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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遂宁市蓬南镇三台村，进去何家需要走过一段长长的田埂，然后钻过一棵大黄角树，黄角树坡下立着的一栋破旧青砖楼就是何洪夫妇和他们十一个孩子的家。

要不是门口堆满了衣服、杂物、饲料和碗筷等，还以为来到了一处废墟。这其实是何洪哥哥闲置的烂屋，被何洪一家借住多年，何洪自己的房子在一百米开外，早就倒塌成废墟了。旧屋分为两层，因为没有楼梯，只有一楼十几平方的地方能用。一楼十几平方的空间上上下下塞满了各种杂物，空间窄到连广角镜头都无法拍摄。孩子们进屋睡觉时都要先跳上一个桌子，再跨进最里边由几块木板搭成的“床”。即使这样，还是不够睡，每天晚上，有三四个孩子必须睡在门口的衣服堆里。

何家的厨房其实就是一把捡来的大伞和伞下的几口锅。这个几乎露天的“厨房”常常难御风雨。孩子们说，遇到下大雨没法做饭时，这顿饭就直接省略了，没有人会哭闹，因为习惯了。

何家一共生了十一个孩子，目前有九个在家。五女四男。最大和最小的都离开了。老大躲到外地打工去了，不满四岁的老小给亲戚抱养了。在这剩下的九个孩子里面，迥异的性格让九个孩子很明显分成了两拨。老二老三老四这三个年长的孩子都显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老五到老十这五个低龄段孩子则无忧无虑，玩得肆无忌惮，天真烂漫的个性一览无遗。何家的孩子被村里人厌恶、隔离、提防。还好他们家孩子够多，可以结伴疯玩，不至于孤单。因为兄妹多，有时候何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迷你“全日制幼儿园”，只不过这个幼儿园没有教室、没有老师，上课主题永远只有一个——耍！房前屋后，田间地头，都是孩子们撒欢的天地。何家周围到处都散落着各种大小玩具，孩子们说都是捡来的，玩了一段时间后腻了往屋外随手一扔，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房前屋后地势崎岖，孩子们都练就了一身攀越的本领，即使下雨天泥泞的斜坡他们都可以轻松疾走，健步如飞，辅以活跃的个性，有时真的像一群下山的猴子。

几个年长的孩子们都有点自卑，显得心事重重。他们已经过了天真无邪的疯玩时期，开始懂事并且有自我认知了，知道了自己家庭和其他家庭的差距。也能感受到被孤立、被隔离乃至被歧视，也看得懂冷眼、听得懂嘲讽，当这一切都明晓时，他们曾经如弟妹般的烂漫个性就随风而去了，脸上开始多了一分忧虑，心里多了一分自卑。

他们知道自己是野草，不是树苗。当这种感知逐渐加强直至无法忍受时，就是逃离的开始。于是，找到机会的老大，头也不回地避开家里远走他乡了。老大走后，辍学的老二和老四也开始有了外出的想法。他们有强烈改变自己命运的冲动。

年幼的孩子不懂大哥大姐的愁滋味，也看不懂周遭人情的冷暖、家庭的差距，继续肆无忌惮地追逐、打闹，他们是幸运的，忧愁还没来得及降临于他们。至少在八九岁以前，他们的童年还是和其他孩子一样快乐的，甚至更加快乐——因为他们有更多的玩伴，更少的管束。何洪夫妻根本没法管束这么多孩子，他们甚至连孩子的出生年月都记不太清楚，管教只能采取粗放的手段甚至放任自流，孩子们真的就像野草一样自由。

孩子们不明白父母的生养决定，也不知道复杂的计划生育国情，他们就这样渐次成长于川东丘陵山区的一个小山坡下。人不能选择出生，就像野草不能选择土壤一样。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开始，只能期许改变自己的未来，改变这野草一般的命运。

老二 1998年2月出生，两年前辍学到附近乡镇打零工，目前在家帮忙建房子。自老大离家外出打工后，他也想出去闯社会，但是又不想像哥哥那样。他觉得打工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有人介绍我去警察职业学校或者技工学校就好了”。

老三 1999年4月出生，目前初二在读。在学校时，不时会有同学嘲笑她家兄妹多、脏乱差等问题，别人越嘲笑她，她就变得越沉默。身边的同学透露老三小学时经常考90多分，成绩很好。老三说：“我想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但……我应该……考不上吧……”

老四 2000年10月出生，今年上初一后读了几个月就辍学了，目前在家里帮忙建房子，晚上还和老二两人在新房子工地守夜看守建材。老四小时候遭遇了一次车祸，之后变得口齿不清，性情也发生了变化，在学校时常跟同学发生冲突。老四喜欢耍，但他觉得等建完房子后要找点事做。

老五 2002年8月出生，长得最像妈妈，目前在读小学四年级。在问到老五的打算时，她说：“我现在只想认真读书，将来不考大学，初中毕业就可以了，村里很多人也是初中毕业就可以了”。

老六 2004年年2月出生，目前在读小学三年级，经常跟老六老七老八疯在一起。她说：“我想快点长大，然后去上海打工，因为我妈妈就在那里打工”。边说边调皮地嘟了一下嘴。

老七 按照何家的户口本显示，老七和老八同时生于2005年9月。他们是一对龙凤胎。老七是龙凤胎里的女孩，目前在读小学二年级。她的愿望也是出去打工，她说：“要是每个月能给我一千块钱工资就好了”。

老八 按照何家的户口本显示，老八是龙凤胎里的男孩。但是他个头明显比女孩老七小一些，老七目前读小学二年级了，老八却仍未上学！天天在家里疯玩。他的愿望是想要很多的玩具，他们家周围到处散落着捡来的各种玩具。

老九 生于2006年8月。他在几个低龄的孩子里是最胖的，但也最乖巧懂事，喜欢朝人憨憨一笑。前不久玩耍时在左右两个脸颊上不小心留下两道结痂的疤。一顶绿色的迷彩帽是他的最爱，一直戴着不肯拿下来。

老十 老十生于2007年12月，在第十一个孩子被别人抱养后，她成了家里最小的孩子。七岁多了看起来仍像正常四五岁的小孩，目前还在穿开裆裤，走路也缓慢。因为总是摔或蹭到地上，老十脸上总挂着泥巴，他喜欢吃各种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