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在写这封信之前,我想先向你描述一个夏天。那年我8岁,而你刚结束高考。在那个夏天,我们家突然变成一个花园。那些终于向你袒露心迹的暗恋者,在那个高考结束的夏天,用当时还罕见的鲜花堆满了我们家的客厅。
我很稀奇。一遍遍地抚摸那些花瓣,把它们贴在我的剪贴簿里。红色的,叫玫瑰;白色的,叫百合;紫色的,叫勿忘我;闪烁的,叫满天星。我隐约知道无论它们叫什么,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追求。而这些花瓣追求的目标,是你。
你站在阳台上,穿着白色连衣裙,夕阳给发丝镶上一道金边,然后转过身来,用完全不温柔也不梦幻的声音大叫:“鬼丫头,你又在掐我的花!”
从小到大,你一直是我望尘莫及的榜样。你漂亮,你聪慧,你勤奋,你一路名校,追求者无数,只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情,你的优秀,仿佛就为了衬托我有多么平凡。
说这些,不是为了表达羡慕嫉妒恨。相反的,那个什么都优秀,唯独神经有点大条的姐姐,一直是我的骄傲,她会在我弄坏她的花、她的文具,或她的裙子的时候骂我“鬼丫头”,也会在我高考前驱车千里赶回家,只为了在那三天里当我的车夫。
爱情不该是这样
时间跳到17年后,我25岁,你35岁。如果不是那次租房到期在你家睡了一个月沙发,我还不知道35岁的你陷在怎样的处境之中。
起初我只是奇怪姐夫的工作怎么如此之忙,只是一个外企的部门经理,却比日理万机的总理还要不沾家。然后,在他偶尔在家的间隙里,我于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你们卧室里传来的争吵,那时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切与另一个女人有关,直到有一天,我听见你失控地喊了一句:“你叫那个女人出来,我要和她对质!”
那个我本该叫做“姐夫”的人,我可以诚实地说其实我对他从来没有好感吗?你们结婚时,在上海为同学好友办了一个小型宴会。就在那个宴会上,我看着喝得满面红光的他,搂着你志得意满地高喊:“看我的老婆多优秀!多漂亮!”那一刻我感觉到的,不是他对你的爱,而是小人得志般的轻浮猖狂,仿佛你是他征战得来的猎物,而那个宴会就是炫耀猎物的庆功会。
虽然那时的我才17岁,但我隐约觉得爱情不该是这样,你的爱情,不该是这样。你应该得到的,是温柔呵护,体贴尊重,而不是这样不管不顾地将你搂在胸前,完全无视你被勒疼了的胳膊,和被尴尬逼红了的脸。
当然这些都是马后炮。在婚后的很多年里,你们也确实过得很好。好到我一度也将你作为择偶的榜样——找老公还是应该找个长得不帅,但是忠诚可靠的。
现在看来,男人帅不帅,和他忠不忠诚完全没有线性关系。倒是一开始就铆足了劲要找美女的男人,说不定正是最忠实的好色之徒。
像手术刀一样精准
稍稍费了一点点心思,我就找到了那个女人的QQ号码。不出所料地看了一堆做作的自拍照之后,我在她的日志里发现了这样的一句话:“有些女人就是把卑贱当成伟大,不放手是吗,好呀,你有胸怀,我有胸。”
那个瞬间,我的心口一下子被愤怒灼烧得生疼。作为一个新时代红旗下长大的青年,我的道德标准可谓很有弹性,可这句话、这种姿态还是刷新了我对无耻的认知。她令我感到恶心,还不只因为她对你的伤害,还有她对女性这个整体的伤害,她甘愿把自己降到用乳沟抢男人的那个档次,而我们还不得不陪她玩。
尽管愤怒,我没有给她任何留言。对这样的女人来说,任何劝说或刺激都是无效的。所以,我其实压根儿就不好奇她为什么要伤害你以及打算怎样伤害你,我想知道的只是,怎样阻止她伤害你,像手术刀一样精准的方法,像捕狼夹一样有效的工具,将这样的女人挡在你的生活之外。
因为我太了解像她那样的人。姐,你总是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做。你的男人,既不英俊,也没有什么大权力和大钞票,退一万万步说如果你们离了婚,她得到的只有一个有限的身家还被分掉一半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破碎的家庭。这于她有什么好处?
