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新疆人文地理

充满活力和希望的帕米尔之夏

作者:撰文·摄影/赵登文
大多数人认识帕米尔高原,缘于上世纪60年代一部著名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那首脍炙人口的主题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曾经一度风靡全国,深深震撼了几代人的心灵,成为经典。那饱含浓烈感情和委婉抒情的曲调、冰山雪峰映照下塔吉克族姑娘的鲜活美丽,吹着鹰笛的粗犷奔放的塔吉克族小伙,弹着热瓦甫,打着手鼓,欢乐的人们舒展着雄鹰搏击蓝天般的优美舞姿,就是表现的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族。

亿万年前,今天的帕米尔所在地还不是高原,而是一片汪洋大海,游弋着各种海洋生物。后来强烈的地壳运动发生,海底升隆成山脉,造就了如今高原与谷地纵横交错的帕米尔高原。在这里,终年积雪不化的山峰耸入云霄,幽深宁静的湖水倒映山云,铁汉一样雄壮的帕米尔展示着几许柔情,吸引着行者的脚步。

帕米尔高原在哪里?铺开中国地图,它在中国版图的最西边,在亚洲中心地带,有一个巨大的山汇,亚洲大陆上几条巨大的山脉——喜马拉雅山脉、喀喇昆仑山脉、昆仑山脉、天山山脉、兴都库什山脉都在这里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山结,被称为世界“屋脊”,这就是帕米尔高原。

当年玄奘大师经过这里时,有如下描述:经途险阻,寒风惨烈。由北路者,不得大声叫唤,微有违犯,灾祸目睹。暴风奋发,飞沙雨石,遇者丧没,难以全生。又说:昔有贾客,其徒万余,橐驼数千,遭风遇雪,人畜俱丧……上万人的商队葬身古道,可见何等的艰险。

置身于这样一个设置生命疑问的高地,眼前是大开大合的轮廓,耳畔是从历史深处吹来的远古之风,一路上,总会闻到古丝绸之路上的文明气味。人类的个体虽然渺小,但智慧和精神可穿越高原,得以让几千年来东西方文明与货物互通。如今,看看飞架在昆仑绝壁间的天桥,真是天堑变通途。在葱岭古道上通行的车辆,比起古代商客的驼队跋涉,已是沧桑巨变。

在这里,你能感受到代代先行者的精神所蕴含的巨大力量,足以使更多的人用更大的热情去探索未知的领域。

塔什库尔干县,作为古丝绸之路要冲,博大精深的中华古文明从这里伸开它的触角,浸润到中亚、南亚次大陆以及更远的地方。

从地貌上看,塔什库尔干如一个乖巧的孩子,安静地躺在帕米尔高原雄浑的怀抱中,安静而神秘。几千年来,这里曾留下了无数往来跋涉的著名身影。唐时,这里是西域古国盘陀国,家喻户晓的玄奘正是通过县西的瓦罕走廊回到中土。

满载历史诗篇的石头城

塔什库尔干又被称为“石头城”,这源于塔什库尔干县城东北的一座古代的石砌城堡。

关于这座石砌城堡,考古调查认为是唐朝开元年间的盘陀国旧址。传闻很久以前,有一位汉族公主远嫁波斯王子,送亲途中突遭土匪,为了保护公主,使者和卫队就近找了一个陡峭的山岗,将公主安顿在山顶,四周严密把守,每天的饮食用一根绳子吊上去。不久,护亲使者请公主重新启程,却意外发现公主已经怀有身孕。公主的侍女透露:公主困在山顶的时候,每天都有一个骑着金马的王子,从太阳上来到山顶和公主幽会。波斯王子想必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随从们只好就地安营扎寨,拥公主为主,建立公主堡(即石头城),开荒喂马种田。第二年,公主生下一个健康男婴——长大后成为盘陀国第一任国王。

20年前,我第一次来到帕米尔高原时看到的是满眼浓浓的秋色,一切都显得古老而苍凉。天空又高又蓝,脚下的黄沙一直铺到天边,一片片小草显得十分渺小,灼热的阳光把它们照得金黄,朦朦胧胧的色调,像一个忧伤的梦境。第一次来到石头城时,如果没人指点,我还以为这著名的石头城只是塔什库尔干县城边那片民宅的一部分,建筑上所显露出的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土黄色与民宅如出一辙。

