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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中的“桃李”指什么

作者:撰文/李丹婕

撰文/李丹婕

南朝江淹《别赋》中写道“攀桃李不忍别,送爱子沾罗裙”,初唐李善注云:“当盛春之时,而分别不忍也。”桃李喻夫妻。8 世纪初,开元年间及第进士王泠然在向宰相张说毛遂自荐、谋官请衔时写道:“仆虽不佞,亦相公一株桃李也。”(王定保《唐摭言》卷六)这里桃李则特指进士门生,与夫妻之意截然有别。此中“桃李”意象的变迁,与唐代时代风气的转换密切相关。频繁见诸唐诗的“桃李”一词,在宫廷、宴饮、乐舞与科举等不同语境中,内涵有所不同,需要仔细辨析。

本义

“桃李”很早就被赋予人文内涵,唐人接受这一意象,主要有史籍和辞赋两个源头,前者为《史记 》和《汉书》,后者则主要是《文选 》,两者都是唐代文人日常阅读的书籍。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一语借司马迁之笔而流传千古。在《史记·李将军列传》文末“太史公曰”中,司马迁引《左传》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形容李广将军感召世人见贤思齐的巍然正气。这种不言而威的气质,在司马迁看来,正是谚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所描述的情景。这段文字为班固《汉书·李广传》吸收,颜师古注解此句写道:“桃李以其华实之故,非有所召呼而人争归趣,来往不绝,其下自然成径。以喻人怀诚信之心,故能潜有所感也。”贞观十八年(643),太宗问侍臣:“太子志行性度,外人颇亦知否?”长孙无忌就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回应(《册府元龟》卷一四八)。

史 籍之外,“桃李” 还见诸辞赋。曹植《杂诗》之四写道:“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这里化用《诗经·召南》“何彼秾矣,华如桃李”,指青春佳丽,明眸皓齿,如花似玉。阮籍《咏怀》其三写道:“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这首诗寓意深刻,东园暗喻皇室,桃李则意指宫中贤臣。

汉代以后的文人显然发展了史籍中“桃李”的内涵。因此,在唐代诗文中,“桃李”与此前的诸多意象内涵有联系,但也有其独特的时代意味。

宫廷

阮籍“东园桃李”成为唐代诗人频繁使用的修辞。李白《寄远十一首》“忆昨东园桃李红碧枝,与君此时初别离”,贺知章《望人家桃李花 》“桃花红兮李花白,照灼城隅复南陌”,皆点出桃李芬芳多姿、艳丽夺人的外貌。唐前期桃李,特别是桃花,成为与宫廷密切相关的意象。李颀《王母歌 》的铺陈最为形象:

武皇斋戒承华殿,端拱须臾王母见;霓旌照耀麒麟车,羽盖淋漓孔雀扇。复道歌钟杳将暮,深宫桃李花成雪;为看青玉五枝灯,蟠螭吐火光欲绝。栽植于深宫的桃李成为御苑独有的景观,和麒麟车、孔雀扇、青玉灯等一道用来烘托蓬莱仙境的气氛。长安城确实有一处园林名作桃花园,大概位于宫城西四里处(徐松《唐两京城坊考》卷一“桃园亭”条)。景龙四年(710)三月初春时节,正值朔方节度使张仁愿修筑三受降城后班师回朝之际,中宗特于桃花园设宴款待,群臣毕从侍宴,武平一列身期间,在其《景龙文馆记》中特记此事。这次宴会上,学士李峤等献《桃花诗》,中宗令宫女将其中文辞妙绝者演绎成歌舞,后编入乐府,名曰《桃花行》。这组诗文为《全唐诗》收录,皆名《侍宴桃花园咏桃花应制》:

岁去无言忽憔悴,时来含笑吐氛氲;不能拥路迷仙客,故欲开蹊待圣君。(李峤)

桃花灼灼有光辉,无数成蹊点更飞;为见芳林含笑待,遂同温树不言归。(苏颋)

源水丛花无数开,丹跗红萼间青梅;从今结子三千岁,预喜仙游复摘来。(徐彦伯)

绮萼成蹊遍籞芳,红英扑地满筵香;莫将秋宴传王母,来比春华奉圣皇。(李乂)

红萼竞燃春苑曙,粉茸新吐御筵开;长年愿奉西王母,近侍惭无东朔才。(赵彦昭)

