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愿你成为你自己
中科院心理研究所教授陈祉妍在养育过程中，比起“这适合女孩吗？”，更重要的问题是：“这适合她吗？她喜欢吗？”有个朋友曾经对我说，女人和男人应该吃不一样的东西，怎么能一样呢？他的出发点并不是营养学，他的意思是，女人应该和男人处处不一样，应该神秘。这种观点当然极端，也许在老旧的时代曾经有类似的观念，女人和男人穿的不一样，女人和男人生活的范围不一样。到今天，人们常常还会觉得女人与男人专长的领域不一样。而在性别研究的心理学领域认为，传统的性别角色观念，是男性占据优势、两性差异突出；而现代的性别角色观念应该更趋向于两性平等，性别双性化。所谓性别双性化，就是更容许女性具有传统上赋予男性的心理行为特征，容许男性具有传统上赋予女性的心理行为特征。
女儿刚出生的时候，朋友们问我对她的期待。我说，比起成为淑女或才女，我更希望她成为侠女。这或许是因为，我们对于儿女的期待，往往来自于自己人生中未完成的理想。我会被人错当淑女，错奉为才女，但是侠女却从来没做过。武侠故事里的侠女，要有功夫，也要有胸襟。这是我达不到的人生理想，所以觉得比做淑女和才女更加好玩。但若要分析一下的话，淑女和才女非常吻合传统的女性形象，而侠女的女性形象则更加另类，或许，也更加自由。
是的。多多少少，我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被女性的刻板印象所束缚，正如我对自己的期待一样。我还期待，我们都拥抱作为女性的身份，坦然地成为自己。生为社会中的人，我们都会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种族、地域、年龄、职业……我们被期待着担任各种各样的角色，女儿、母亲、下属、上级……女性是一个标签，是众多标签里比较大的一个，因为它包含着许多标签和角色。但不论怎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要比标签更大、更丰富。在养育过程中，比起“这适合女孩吗？”，更重要的问题是：“这适合她吗？她喜欢吗？”
性别角色的形成，伴随着整个成长过程。在现代的社会中，最早的两性差异体现，从为新生儿选择的衣服上就已经表现出来。但更重要的性别角色培养，是玩具和游戏的选择，因为这影响着孩子的兴趣指向。人们会更多地送给女孩玩具娃娃，送给男孩汽车和武器类玩具。玩具的设计者和制造商也会有意无意地展现出性别的偏见。家长可以有意地做些平衡，拓展孩子的玩具种类。我不希望对孩子说出这样的话：“那是男孩子玩的，不是女孩子玩的。”我希望她能接触到的玩具种类是丰富的，喜不喜欢由她自己探索。她有遥控汽车、轨道赛车，我还有一次想为她买一支枪的积木模型。
上幼儿园以后，是孩子性别意识发展的高峰期。女儿所在的幼儿园，每个班的教室都连着一个男孩女孩混用的厕所，厕所里一侧是马桶，另一侧是壁挂小便斗。我猜这有助于让女儿对两性的生理差异习以为常。然而有一回逛街，进店迎门看到一座私处毕现的男性雕塑，女儿声言：她是女的。我顿时汗颜，看来性教育还是不可偷懒啊。我忘记了询问，是那座雕塑的抽象曲线还是别的什么特点让她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不过，在这个年龄，孩子对两性的区分刚刚形成，也正是因为刚刚形成，所以比较刻板。孩子分辨性别时主要依赖一些表面的次要特征，而且对某些次要特征划分得很坚决。也许正是因为把握不住要害，所以要付出过度的努力。比如，那段时间女儿会问我：“那个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他是男的，为什么留着长头发？”“女生才留长头发呀！”
记得在上幼儿园以前，她趴在窗户看别的孩子学习跆拳道看得目不转睛。但到上了幼儿园以后，我再问她要不要学跆拳道，她便说不要，“那是男孩子学的”。她想要学跳舞，尤其是芭蕾舞，在我看来是因为想穿漂亮的纱裙。纱裙可以有，但我们去看的那家机构，小女孩几乎只是穿着纱裙走走位而已，我嫌运动量太小了。后来带她体验学功夫，我觉得很适合她。她在运动中能自然地协调自己的身体，而且喜欢有点刺激的运动形式。同样是从高处跃下来，有的孩子感到害怕，需要鼓励，而她显得很开心，以至于教练拿这项活动作为她的奖励。学芭蕾的清一色是女孩，学功夫的男孩为主，但也有不少的女孩。学音乐的机构里，碰到的女孩大多数留长头发；学功夫的地方，看到的女孩大多数留短发。
我在学功夫的地方看到的女孩，大部分由父亲陪同来学，或者父母都陪着来。相比之下，学音乐的地方由父亲陪着孩子来的情况很少。同样是学功夫，男孩由父亲陪同而来的情况也要少于女孩。这或许意味着让女孩选择学功夫，父亲的支持是个重要因素。看见课堂旁边父亲们有时忍不住出言指点，比比画画，倒是更支持这个猜想。
在性别角色的形成中，父亲的影响要比母亲更大。父亲如何看待女性、他是否欣赏支持女孩展现出更多的女性心理行为特征、他是否带领女孩尝试更多的男性活动领域，都影响着女孩性别角色的成长。研究者认为，能够胜任最高管理层的女性，在成长中通常得到父亲的很多支持，父亲带领她培养男性活动领域的兴趣，例如机械修理、户外探险，同时又不排斥压抑她的女性特点。这样成长的女孩，拥有健康的性别双性化，她接纳并发挥自己身为女性的优点，同时也能拥有并发挥一些社会赋予男性的优点。如果父亲贬低排斥女孩的女性特点，女孩可能努力变成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她与男人、与女人的关系都容易出现问题。
或许每一个女孩的家长，都要选择让自己的孩子在多大程度上贴近社会赋予的女性形象。关于服饰打扮，到底花多少精力去娱己悦人而又不陷入琳琅满目眼花缭乱的视觉陷阱；关于家务，到底学多少艺不压身的生活技能而又不沦为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的黄脸婆；关于成就，到底追求多少长风破浪再上层楼的满足而又不失落生活的其他角色。世界辽阔，希望你不被女性标签所束缚，愿你成为悦纳自己的女孩，愿你成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