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2P发展之殇
文 | 本刊记者 李亚臻
一天，渔夫将巨网撒入大海，正等坐享其成时，谁知网中的鱼反而挣脱渔网逃向大海。这个寓言说明，贪得无厌，最终往往会适得其反。
上述道理在近两年大热的P2P平台也同样适用。近期，P2P领域黑天鹅与白天鹅事件纷纷上演。所谓黑天鹅，是指云南泛亚交易违约事件；而白天鹅事件，则为近期闹得沸沸扬扬的e租宝、大大集团等问题平台事件。诚然，任何投资都有风险，但是贪婪往往会蒙蔽人们的双眼。
P2P跑路潮四起
统计显示，P2P平台规模排名前五的分别是广东（占比20.6%）、山东（占比12.08%）、北京（占比12%）、上海（占比8.8%）和浙江（占比8.5%），这五个地区的P2P网贷平台总数占到了全国网贷平台总量的61.98%，同样，这几个地域的跑路现象也最为严重。
另根据相关机构的统计，258家问题P2P平台在最初经营的3个月，是投资收益率最高时期，其余月份均未超过25%以上。高收益率是新平台吸引投资者的重要手段，但高收益率背后是高风险，即使收益率在10%以下，风险依然存在。（详情见表1）
例如，问题平台e租宝收益率为9%-14%，虽然在这些问题平台中不算最高，但e租宝作为以融资租赁债权交易为基础的互联网金融平台，其旗下六款产品年化收益率在9%—14.6%之间仍过于偏高。
根据e租宝官网信息，其自身平均收益率在5%—8%，远低于e租宝对投资者承诺的9%-14.6%的收益率水平。e租宝的母公司安徽钰诚融资租赁有限公司2014年营业总收入为3.15亿元人民币，而e租宝在2015年5-6月的成交量就超过35亿元，以9%14.6%的收益率计算，其一年营业总收入尚不足以支付e租宝平台一个月的收益。
由此可以判断，e租宝给予投资者9%以上的回报率，完全不可持续。
对于收益率，蚂蚁金服首席战略官陈龙表示：“借贷平台比拼的是利率低，不是利率高。谁利率越低，说明资产质量越好，风控水平越高。不幸的是不少投资者看重的不是这个。”投资者如何维权？
本刊记者在2015年12月13日拨通e租宝全国客服热线4006648888，语音留言大意为：“2015年12月8日19点前，e租宝平台可正常开展注册、投资、赎回等业务，在此时点后，e租宝为防止不实传言、配合相关部门检查、维护社会安定及保护投资者权益将暂时关闭所有业务，待有结果，会向投资者进一步通知与说明。”
虽表明配合相关部门关闭其业务，但e租宝相关网站并没完全关闭。记者进入网站，依然看到e租宝宣称：“由钰诚集团打造，是比银行更人性安心的P2P贴心专家，帮你实现资金自由赎回、高收益；宣传的四大优势为：1元起投、自由赎回、安全可靠、收益颇丰。”
记者点击注册时，相关链接已经关闭，追访QQ客服、客服邮箱、官方微博均未得到任何回应。现e租宝用户在不同地区线上（120个QQ维权群及若干微信群）和线下自发组织起维权社群，希望借此来互通互信，并望获得有关部门重视，赎回本金。对于e租宝维权事项，有记者了解到：“就目前的情况，投资者能做的事项就是迅速到当地公安机安报案，尽量提交一切与e租宝等相关的资料，等待结果，及时了解事件和案件进展。”
但维权绝非易事，也有律师表示：“现网站关闭属正常，公安机关已介入，公安部门会陆续找投资人了解投资金额和打款情况，投资人应保存投资证据，若丢失证据，银行转账记录可为凭证。”目前互联网金融企业处于野蛮生长阶段，按现有保守法律框架，相当一部分存在违规。
如果e租宝最终被认定为违法，对投资人来说，只有等案子结束后，发还被冻结的案款，能把本钱拿回来就算万幸，如果被认定为非法理财，这种收益也难以得到法律保护。
借贷平台比拼的是利率低，不是利率高。谁利率越低，说明资产质量越好，风控水平越高。不幸的是不少投资者看重的不是这个。
e租宝背后反映了什么？
目前，公安机关已对e租宝网络金融平台及其关联公司涉嫌犯罪问题依法立案侦查。