诗中的芳林、红萼、绮萼、红英、粉茸皆指桃花,秾华艳丽的花朵竞相绽放,飘散在御苑四处,在这仙境般的庭园里,等待着“圣君”降临。桃花名贵的身份,于此可见一斑。

宫廷游宴赋诗是唐前期重要的文会形式之一,特别是中宗神龙二年(706)将弘文馆改作修文馆后,修文学士更是以侍从皇室宴会为专门职能。景龙年间(707-710)频繁举行的皇室宴会成为长安城极为壮观的一道风景。神龙二年,中宗下诏,“太平、长宁、安乐、宜城、新都、安定、金城公主并开府,置官属”(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〇八)。此后,众多公主宅邸别业成为皇室宴会的重要举行场所。这些公主第舍“以侈丽相高,拟于宫掖”。景龙二年,安乐公主欲将昆明池据为已有,没有得到中宗同意,安乐公主遂另取土地掘成池泊,其上“累石象华山,引水象天津”,取名“定昆”,以拟胜于昆明之意(同上,卷二〇九)。三月初正是长安达官贵人宴饮游春的时节,京城各处名胜桃花盛开,鲜艳夺目,张说曾赋诗云:“暮春三月日重三,春水桃花满禊潭;广乐逶迤天上下,仙舟摇衍镜中酣。”另一次写这里的宴会:“凤凰楼下对天泉,鹦鹉洲中匝管弦;旧识平阳佳丽地,今逢上巳盛明年。”

广乐、仙舟、凤凰、鹦鹉都是象征皇室的符号,而桃花成为其间不可或缺的景致,于是我们经常看到“桃李”与“凤凰”对称比拟皇室贵妇,如裴守真《奉和太子纳妃太平公主出降三首》:“瑜佩升青殿,秾华降紫微;还如桃李发,更似凤凰飞。”刘祎之同名诗也写道:“梦梓光青陛,秾桃蔼紫宫。”无论是桃李,还是秾桃,都意指行将嫁人的太平公主。唐远悊《奉和送金城公主适西蕃应制》“那堪桃李色,移向虏庭春”中的“桃李”,也是形容出身高贵的金城公主。安乐郡主婚礼奢华盛大,张说看来,这是“星昴殷冬献吉日,夭桃秾李遥相匹”,也反映出“桃李”与宫廷贵妇之间的密切联系。暮春三月,佳丽游春,便是张说《桃花园马上应制》中“林间艳色骄天马,苑里秾华伴丽人”的画面,这一画面此后经杜甫描摹,成为千古名作《丽人行》。

丽人

桃李花开正当年,往往特指新婚女子,如上文对太平、金城婚嫁场景的描写。阎德隐《薛王花烛行》“盈盈二八谁家子,红粉新妆胜桃李”,便是以桃李比新娘。冯待征《虞姬怨》“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也是此意。我们在很多与佳人闺怨、情人惜别主题相关的诗作中,看到“桃李”“桃李年”“桃李容”和“桃李容华”等词,便是用作青春少女、冰雪佳人的代称。

元稹《法曲》追忆开元天宝时代的宫廷乐舞,写道“明皇度曲多新态,宛转侵淫易沉著;赤白桃李取花名,霓裳羽衣号天落”,桃李不仅指歌行舞曲,也指后宫窈窕舞女。“红闺少女端正时,夭夭桃李仙容姿;幸得君王怜巧笑,披香殿里荐蛾眉”(王 《后庭怨》),就是描写那些身居后宫、待君召唤的少女。白居易过苏州虎丘真娘墓,写下“霜摧桃李风折莲,真娘死时犹少年”,便以桃李喻这位早逝的宫廷乐女。

深宫佳丽之外,“桃李”更常见用来形容坊间妙龄舞女。骆宾王《帝京篇》“倡家桃李自芳菲,京华游侠盛轻肥”,此处“桃李”与卢照邻《长安古意》“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一样,指贵家子弟与坊间娼妓之间的欢好。“桃李”进而也用来象征男女欢爱的场景。“逶迤度香阁,顾步出兰闺;欲绕鸳鸯殿,先过桃李蹊”(谢偃《踏歌词》),此处“桃李蹊”显然已与贤人美德毫无关系,成为香闺合欢之所。所谓“买笑歌桃李,寻歌折柳枝”(张祜《公子行》),就是寻花问柳的意思,《北里志》中也呼买春者作“偷桃客”(参孙棨《北里志》)。杜牧追忆自己当初和乐女张好好共度的时光,写下“昔年行乐秾桃畔,醉与龙沙拣蜀罗”,便以秾桃代张好好。歌女舞姬的美丽往往仰赖男性欣赏获得意义,于是这些“桃李”,或与艳阳、明月等意象一起出现,比如“昭阳桃李月,罗绮自相亲”(李白《宫中行乐词》)、“茂苑绮罗佳丽地,女湖桃李艳阳时”(白居易《长洲曲新词》),或多有正在“观看”的人,如“画堂观妙妓,长夜正留宾;烛吐莲花艳,妆成桃李春”(孟浩然《宴崔明府宅夜观妓》)、“携妓东山去,春光半道催;遥看若桃李,双入镜中开”(李白《送侄良携二妓赴会稽,戏有此赠》)。少女若桃李,成为被照耀、吹拂、“观看”、欣赏的对象。