对石头城的历史,我了解得并不深,只是能查到一些有限的文字资料而已,但从情感上来说,我已走过了一个漫长的春夏秋冬。这是一座满载历史诗篇的遗迹与风景。

我带着许多疑问无数次来到这里,石头城以其厚重的历史景观为我设置了一系列生命疑问,让我在这片高地上,总想收获些什么:一枚古钱币,一串凝固在沧桑高原上的脚印或是三两声商贩的叫卖声……

石头城的历史有多久?新疆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的有关专家在城北20多个屋舍中集中考察了其中的4个,出土了陶片、唐代铜钱、古梵文写本等物,经碳14测定,年代上溯到距今1 300年以前。

石头城分内城和外城,外城已经损坏,内城则依然存留着某种威严和辉煌。城墙坍塌的豁口,让我想起古代帕米尔高原的繁华所遭遇的情景。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残墙沉默着,破碎的陶片沉默着,整个石头城沉默着。残垣断壁中,耸立的古石头城,却几乎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在一个寒冷的冬季,我又一次赶在日出的第一缕阳光之前来到石头城,看着这座古城堡在晨光中逐渐苏醒过来。静静地看着这座石头城堡在雪峰的背景中逐渐变得清晰,心头的感怀也越来越浓。这是帕米尔高原上规模最大的一座石头建筑,那圆形的城堡建筑格局曾经流行于整个中亚地区。从汉代到现在,这座城堡在近2 000年间曾经几度兴衰,成为了古丝绸之路上的一座纪念碑,也使得所有来到帕米尔高原的游客心中都平添了几分历史的凝重感。

站在石头城上眺望,高原上积雪的山峰、静谧的河流、放牧的牛羊、纵横的阡陌,组成一派豪放之美。作为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这里不仅汇集了新疆几大重镇至帕米尔高原的山路要道,就连西去中亚的几座主要大山,也都有天然谷道可通达于此。

当我远离这座城堡再回头观望时,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观:一座充满历史沧桑感的石头城堡兀然耸立在青黑色的天幕下,在依稀的晨光中舒展着巨大的身影,散发着无穷的魅力!

两座古城堡吟唱着岁月的歌

从塔什库尔干县到红其拉甫山口120公里,但地貌落差达到了2 000米,一路向西,一路上升,一路都会闻到古丝绸之路上的文明气息。在塔什库尔干河谷有两座神秘的城堡,即石头城和姑娘城,两城相隔60公里,当地人称之为“塔什库尔干”和“克孜库尔干”。这两座城堡的诱人之处在于它们都有极高的知名度和悠久的历史渊源。石头城位于塔什库尔干县北部,周边牧人和羊群怡然自得,神秘古老的气氛恰到好处地和自然景观结合在一起,魅力无穷。姑娘城在印象中给人留下的更多的是浪漫和美丽,但它实际上在空无一人的荒岭之中,在皮斯林西南12公里处,只有从此处才能登山,别无它路,视线里都是荒山野岭,和想象中的浪漫城堡相差甚远,城下有一眼泉,当地人称为“公主泉”。前往红其拉甫山口,要经过塔什库尔干河谷中残存的古丝绸之路驿站,河水从驿站后边缓缓流过,脚下的路铺到天边,在帕米尔高原已经守望了千百年,不管多少世事烟云从这里流过,都是一个难以诠释的谜。

暮色里的驿站,轮廓被高高地托起在地平线之上,构成的剪影作为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标识,却因此平添了几分凝重。突然间,我感到自己是在穿越一条历史古道,仿佛看到张骞、班超和玄奘远去的身影,听见络绎不绝驼队的铃声和马帮的吆喝。高原驿站更让我产生了寻找这块土地上被岁月淹没的古道的冲动,虽然缺氧,步履沉重,但心情却像逃脱了凡世的引力,浮想联翩。

就是这座石城,高高坐落在高原上,让更多的人行走在远古吟唱的岁月里,它的存在,让我们知道,无论世事有多么混乱,生命在这里总能找到更为积极和安定的本质。对它更深层次的了解,也是对生命本身的更多一层的领悟。

我已经记不清多少次来到石头城脚下,多少次产生寻找这块土地上岁月淹没的古道的念头。在高原的日子里,我被石头城的雄壮、苍凉、沉郁所浸泡。我最喜欢的还是暮色里的石头城,远近稀稀落落的轮廓被高高地托起在地平线之上,构成一片片剪影作为自然景深的标识,却因此平添了几分凝重,也因此而壮美。

夏日迷人的阿拉尔金草滩

如果说石头城是一座充满历史沧桑感的古城堡,这个汉族公主建造的石头城堡,是塔吉克人心中的“皇冠”之城,那么城墙下的阿拉尔金草滩伴随着千年古城无数个岁月,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景观。