一位不愿具名的e租宝投资者向本刊记者透露：“这其中连带法律责任和社会责任，应由e租宝的相关联企业、律师事务所、站台知名高校、专家学者、央视、高铁、地铁、机场、金融权威单位，甚至中央政府来承担社会责任及追究相应法律连带责任。”
记者从9月14日某财经类网站发表的“e租宝平台信息系统安全保护等级被认证为第三级，e租宝高于同类平台”一文中看到：“e租宝信息系统安全保障能力和防护水平为配合国家等级保护政策的推进，近日在公安部对e租宝平台进行了备案，并委托国家认可的第三方检测机构北京电子产品质量检测中心进行了信息系统等级保护测评。经过深度测评，e租宝平台信息系统安全保护等级被认证为第三级，高于网贷行业协会对同类平台第二级保护的要求。”
如若上述评估属实，那么e租宝平台信息系统将高于大多数网贷平台，换句话说其他网贷平台的风险亦不容忽视。而如若评估不准确，那么相关部门的评估报告何来公信力？如何保护国家信息安全、监查企业安全系统，又如何维护民众相关利益？
记者查阅资料发现，为e租宝站台背书的平台不在少数。这些媒体分别把张敏（e租宝联合创始人）打造成“海归美女，有很好的专业水平”，把e租宝美誉成“其为投资者提供一条可观、稳要的投资渠道，是个多方共赢平台”、“一个连新闻联播都罕见地给了六分钟时间详细解读的平台”。
为它站台的专家亦不在少数，例如有著名经济学家在公开场合表示：“e租宝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是具有新常态特点的一个新产品”。
e租宝投资用户称：“排行第四的公司，说倒就倒，其他平台如何保障？”记者发现，在e租宝投资用户的两千人群里，滚动消息从不间断，一边忧虑万分，一边又自我安慰，每出现一条e租宝新闻，都触动投资者敏感的神经。
其中一名投资者说：“没有相关平台权威推荐，即使e租宝再宣传，投资者也会谨慎投资。”
对此，陈龙说：“过去两年，我在不同场合表达过P2P需要更严格监管。互联网金融需要分类监管，支付、P2P、众筹需要不同的监管。分级监管亦有必要，成熟度不同的机构需要的监管也不一样。P2P里面当然也有做得好的，e租宝700多亿余额，账上只有20亿，对行业的影响是非常负面的。行业的严冬正在来临，是拼风控模式的时候了，很多东西值得反思。”
e租宝的母公司钰诚集团被摘牌。
具有讽刺的是，就在e租宝出事前的一个月，钰诚集团刚获得某媒体颁发的“2015最具责任感企业”奖，集团首席执行官在会上说：“互联网+金融，核心是普惠，然后是安全和信誉。”可以说，e租宝的事件也为媒体、相关部门、个人的站台行为敲响警钟。
而事实上，e租宝的母公司及旗下其他分公司也难逃其责。e租宝的母公司钰诚集团，旗下还有三家互联网金融公司——芝麻金融（又称玖钰财富）、钰申金融、惠仁财富等，在e租宝网站关闭的同时，三家互联网金融公司的网站都无法再打开。
据盈灿咨询统计，截止到2015年10月，共有309个借款公司在e租宝平台上发布借款标，这些借款公司中有292家企业，在借款之前发生过注册资本变更，占比高达94.5%。记者看到，某企业在变更前的注册资本为110万，变更后竟达2000万。
其中，有302家公司在借款之前发生过法定代表人变更，占比达97.7%。变更后，有32人在2家以上的借款公司中任法定代表人，即这些标的中，存在着一个法人同时控制两到三个公司的现象。
另外，e租宝的人均借款额非常高。统计显示，自2014年1月至2015年11月，行业单月人（企业）均借款金额最高为39.50万，而e租宝借款企业平均借款4951.39万，平台的借款人（企业）为1506个，其中借款金额为5000万的最多，达到了811家。
目前，借款金额超过1亿元的企业有4个，分别为华夏正东(北京)国际艺术中心有限公司5亿元、安徽钰诚融资租赁2.04亿元、云南景成路桥建筑工程有限公司1.4亿元和北京唯彪文化传媒有限公司1.2亿元，这些数据都远远高于行业的平均水准。
而大大集团旗下的大大宝涉嫌为关联公司融资，公司有40亿左右的漏洞，但账户只有1亿多资金额，大大宝年化收益为银行活期利率的24-39倍！大大集团扩张速度令人惊愕，截至2015年10月，已在全国开设23家省公司、4家直辖市公司、229家市公司、374家分公司、717家支公司。