和佳人少女之间的联系也使“桃李”扩申为象征青春岁月,如“酒是芳菲节,人当桃李年”(柳中庸《寒食戏赠》)。李白赞美青春,“青轩桃李能几何,流光欺人忽蹉跎”(《前有一樽酒行二首》),便是以桃李喻年华。白居易感喟年老体衰,“老龟岂羡牺牲饱,蟠木宁争桃李春”(《自咏》),同样是用桃李比少年。

进士

桃李由“丽人” 进而代指“才俊”,和唐朝科举考试制度密不可分,特别是开元二十四年(736)“进士归礼部”负责后,“桃李”一词则更多专指及第进士。丽人以貌奉人,文士以才侍君,因此会有“贱妾如桃李,君王若岁时”(严武《班婕妤》)这类表述。有才之人平步青云,靠的是君王的赏识和提携,仿佛桃李只有在春风吹拂下才能绽放。欧阳詹《寓兴》“桃李有奇质,樗栎无妙姿;皆承庆云沃,一种春风吹”,便是以桃李喻进士,需有庆云与春风照拂才能吐苞开花。

唐朝科考、放榜皆在春季,进士榜又叫“春榜”,负责科举考试的礼部官员相应成为“春官”或“巡花使”(参朱庆馀《种花》),是科举结果最关键的决定者。刘禹锡《宣上人远寄和礼部王侍郎放榜后诗因而继和》中“礼闱新榜动长安,九陌人人走马看;一日声名遍天下,满城桃李属春官”,就是对新春放榜日的形象描写。“满城桃李属春官”揭示出进士与考官之间的隶属关系,举子不得不千方百计向京城达官贵人毛遂自荐,他们往往将自己比作桃李,如李白《赠崔侍郎》“扶摇应借力,桃李愿成阴”。开元年间王泠然表示愿做张说的“一株桃李”,也是极具时代特色的表达。

春天放榜后,及第者自然就成了芬芳桃李。进士及第后会举行一系列仪式,以彰显进士高贵的身份,其中有慈恩寺题名、杏园关宴等,因此《曲江亭望慈恩寺杏园花发 》组诗,就反映出落第举子旁观及第进士各种庆祝活动的落寞与欣羡之情。“愿莫随桃李,芳菲不为言”(周弘亮),“谁复争桃李,含芳自不言”(曹著)等,都反映了落第者自矜不甘的心事。潘唐《下第归宜春酬黄颇饯别》一诗就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这份情愫:

圣代澄清雨露均,独怀惆怅出咸秦;承明未荐相如赋,故国犹惭季子贫。御苑钟声临远水,都门树色背行尘;一从此地曾携手,益羡江头桃李春。

李商隐《赋得桃李无言》的情绪更复杂:

夭桃花正发,秾李蕊方繁;应候非争艳,成蹊不在言。静中霞暗吐,香处雪潜翻;得意摇风态,含情泣露痕。芬芳光上苑,寂默委中园;赤白徒自许,幽芳谁与论。

这里虽然化用“桃李不言”之典,却与《史记 》《汉书》中的意思大不一样,整首诗是在写孤芳独赏的自矜和怀才不遇的落寞。

桃李专指进士后,“桃李满天下”便用来形容一个人门生众多。这主要源于中唐以后科举日盛逐渐发展起来的座主—门生关系。进士及第有赖于主考官的赏识和提拔,相应的要对后者感激报恩,及第后参拜主司成为一项重要的仪式,进一步巩固了座主—门生的互惠关系。姚合《杏园宴上谢座主 》就写于及第后谢师宴,表达了对座主的无限感激之情:

得陪桃李植芳丛,别感生成太昊功。今日无言春雨后,似含冷涕谢东风。

宝历初(825),杨嗣复连续两年以礼部侍郎知贡举,其父亲杨於陵自洛阳入朝,杨嗣复特率两年间的及第进士前往潼关迎亲,并于长安新昌里设宴。杨於陵端坐正寝,杨嗣复率众门生于两侧依次行礼陪坐,杨汝士《宴杨仆射新昌里第》便作于这次宴会:

