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金融工作主线是降杠杆,释放金融风险,而按照监管者的解释,释放的过程应该是“拧水龙头式”的,时紧时松,“紧”的时刻引爆风险源头,“松”的时刻给市场以喘息,防范风险的大面积爆发。一年过半,截至7月20日,债券违约294亿元,还不足以引发央行大动干戈。可6月以来的网贷平台的连环爆雷,其声势早盖过了债券违约。据统计,从6月1日至7月18日的48天内,全国爆雷的P2P平台超过133家,很多都是“唐小僧”“投之家”这样的数百亿元级别的大平台,总共涉及金额超过3000亿元。这3000亿元资金的终止偿付,将债券违约数量放大了一个数量级,将中国的金融风险彻底暴露在了世人面前。
股市暴跌、信贷利率飙升,中国经济降杠杆的后果初步呈现的时候,很多人并不以为意,仿佛股权质押爆仓、股民损失金钱都和实体经济无关。中国股市是一个广泛由散户参与的市场,重融资却并不注重回报;互联网金融这一新兴事物更是缺乏监管,野蛮生长。于是乎,“韭菜+收割者”“骗子+平台”等组合,在一系列防火墙的隔离下一直与实体经济小心地分隔着,虚拟市场出了天大的事情也危及不到实体经济的运行。也的确如此,市场风声鹤唳,可新股融资并未受影响,富士康百亿级别的IPO顺利完成,宁德时代这样的制造业巨无霸闪亮登场。再多的股权质押爆仓、再多的散户资产缩水,都无碍于GDP增速这个大目标,更无碍于充分就业和低通胀这个央行调控的终极蓝图。
可网贷偏偏找到了金融与实体经济连接的桥梁。网贷的雏形源于民间借贷,借贷的原始目的并不是“跑路”,乃是中小民营企业自发的融资行为。家庭式作坊、中小企业难以在银行借到资金,这促生了江浙沿海民间抬会的兴盛,可“跑路危机”时有发生。抬会之后,民间借贷兴起,吴英案式的非法集资又如影随形。一部民间借贷历史,写满了投资者与借贷人在法律边缘的合作与博弈,也是一幅管制与投机的教科书式的画卷。不可否认的是,民间借贷是江南私营经济大发展的有力助推剂,民间金融对经济繁荣居功至伟。网贷源于民间借贷,又在互联网的扁平化信息传递中极大地缩短了民间借贷中“借”的环节,放大了借出方的基础和范围。而“贷”出的一方仍是传统的实体经济,信息的不对称是其大发展的基础,却也侵蚀着资本输血实体经济的根基。
在监管完全缺失的情形下,那些网贷平台的“韭菜”们,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资金黑洞。当上市公司无法再在市场上发股配资的时候,它们会诉诸网贷;信用破产的企业没有了资金来源,也诉之于网贷;甚至求告无门的个人,也去找网贷。而网贷平台本身,很可能就是借贷者仓促搭建的自融工具。有了这个体量大又好用的“背锅侠”,实体经济的很多问题于是自动聚集于此了。
传统意义上的经济危机是产能过剩,需求不匹配导致的库存积压,现金流中断、生产停滞,而现代意义上的经济危机则是因为股市崩盘、银行不良贷款大量暴露,以至于全社会信用收缩,进而使得企业和家庭借贷困难,最终引发了整体经济大规模的倒退。最近的信贷危机后,则有了资产负债表危机的说法,指家庭和企业的资产被股市或不动产泡沫破裂所伤害,资产大幅度缩水,资产负债表出现失衡,从而中断了正常的经济活动。我们这里,大量中小企业面临信贷难题,网贷与股市乃至楼市,都令家庭负债表愈发难看。
央行的后续救市动作,要看1.3万亿元的网贷业,还有多少隐秘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