高原的夏日,令我砰然心动,在双脚踏上高原的那一刻,我心已化入了那无言的千秋雪域。高原的阳光才是真正的阳光,大地向天际展开,苍凉却永不失壮阔,起伏绵绵的山峦如屏,在纯粹的蓝色天幕下莹莹闪光。

从盖孜峡谷蜿蜒而上,从车窗掠过的尽是光秃秃的山体,让人不寒而栗。进入布仑口以后,路旁河谷中星星点点的绿让人眼前一亮,瞬间我看到了生命的迹象,感悟到了生命的存在,这种生命体便是高原的绝境佳处——湿地。帕米尔的湿地总是与湖泊和河流为伴。当雪山、冰川融水顺着山坡来到谷地,它们有时囤积在河边,久而久之便孕育出一片片绿色,虽然在高原区域中显得微不足道,但就是这些零零星星的湿地却使高原充满了活力和希望。

世居在帕米尔高原的塔吉克人,祖祖辈辈生活在湖畔河边,湿地是他们生活的依托。无论是清晨,还是暮霭,伴着袅袅炊烟,人们在这里品味着湿地给他们带来的乐趣。春天的希望,夏天的憧憬都凝固在这片高原上,若不是身临其境,真不敢相信在这个荒漠石城之下还有如此一景。

初夏的天空,明朗、高远。站在暮色的高原上回眸,遥远的山脊同样苍白,如血夕阳,在滴尽最后一滴血之际,那般无力无助地被群峰飞卷起来的暮霭一口吞没,四周一下变得沉重起来,弥漫的尘埃让我无法看清群峰雄踞的各种姿态,骤然间感到了一种惊人魂魄的压抑。但此时,眼前的金草滩和石头城填补了整个高原的所有空间,这时候仿佛只有阿拉尔金草滩才是大地的主人。

草滩的早晨也很美。山谷间的冷气还未散尽,晨辉之中,各家牧民淡蓝色的炊烟被压在一道很低的山际线之下,随着轻风向远处飘动,形成一道淡蓝色的雾带,畜群、人们、毡包和房屋都罩在雾带之中,隐隐绰绰,沉浮不定。

午间,一尘不染的蓝天下,一只兀鹰慢慢地盘旋着,享受着太阳温暖的抚摸,刹时间,吹来一股冷风,天边铺起一片乌云,立即布满了整个天空,天暗下来,随即而来的是席卷天地的大风,这就是夏日的帕米尔。当成群结队的牛羊从远处走来,神秘古老的气氛恰到好处地和自然景观结合在一起,虽然帕米尔不是风吹草低现牛羊的大草原,但这个极为普通的自然现象,仍不时地向人们传递着某种信息,令人在高原的新绿中领悟到了生命的价值,感受到了从中折射出的哲学气质。

有了阿拉尔金草滩的装饰,更多的人才把目光投向这里,艺术家的脑海之中才闪现出抑制不住的涌动和绚丽画卷;有了慕士塔格的冰川神水,才有了卡拉库里湖的纯净之美;有了白沙山聚沙成山的现代传奇,才能感觉到白沙湖的粗犷之美;有了冰山上的来客,才有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旋律。

迷人的高原夏天里,我好像变成了阳光下的一只小虫,感受人类永远的梦幻与激情。帕米尔高原的山和天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和塔吉克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高原这宽广的胸怀,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塔吉克人这样有鹰的气息,这么清纯的境界,这么纯净的感染力。

这就是夏日的帕米尔, 山的色彩,水的色彩,花的色彩,让整个高原都是由五颜六色的色块组成。一朵山花,便能使我全身芳香;一片笑声,便能使我热血飞扬。我感觉到帕米尔在舞动,整个高原在舞动,我的心也在舞动……并在离开的日子里,时时怀念那一群群在天然屏障上的牛羊,怀念那一座座带着牛粪味的旧毡房,怀念在一片片野山花中飞舞的塔吉克姑娘……

□作者简介

赵登文,国家一级摄影师,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民俗摄影家协会会员、博士、高级讲师,多家媒体签约摄影师。

在《中国国家地理》等国内外20多家刊物发表作品3 000余幅。获得国际、国内摄影大赛金奖、银奖、铜奖、优秀奖300多个,并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7届、第8届、第9届、第10届国际人类贡献奖,第五届世界摄影大会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经典图像奖,国家摄影金像奖等。作品突出边疆地区风光和民俗,以捕捉独特的地域文化为起点,形成了低沉厚重的独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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