隔坐应须赐御屏,尽将仙翰入高冥;文章旧价留鸾掖,桃李新阴在鲤庭。再岁生徒陈贺宴,一时良史尽传馨;当时疏广虽云盛,讵有兹筵醉绿醽。

这里“生徒”与“桃李”呼应,都指在场进士。列席其间的白居易,写下“可怜玉树连桃李,从古无如此会荣”(《和杨郎中贺杨仆射致仕后杨侍郎门生合宴席上作》),就是将杨於陵比作荣华的玉树,“桃李”自然便是包括自己在内的众多门生。由此发展出来的“桃李阴”“满园桃李”“桃李滋荣”“桃李满天下”等修辞,就成为门生对座主的一种特指,此后多用来形容提携后进、育人众多的师长前辈。

世风

桃李成为及第进士的象征后,也逐渐用来写照时代风气,还经常与其他植物互相对照。出身南方的张九龄就颇为柑橘不平,感慨“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感遇》之一),显然是以丹橘自喻。

进士出身的白居易,尤其喜欢用桃李与其他植物做对比。他曾写过杏园中其貌不扬的枣树,“人言百果中,唯枣凡且鄙;皮皴似龟手,叶小如鼠耳”,也因为毫无姿色,所以“不敢争桃李”,只因“君求悦目艳”(《杏园中枣树》)。他形容野枇杷,称其“回看桃李都无色,映得芙蓉不是花”(《山枇杷》);描绘石榴花,也说“但知烂熳恣情开,莫怕南宾桃李妒”(《喜山石榴花开》)。有趣的是,白居易只是强调桃李之色,从没赞美过桃李的品性。

中唐以后,桃李华美动人、德性高洁的内涵逐渐剥落,成为一种徒有姿容、不甘寂寞、容易凋零的象征。张文姬写木槿树“绿影竞扶疏,红姿相照灼”,却“不学桃李花,乱向春风落”(《双槿树》)。罗邺也用桃李衬托耐寒素雅的冬梅,感慨“满园桃李虽堪赏,要且东风晚始生”(《早梅》)。鉴于桃李易受天气影响,不惧风霜、四季常青的松树作为品德高洁的象征在中唐以后诗文中日益突显,与徒有姿容的桃李形成鲜明对照,武元衡“桃李美人攀折尽,何如松柏四时寒”(《酬韦胄曹》)、黄滔“桃李花易飘,松柏色难凋”(《寄友人》)等,都是这样的例子。

在失意者眼中,长安城成了重色轻德、重利轻义的名利场,所谓“长安重桃李,徒染六街尘”(于武陵《赠卖松人》),怀才不遇者也就成为“卖松者”“岁寒人”,难得“桃李世”的赏识。白居易欣赏能七伦的才华和德性,但也无奈叹息其仕途坎坷,难与时同,“如何时俗人,但赏桃李林”(《赠能七伦》)。李商隐《题小松》写道:“怜君孤秀植庭中,细叶轻阴满座风;桃李盛时虽寂寞,雪霜多后始青葱”,正是以松柏之性比喻高洁之人。

“以松柏对桃李”这一修辞的兴起,与无缘科举、但溢才华的李白有很大关系。《古风》组诗中有 “桃李何处开,此花非我春”, “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等句,其实是自比“松柏”,以抨击徒有其表的桃李。李白还多有类似表述,将松柏与桃李发展为一种势不两存的关系,比如“愿君学长松,慎勿作桃李”(《赠韦侍御黄裳》),“多花必早落,桃李不如松”(《箜篌谣》)、“松柏虽寒苦,羞逐桃李春”(《颍阳别元丹丘之淮阳》)。这样一种对立关系的成立,自然基于无缘科举或科举失利者的不甘与自遣。屡试不第者便往往将自己视作孤高清冷的松树,有大量以《松》为题的诗作,比如李山甫“孤标百尺雪中见,长啸一声风里闻;桃李傍他真是佞,藤萝攀尔亦非群”。韩愈向徐州刺史张建封力荐孟郊时写道,“异质忌处群,孤芳难寄林;谁怜松桂性,竞爱桃李阴”,就是在抱憾这种个人与时世之间难以通融的紧张关系。从中可以看出,正是桃李象征虚荣浮躁的世风后,激发了松柏孤高不屈意象的发展。

小结
唐代“桃李”在不同阶段、不同层次的文化语境中,获得了更丰富的意蕴。就空间而言,“桃李”意象经历了从宫廷到坊里的漂移;就性别来说,其指涉对象由女性逐渐过渡为男性。由“灼灼其华”到“徒有其华”,由被讴歌到被鄙夷,“桃李”的命运流转,其实是折射了唐代社会历史和时代观念的发展变迁。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历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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