不容忽视的P2P行业庞氏骗局
据了解，在南通已经报案的投资人所涉资金已经达到5亿多，预估损失10多亿，这由于在南通门店全部都是拉投资人，根本没人找项目。
有利网CEO吴逸然表示：“判断一个企业是不是互联网金融企业，要看它开展的具体业务。e租宝有10万员工在销售理财，拉客户投资，但在资产端却看不到任何业务开展的迹象，这就是典型的线下传销形式存在的庞氏骗局。”在谈到e租宝事件对P2P行业的影响时，他说：“具体到平台，还是感受到不良影响，我觉得应该在3%到5%之间，但是属于可控范围。”
拍拍贷总裁胡宏辉也明确表示：“我们认为e租宝不是互联网金融公司，互联网金融目的为普惠金融，让更多享受不到金融服务的用户，享受到互联网金融服务。e租宝首先没有符合普惠金融这一点。此外，e租宝的投资人，多以大妈大爷为主，显然这类人群并不是互联网的目标客群。而从e租宝的商业模式看，它的依靠线下门店去做理财产品的做法也脱离了互联网的精髓。”
蚂蚁金服陈龙则强调，普惠金融教育任重道远，金融理解水平和金融发达程度是密切相关的。很多企业失败的原因是“战线过长+杠杆放大+短融长投”，最终导致资金链断裂。
记者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e租宝理财师离专业相差甚远。记者进一步追踪调查发现，e租宝的某些理财师并非金融科班出身。例如，e租宝理财师教育背景分别来自：山西煤炭干部学院、安徽农业大学、中山志成职业专科学校、天津城市职业学校、山西旅游职业学院等等。这些“理财师”的从业经历也都与金融行业毫无关系。非专业人士、无金融从业经验，那这些理财师如何能够为投资人推荐合适的产品？
另外，e租宝的员工待遇也比同类别企业高出不少。e租宝员工也坦言，跳槽的动力来自高薪的吸引。而事实上，这些“理财师”既是庞氏骗局的参与者也是受害者。例如，湖北武汉L姓的高级理财师向记者透露：自己把所有积蓄投入e租宝，不仅如此，她还劝周围亲戚朋友投资e租宝。
“开始时，亲戚朋友只是投资少量金额进行‘试水’，后来发现投资回报高、投资门槛低、随投随取，在投资期间并没有发生任何违约事件，所以最后越投越多。”L姓的高级理财师说，“现在感觉自己四面楚歌，多年积蓄没了、亲戚朋友积蓄没了、在朋友间的公信力没了，也丢了饭碗，还被社会各界人士谴责，自己也是彻夜难眠。”她还说：“我们会理性对待审判，但也请政府合情合理合法善待我们的投资款！”
记者从北京W姓的理财师了解到：“e租宝居然号称专业第三方将为投资者的损失承担责任！标的在央行征信中心登记，违约由国有担保公司担保，丢失由PICC承保赎回，保理公司赔偿，5.88亿保证金，安全系统为第三等级银行等级，追偿由保理公司追值30～85%利润。”
e租宝或许是P2P行业的庞氏骗局的冰山一角。记者了解到，大大集团也是个庞氏骗局的集中营。而据一位业内人士表示，这样的P2P平台还有很多。
e租宝等平台事发之后，监管部门也在出拳遏制P2P的行业乱象。12月28日，为规范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促进网络借贷行业健康发展，更好满足小微企业和个人投融资需求，银监会会同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等部门研究起草了《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业务活动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明确提出了十二项禁止性行为，望能有效控制金融衍生品市场。
10万e租宝有10万员工在销售理财，但在资产端却看不到任何业务开展的迹象，这就是典型的线下传销形式存在的庞氏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