现在我就明明白白地回答你:她什么也不为。也许只是图新鲜,也许只是为伤害而伤害,为玩乐而玩乐。你们不过是她的青春里用来搭戏的炮灰而已。她哭过笑过,满足了如小说中那样用蕾丝黑内衣让大叔欲仙欲死的幻想之后,拍拍屁股就上路,什么也不会留下,连性高潮都是装的。
你以为她真的想要你的那个男人?你如果不要他了,我打赌他们撑不过一个月,也许一个礼拜之内她就逃跑了。
这个世界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我不知道。
多扇几个耳光多踹几脚
我把那个女人的QQ号给了你。我的本意,是让你充分地知己知彼。结果你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告诉我,你要去苏州了。原来在这段时间里,你卧薪尝胆地钻研着那个女人的日志和身边那个男人的行程,终于让你确定了一件事:这个周末他们将在苏州的温泉度假村约会。
你让我和你一起去捉奸。我不想去,这件事在我看来很滑稽。睡了就是睡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用什么姿势睡的还很重要吗?但你执意要去,不忍让你落单的我也只好一起坐上开往苏州的高铁。
然后,就在那个度假村酒店里,一切如同狗血连续剧般的上演了。狗男女故作镇定地打开房门,床铺凌乱,空气里还残留着可疑的气味。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觉得不堪,只想早点从这个故事里抽身而去。而你,意料外又意料中地,扑向了那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女人。
那一刻我的眼光只盯着那个男人。他到底还有没有一点点值得挽回的东西,就看此刻。结果,他的反应是,冲上去拖住了你的胳膊,将你甩向一边,还叫嚣着:“你是不是疯了?!”他的这句话一出口,我们姐妹俩就都真的疯了。我用尽全力抱住那个男人,好让你能够用尽全力厮打那个女人。在那个春光明媚的度假村里,我扭伤了胳膊,身上添了几处瘀紫,而你被抓花了脸,还掉了一缕头发。
但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对付这种狗男女,也许这才是我所说的“像手术刀一样精准的方法,像捕狼夹一样有效的工具”,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一定还要再多扇几个耳光,多踹几脚。
不能动摇她爱自己的决心
但是,姐,此刻,从苏州回来之后的深夜里,我失眠了。我被过去十二个小时中的经历刺激得寝食难安,我苦苦地想为它们找到一个形容词,然后我终于找到了,那个词是:丑陋。
太丑陋了。如果我是一个外星人,如果跳脱出来看这幅画面,那个男人,那个女人,甚至你和我,每一个人都是丑角。你不觉得吗?姐。尽管已经离你在阳台上穿着白色连衣裙转过身来的黄昏过去了那么久,我还是无法将那个少女和今天的这个你联系在一起。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东西,值得让我的姐姐从那个少女,变成一个骂着脏话和小三厮打在一起的妇人吗?
我想,没有。姐,我今年25岁了,大学毕业两年,也在生活和爱情中小小地呛过几口水。我开始懂得什么叫做“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也开始明白一个女人要走下去,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负担将会很多很多。
只是我总觉得,爱自己,始终是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这不知道是我的幼稚自私,还是我们差了十岁的代沟。我想女人这一辈子,未必要有什么大事业大成就,甚至未必要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但是,在她的心里总要有一条底线,触犯了那条底线,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动摇她爱自己的决心。
爱情,男人,都可以来了又走,失爱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但最不可原谅的失爱,是失爱于自己。你当然不需要我这个小十岁的妹妹来给你什么人生教诲,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
爱情中的女人是盲目的。哪怕是变了质的爱情。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写下这些话,我想象着同样坐在灯下的你,一定也走到了同样的感悟里,同样以外星人的角度审视着这十二个小时里的自己。然后,得到与我同样的结论:不值得。
姐,在这混乱尘世里,有些人是礼物,有些人是灰尘,无论你的前路做出怎样的决定,身为妹妹的我只有一个期冀,那就是,请你狠狠爱自己。永远别失爱于自己,也别辜负了17年前阳台上的那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