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婚姻与家庭(上)

母亲的花事

作者:文 | 陈花花

文 | 陈花花

小时候常被问:“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我总是低头玩着玩具回答:“都喜欢。”无趣而皆大欢喜。没想到多年后,我要再度面对这样的问题:“你是跟妈妈还是爸爸?”

15年前的一天,爸爸和妈妈在客厅聊了许久,忽然把我叫去,坐在他们中间。我们3个人用从来没有过的亲密而尴尬的姿势挤在一张沙发上,爸爸的手环着我的肩膀,妈妈拍着我的腿,两个人都强带笑容:“爸爸妈妈可能要分开了,你是跟妈妈还是跟爸爸?”顿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冻结住,灰色的气压把心情压得低低的。

怎么回答?我已经知道孩子气的自私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生存的空间。我没有说话,房间里是于事无补的沉默。我也没哭,只是愣愣地望着没有打开的电视,脑中一片空白。我忘了这个尴尬的时刻是怎么结束的,但我的沉默并没能留住他们的感情。爸爸搬走了。

和妈妈在一起的生活跟从前没有两样。我们闭口不谈爸爸,也习惯了闭口不谈任何事。我进入叛逆期,生闷气,妈妈并不理我,任由我像气球一样把气慢慢撒光。我习惯把她当做一个不能进行精神交流的大人,躲到小说和偶像剧里做梦。

直到那年年底,我过生日,同桌送我一大捧紫色的睡莲。妈妈看见花微微愣了下,立刻浮起许久没见的笑容,轻声说:“哎呀,好美!”她迅速接过花放到桌上,从橱柜里摸出个瓶子,仔仔细细洗干净,接水,放一点白糖,然后将一株株睡莲的根部剪成45度角的斜口,插进瓶中。

那一刻,我发现,她的眼神、面容都流露出许久不见的美好光亮,充满单纯又温暖的力量。我忽然有些自责,这场变故,她所承受的压力和创伤远大于我,我这个做女儿的却不能关心和体恤她。我忽然觉得,我要成全她生命中缺位的那个角色,我要替爸爸好好宠她,给她浪漫和快乐。

就这样,叛逆期迅速结束了。我会拉着她说学校里发生的事,陪着她打羽毛球,偶尔撒撒娇。时不时地,我会在路口那家花店为她挑一束鲜花,康乃馨、跳舞兰、百合,每次都不一样。她接到花时,眼睛里的光亮和喜悦总是真实的。

到离家数千公里的北京上大学后,我的生活开始忙碌起来。而下岗后的妈妈竟然选择一个人去丽江工作。暑假时我会去看她,一起在篝火边跳舞,在高原上晒得脸蛋黑红。我钦佩她重新开始的勇气,也心疼她一个人时的孤单。我想,以后工作了一定要接她来北京一起住,再时常给她送花。

但是,生活总是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陪伴并不能解决孤单,就像鲜花并不能真的让日子停留在春天。每次她来北京,我们温和地相处一个月后,就会开始争吵。她没有其他朋友可以聊天,每天就等着我带她出门。我只要一晚归就会接到她催促的短信,和闺蜜们一起疯野的心情总是迅速消散。每到这时,我就会盼着她要我订回乡的车票,重新回归依靠一日一通电话、彼此牵挂的生活。有时也会担忧等她再老一些,不能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怎么办?

给她再找个伴儿?每年和爸爸见面吃饭,虽然次数极少,但我总感觉到她目光里的害羞和柔情,好像突然变成了一朵小花,怯生生地缩着脑袋。她去看爸爸提过的书、电视剧,从外地给奶奶带礼物,分别的时候,她也总是怯怯地拍一下爸爸的背,小声说:“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定在路边,望着爸爸的背影远去,站成一株沉默的小花。平日里,她也会偶尔跟我说:“你爸爸又瘦了。”“你爸爸都不好好吃饭。”“你要劝你爸爸去医院检查下身体,他太逞强了。”我想对她说:“你要是能跟爸爸作伴就好了。”可这话到嘴边,又被14岁那年的沉默吞没。

没想到,爸爸真的病倒了,癌症!妈妈在电话里哭得那么脆弱,隐藏了15年的悲伤倾泻而出。我请了长假,赶回家照顾爸爸,也陪伴她。接下来的4个月里,每天她早起煲汤,送饭。我晚上陪夜,看护。进手术室的那天,我跟妈妈坐在等候室里,握着手,心都是悬的。还好命运眷顾了我们,爸爸手术成功,妈妈润物细无声的照顾也软了他的心。

2 9岁生日的前一天,我到南方出差,顺道回了家。快到吃晚饭的时候,还不见妈妈回来。就在我正着急的时候,爸爸妈妈一起走进来,妈妈拉我到一边,悄声说:“我跟你爸爸复婚了。”她的眉眼飞扬,像一株玫瑰那样饱满鲜活。她绽放出自己都觉察不到的美,我能感觉到她心底浇灌着的满满的爱。

15年后第一次跟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我努力用年轻人的潇洒维持着平常的神色,而妈妈却毫不掩饰幸福的笑容。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无论我多努力地为她开 一朵花,都不如让她绽放心花。而她的绽放越美丽,她的幸福也就越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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