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中秋意味着妈妈会买回来一些最朴素的月饼,包装纸寒碜得像手纸,一咬就簌簌地掉渣子。可是那时的月饼是无与伦比的,因为有门前的竹林在月光下摇曳,有一家人坐在一起,没有电视也没有手机,就那么说着话,咬着月饼。
这种价值连城的时刻很难重来,我们不再有闲暇,而照看生命中重要的情感,竟然也被归入“有空才做的事”。我曾经以为我这一生会在懒散的勤奋中度过,就像英国诗人济慈所说的,做一只懒散而勤奋的蜘蛛,从内心中吐出丝来结成自己的空中城堡。可是我迷失了,我仍然勤奋,但所做事的意义我没有把握,更重要的是,我不再拥有能让心尖颤动的懒散。
我父亲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很黏我。常常他打电话时,我在做事,我会挂掉,之后再回过去,有时也忘记回,父亲就不厌其烦地打来,直到我接了,怒吼,他默默挂掉。父亲很希望我中秋节回去,我本要回的,却又改变了日程。不是因为忙,没有任何工作可以阻挡一个儿子回家去看老爸。
原因是今年中秋我要去看鲁老。鲁老是我早年做报纸的第一个老师,也是我职业生涯中惟一一个老师。他比我父亲小四五岁,我跟他的情谊在师友之间。
在我职业生涯初期,是鲁老以他的经历与智慧,向我示范了报人应有的风骨与见识。后来我没做报纸了,而他更早就不做了,但我们十几年来一直往来。大我30多岁的鲁老,常跟我喝酒到凌晨三四点,说往事,论时事,说到酣处,肝胆洞,毛发耸,一诺千金重。
最近几年我和鲁老聚得少了,他说你现在事多,我看你博客就好了。今年8月,给他打了次电话。聊到末了,他忽然说,我还是告诉你吧,我得病了,有点严重。
我去医院看鲁老,他瘦了很多,不过精气神还在。他是个有生命力的人,我们这伙人都是如此。我们聊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我发现他体力已经透支。临走我说很快再来看他,还有很多话我们要聊。鲁老笑笑,说,有空你来就好。
这一别就是一个多月,我被各种事务缠得透不过气,终于未能及时兑现承诺。几天前我给鲁老的儿子打电话,得知鲁老已暂时出院,在家休息。我们约好中秋我去看鲁老。鲁老一定会好起来,但我仍担心时日无多。如果错过了这个中秋的看望,我会后悔一辈子,我将来的每一个中秋节,都可能浸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