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中国民族

2015年10月的一天下午，美国纽约中央车站前，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打在人们的脸上。一如往常，熙熙攘攘的人群踏着忙碌的节拍，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停住他们的脚步。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你从哪里来？

这是年轻的纪录片导演库尔班江在为他的新作——《我从哪里来》取景拍摄。在无数好莱坞电影中出现过的经典地标——中央车站前，他的团队一次又一次地拦住行色匆匆的路人，不同国籍、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人们被问着同样的问题：“你从哪里来？你有梦想吗？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是帕夏克，我从土耳其来，我是一名穆斯林。我的梦想是世界和平。”

“我是约瑟芬，我从比利时来，我是日耳曼民族，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芭蕾舞演员。”

……

当数以百计的面孔最终定格，对面的库尔班江向我伸出手：

“我是库尔班江，我来自中国新疆，我是维吾尔族，我的梦想是这个世界没有偏见。”

2015年，库尔班江很忙。为宣传他的书《我从新疆来》以及拍摄同名纪录片，他成了空中飞人。美国、法国、瑞士、埃及、土耳其，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西安……他用脚步丈量着时间的流逝，忙碌也给他带来了充实：“光美国我就跑了3趟。第一趟是《我从新疆来》在美国的新书发布会，中国驻美国大使崔天凯也参加了；第二次是应邀参加美国前总统卡特举办的慈善活动，借此机会我向卡特先生也赠送了一本《我从新疆来》的英文版；第三次是得到了包括哈佛、斯坦福、波士顿大学在内的12所常春藤名校的邀请，进行了18天的名为《很远的新疆，很近的新疆人》的北美高校巡回交流活动。”

“我从新疆来”这个话题引起热议，是库尔班江在2015年最大的收获——全社会都开始关注这本书，更加关注新疆和生活在那里的2000多万同胞。

这本书的影响很大。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国政协主席俞正声特地向地方主要领导推介，还专门会见了书中人物代表和库尔班江本人。

书的成功，也促使库尔班江立刻着手拍摄同名纪录片。拍摄纪录片需要大量资金，虽然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资助了他250万元的经费，但离预算还是有一定的差距。为此库尔班江借过钱，还准备卖房子。关键的时候，他想到了众筹。从2015年9月到11月，两个多月的时间，库尔班江得到2270人的支持，共筹得87万元的款项，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这应该是我2015年最开心的事情！”

说起2015年最感动的经历，库尔班江和我分享了一个故事：34岁的维吾尔族青年卡哈尔·拜西尔在浙江金华创办了两所外教儿童英语培训机构，拥有一支近30人的教育团队和400名学生。曾经，卡哈尔不愿意向身边的同事或者朋友坦陈自己是新疆的维吾尔族，而是一直冒充着中加混血儿的身份。他总有些担心，新疆人的身份会招致其他人特别是学生家长的“另眼相看”。

库尔班江把卡哈尔的故事写进了《我从新疆来》这本书里。在书出版发行后，卡哈尔召集全校老师还有学生家长们吃了一顿饭，向大家道歉：“一直以来我骗了大家，其实我不是中加混血儿，我是新疆人，是维吾尔族。”令他非常意外的是，当时同事和家长们纷纷与他拥抱，此后大家甚至对他比从前更加亲热。

偏见和歧视，在朝夕相处的信任感面前，不堪一击。卡哈尔告诉库尔班江：“现在我终于能够非常自豪地向大家说出‘我是新疆人’了！”

“因为种种原因，新疆人曾经在一段时间内被贴上了某种标签。通过《我从新疆来》，我们希望还原一个真实的新疆，告诉大家真实的新疆人是什么样的。如果说那些破坏了社会正常秩序的少数人的违法行为，会影响外界对一个群体的印象，那么被误解的那个群体里的多数人的真实形象、还有这个社会里多数人的正确理解和对待，更应该可以改变人们对一个群体的态度。”

“我觉得换位思考是第一步。希望全社会都能回到人的本质上去换位思考，去想想‘我从哪里来？’”

带着这个想法，库尔班江请国内著名音乐人马上又创作了歌曲《我从哪里来》，作为大型纪录片《我从新疆来》的主题曲。另外，他还拍摄了李亚鹏、王学兵、陈建斌、于谦、佟丽娅等明星云集的MV，并邀请到王蒙先生出演其中的一个角色。

我在库尔班江的手机里观赏了MV的样片，里面出现的角色都是新疆人，库尔班江刻意地不突出他们的民族身份，我看到老人、孩子、姑娘、小伙子，不同民族、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们，他们的笑脸是那么纯真、那么温暖、那么友善，他们都是这个社会中最普通的一群人，他们就在你我身边，是我们的同事、邻居、朋友、爱人、家人……

库尔班江向我伸出手，我以为他要跟我握手，急忙把手伸到他的手里。他一边紧紧握住我的手，一边说：“这几年我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就是伸手。我办摄影展、出书、拍纪录片，都是在伸手。伸出手，我想跟你握手；张开双臂，我渴望你的拥抱。”

“中华民族是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民族都是这棵大树上的树叶。你跟我的不同，只是性别、长相、民族身份、宗教信仰，但我们还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都热爱和平，赞颂真善美。”

我抬头看库尔班江，他的身后是一棵小树。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一瞬间，我似乎看到：阳光照耀下，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绿得透亮。它们都是那么的纯粹和美好，在风的吹拂下，互相摩挲着，互相依偎着。根，深深扎在土地里；叶，在阳光和微风中旖旎。树下的库尔班江，微笑着，说着他的故事。这故事中有爱、有痛，而这棵树也在这些故事中茁壮地成长。它是这么热爱滋养它的土地，它是这么坚强，它终有一天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因为它拥有——信任、理解和爱的力量。

“我知道，一本书，一部纪录片，一首歌不可能改变全部，但至少我去做了，做才有希望。我们要更加努力，要坚持。2016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制作好纪录片《我从新疆来》并成功播出。”

看着库尔班江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冬日的暖阳中，我突然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记者：您的梦想是什么？库尔班江：我的梦想是大家相互理解和尊重，整个社会再也没有偏见和歧视。

记者：您的民族身份对您而言，意味着什么？库尔班江：我为我的民族感到骄傲和自豪。同时，它也让我有了一个独特的视角去观察和思考问题。我看到了各民族习俗和文化等方面的不同，但我也看到了更多的相同，人性根本上的共通性。这些让我理解、尊重并接受差异。

记者：您眼中家乡的现状是怎样的？您期待着家乡怎样的变化？

库尔班江：我在北京工作生活10年了，偶尔回去，觉得现在家乡的个别年轻人对自己的前途比较迷茫，缺乏做事创业的动力。家乡还需要更进一步的变化，我们维吾尔族也一样，年轻人要努力学习，勇于迎接时代的挑战，认真思考并付诸行动去开创美好的未来。维吾尔族有着灿烂的历史文化，但过去的辉煌已然过去，我们今天要创造和超越历史，而不是沉迷于往昔无法自拔。

对于我来说，家乡或许就是不常回去的地方。我将继续用自己的方式去关注家乡，通过影像等方式为家乡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责编 增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