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根据情况告知我们必须开颅,并把丑话都说在了前面。手术台上的风险率有30%左右,幸存的70%左右人群,还有两个星期左右的风险期,主要是抗水肿和抗肺部感染。术后,恢复得最好的有七八岁小孩的智商;次一点的有三四岁小孩的智商;再往下就是半身不遂或植物人。幸存者中多数会留有不同程度的运动障碍、认知障碍、言语吞咽障碍等后遗症。
对术后未知的结果,嫂子心如刀绞,她签完字差点哭晕过去。手术长达5个小时,手术室外的嫂子像丢了魂似的坐立不安,刀子动在哥哥身上,痛在嫂子心里,她生怕哥哥有什么闪失。
上苍有眼,哥哥第二天醒了。医生建议把哥哥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由我们自己照顾,说是亲人陪护有利于恢复。
学校来了两男一女三位学生代表,我们无法谢绝。哥哥因浮肿努力睁开右眼,眼珠透过“一线天”看来访的学生,嘴巴略微张了张但没发出一点声音。学生一脸茫然,对望他略显呆滞的眼神,与昔日气宇不凡的形象对比宛如隔世。在短短几分钟的探望时间里,女生的眼里蓄满泪水,他们带着崇敬的眼光来,却带着不安离去。
为护理好哥哥,分身无术的嫂子开启了求助键,请了两名护工,又从老家请来堂弟和表妹帮忙。大家轮班陪护,每隔一个半小时给哥哥翻身拍背20分钟;弟弟心细,每半小时记录一次体温、颅压、脉搏、呼吸和血压数据,连倒小便的次数、尿量都记得一清二楚。护士说,整个住院部哥哥的护理最细致周到。
我叮嘱过弟弟,哥哥生病先不让老人知道,怕他们承受不起。特别是父亲,他爱哥哥,因哥哥从小口齿伶俐会读书,长大后又谋了份体面的职业,父亲很有成就感。哥哥醒后,我才告诉父亲。俗话说:“爹娘肚里十个崽。”父亲放下电话,在客厅怔怔地独坐了大半天,神色中充满痛惜与期待,眼里显出了泪花。
母亲年老体弱,瞒了她一个多月,才让她到医院与哥哥见面。她责怪父亲封锁消息不告诉她,责怪大家都瞒着她一个人,我主动承担了责任,母亲才没责备。医院里,母亲满眼爱怜地看着哥哥,伸出瘦骨嶙峋的右手想抚摸哥哥瘪了半边的脑壳。“骨头取了,摸不得。”父亲一句提示,母亲伸出的手又立即缩了回去,看样子心疼得不得了。
哥哥要求大家坐成一排合影,足足说了十多遍我才猜清楚。端午时节一家人在康复医院留下了难忘的瞬间。
住院一个多月,哥哥还操着一口“外星人语”,一句话只能听懂一两个字,交流基本靠猜。开颅两个月后做了颅骨修补手术,手术很成功,十多天就拆了线。哥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
哥哥不算工伤,工资也缩了水。这完全出乎嫂子的意料。治疗花费不菲,兄弟姊妹们慷慨解囊也是杯水车薪。老父亲拿出积攒了一辈子的养老金,嫂子接得很愧疚。
住院80天,哥哥的神智和意识逐渐好起来,短句意思表达得清楚些了。住院85天,哥哥右脚脚趾有了知觉,在医生和护工的辅助下开始学走路,过了知天命之年又开启了人生的第二次学步,如幼儿般步履蹒跚。
三个月黄金恢复期即将结束时,医生开了“注射用鼠神经生长因子”,促进神经损伤恢复。一个疗程下来,好像有效,哥哥对嫂子说,他的智商恢复了80%。
医生说:“自我感觉智商不错,有自信,是好事,有利于恢复。”随着医生“举、举、举”的口令,哥哥使劲把右手举了起来,算突破了一道难关。哥哥能独立站十多分钟了,右边的神经还处于“接触不良”状态。康复中的哥哥情绪有时不稳定,容易激动生气,大多数时候还比较平和,爱笑。
好在有亲情支撑着家人,熬过冬天即是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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