年的摸爬滚打总结出的经验，目前可以解决绝大多数的问题，但面对不同客户，还不能说百分之百没问题。

与普通工厂走大货思路相反，私人定制要控制成本，但不要求最低。定制在服装领域属于金字塔塔尖部分，品质佳才是硬道理，更何况青睐于西服定制的顾客对售价的敏感度相对不高。一路过来，陈芃团队努力淡化自己的品牌，突出客户品牌，维护私人定制的真谛。他们知道，英国萨维尔街（Savile Row）是著名的私人定制一条街，众多各界名流流连于此，而他们在选择店铺时，往往更看重这家店的历史、口碑，或是和店主人是世交，形成“自顾自美丽”的文化。基于此，陈芃想得开，市场上不知道我们的店很正常，因为私人定制工厂为这些门店解决后台问题，他们主要做的是平台。

服装私人定制到最后，设计师的角色在漫漫淡化，客户需要张扬的个人性格和需求在不断放大。一套近乎完美的定制服装，堪称是设计师和客户共同创造的结果。让客户参与到设计的全过程中，让它成为专属于客人的艺术品，这是私人定制最终的意义和快乐。

西服有特殊的礼仪和讲究，严格来说，袖子和衬衫之间应有两公分的差距。但每个人手臂长短不一，不经过准确测量，很难保证这两公分的界线。有时，人们为了保证这一点，将买来的成衣修改袖长，但是衣服整体不变，会显得很怪异。“牵一发而动全身”，领子、里衬、口袋、后摆……到处都会为这一点点的改动而“抗议”，这是造就陈芃严谨、执着的客观环境。他喜欢。

为了有更多的“私人”来定制服装，为了这一舶来的时尚消费形式在中国发扬光大，眼下，陈芃正思考着他的工厂经营模式由B2B向B2C转变。对此，他直言有难处。为了解决与之前客户的冲突，同时考虑到国外客户成熟，客人对客户门店认知度高，他决定暂时不到国外开门店。而国内合作门店不多，市场巨大，即便开门店对客户门店影响不大，所以计划今年在国内开自己的门店。当下他正对北京市场进行调研、了解，更希望在首都的起步阶段，得到更多的引领。

私人定制渴望后继有人

相比于北京，上海的传统裁缝店似乎更胜一筹，为何爱丁山选在北京设厂？陈芃坦言，他曾在上海挣扎5年，但上海城乡间差异小，土地成本高。且上海有成熟的裁缝，没有成熟的产业工人，只能从江浙一带招聘。几年前，江浙出现用工荒，给陈芃刚刚起步的定制事业雪上加霜。上海的问题难以解决，陈芃只好把目光投向北京。

说起服装私人定制的传承，无论是中国还是西方国家，都存在后继无人的威胁。原因很明显，虽然私人定制单价高，但是产量有限。另外，就是认知的问题。做一件好西服，可以彰显出客人的气质和兴趣，目前国内许多私人定制店还只是单纯地为客人提供一件衣服，并不能将客人带入到设计过程中去。如何将客人喜欢的颜色和适合的颜色趋于一体，是否可以运用花纹、格子等各种搭配达到这一点，这并不只是人们口中所说的“裁缝”可以解决的问题，这需要对服饰文化有深刻的理解。

国外门店和客户沟通伊始，并非在聊衣服，而是谈红酒、政治、球赛等看似和服装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客户的喜好和风格，甚至是推断客户经常出入何种场合，这样才能给出合理的建议，从而做出最适合该客户的新装。要想给客户一个合理的建议，首先制衣人本身要站在一定高度的位置，要熟悉客户所感兴趣的东西，还要对量体裁衣有一定的见地。这样的私人定制从业人员在国外都是很资深，平均年龄在40岁左右，但是国内缺乏这样的专业型人才。

如今，甘于寂寞的人越来越少，而这个行业，需要匠人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