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本刊记者 任慧媛
这是分享收获CSA农场的肉蛋菜价格,比市场普通生鲜价格高出了好几倍,仅仅是因为它们属于一个特殊品类——有机。这也是清华女博士石嫣所致力的一份食品安全。
2008年,读博期间,石嫣被公派美国农场务农半年,成为国内第一位公费去美国务农的学生。回国后,在北京创办了政府项目“小毛驴市民农园”。三年后,她离开小毛驴,和爱人程存旺一起开创了中国第一家社会企业CSA农场——分享收获。
食品安全,风险共担
分享收获农场的核心理念来源于C S A (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即社区支持农业。上个世纪70年代源起于瑞士,并在日本得到最初的发展,通过取消中间商操作,消费者对农民生产做出承诺,让农民与消费者互相支持以承担农产品生产的风险并分享收获,而农民则负责任地对待土地并进行生态耕作。简单来说,就是消费者预支菜金,农民悉心耕作,双方共担风险,然后在收获时由项目组织者负责将当季蔬菜按时送到消费者家中。
这是一种新型的农业生产和生活方式,其核心在于重新建立人们与土地、农业生产之间自然、和谐的关系,目标是实现“永续农业”,与工业化的大型农业生产有着本质区别。
分享收获目前有北京通州区西集镇马坊村和顺义区柳庄户村两处农场,100亩农作物种植基地和120亩林地养殖基地。负责人程存旺告诉《中国连锁》记者,靠着最初30万元的投资和8名队员,从一只鸡没有,一棵菜没有,一个会员没有,到现在500多户会员,600万的年产值,用了不到3年时间。
分享收获两处基地并不设防,外人可以随时去查看,甚至监控全部生长过程。农场找不出一个农药瓶子或者化肥袋子,拿灭虫来说,他们最常采用休耕间作、生物防治,粘虫板、防虫网等措施,而绝不使用化学药物。合作农户郎叔告诉记者,有好几次蔬菜生了虫子,物理办法消灭不了时就只好全部连根拔起扔掉。对此石嫣也表示出了无奈,蚜虫在化学农业中其实用很低的毒即可杀死,但是有机农业中就很令人头疼,因为它们繁殖很快。同时她也告诉记者,其实病虫害反应的是土地状况,长期过量施用化肥、农药,会造成土地板结,微生物循环断裂,害虫也就产生了。而且因为养分不足,相比起有机农场,在板结土地上生长出来的蔬菜所含有的营养元素要少50%左右。
食品安全其实主要是从生产和加工环节来界定,对于未经加工的初级农产品来说,生产环境的安全也就是生产过程的安全。“首先就是土壤和水,我们会提前检测水样和土样,这一点保证之后,就像人要有好身体,首先底子要好,再就是吃得健康,生活得健康。”程存旺说。
分享收获自己团队的人会亲自监督对方或者去农户的农地常住一段时间,记录每天农户的种植情况。石嫣认为,做有机农业技术和理念是相同的重要性。有机农业是长的生产链,哪怕是最简单的蔬菜,从播种到收获也是要一个多月,所以在这段时间需要一定的道德约束。“我们也会通过谈话来判断这个农户做这件事情的初心。合作的农户需要签署生产档案,必须写清楚肥料、生物农药以及防虫的方式,还需要签署一个承诺书。”
优选农户,公平贸易
“选择农户最重要的是一点就是需要这个农户有进行有机种植的想法。”程存旺告诉记者。分享收获现在北京有20个参与生产的农户,分别在通州和顺义基地工作。其他城市有两个农户和一个苹果的农户,还有一个是做豆瓣酱的返乡青年。对于生鲜类的农产品,特别是蔬菜和肉类,由于日常消费量大,运输比较麻烦,加上储存时间比较关键,所以会选择北京本地的农户。另外一些北京没有的产品,则是优先选择有地理标识性的产品,能够长时间储存的一次性消费品。比如像东北五常大米,跟黑龙江当地的大学生农业社团合作,分享收获提供生活费,由他们派人去五常记录从生产到收获的整个过程,发微博、微信、写博客把这些整个过程都记录下来。
农民之所以要使用农药化肥无非就是想提高产量、降低风险。值得一提的是,分享收获主要是通过公平贸易保障农户的利益,合作方式不是传统贸易链条的方式,在计算农民收益时,重视农民能够获得公平合理的收入。直接招募会员进行销售,减少中间渠道,给农民更多收益。“现在某种程度上,农村和城市市场是分割的、断裂的。比如说早十年以前,每家每户养十几头猪,可以在城市进行销售。但现在不可能了。整个城市的市场被大规模养殖场所垄断。”程存旺认为,必须有人来扮演这个关联的角色。
石嫣提到,之所以出现食品安全问题,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农民生产出来的产品得不到好的价格,没有人重视安全产品的附加值。“现在我们的农户拿到的价格至少要翻一倍。比如我们东北的大米农户,传统的每斤大米,给农民的价格可能是3~5块钱,我们平均能给到9块钱。”
“我们的弱不在于生产不出好的东西,而在于农民过度分散。”程存旺告诉记者,农民只是被大资本决定的食品系统链条中的一个环节,而这个链条的最终产品与生产者的距离将越来越远。当下缺少的正是能为三农利益发声的代表。
会员销售,众口难调
分享收获主要采取会员制销售,不进商场和超市。只要一次性在农场预存3000~8000元钱,就可以通过微信、微博、客服电话加入会员。目前的500多户会员基本都是北京的家庭制会员。
程存旺拿西红柿向记者举例,它属于会员强需求产品,500户会员月平均需求量为4000斤西红柿,一个大棚的西红柿产量约为7000斤,由此可以计算出西红柿的种植规模,安排好种植计划。会员提前48小时通过app下单,每天下午采摘,晚上包装,次日中午11点前即可以配送到会员家庭。
此外,“分享收获”还通过淘宝平台、农夫市集、团购、餐厅等渠道进行销售。据介绍,分享收获很少做营销,因为有机农产品的价格普遍较高,如果再加上营销的成本,则会使压力加大。所以尽可能的通过简报、微博和微信去宣传。对于消费者来说,想要吃到更安全的食品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与农户建立紧密的连接,持续关注,了解农业生产的基础知识。而农户则是把精力放在种植上,给消费者提供更好的食物。
石嫣告诉记者,也会存在会员不满意的情况,比如因为地域差异,有的会员喜欢叶菜而有的则喜欢吃根茎菜,但是受时令季节影响在配菜的时候只能是同一批次的蔬菜。所以接到会员会打来电话称同类蔬菜太多,还有会员表示配送的数量不够吃,以及有机蔬菜的形状不如普通蔬菜好看,等等,需求的多样性和复杂性比较大,需要不断的去摸索。
还有的会员直接留言说,分享收获配送的蔬菜不如超市里的有机蔬菜清洗整理的干净。其实对于每周配送一次的菜品来说,量比较大,正常是要吃一周时间,如果事先用水洗过,则不容易保鲜,石嫣无奈解释道。
石嫣也曾提到,认证、信任、口碑都不是一个方面说了算。一个农场能在一个地区做上5年或者10年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建立了足够的口碑。
“分享收获要做的是寻找到接受有机理念,爱惜身体健康,尤其是孕妇、婴幼儿需要食品安全的群体,不刻意去教育消费者,不恐吓消费者,不和自认为是上帝的消费者打交道。”程存旺说道。
推广只为可持续
近几年,一大批CSA模式的农场相继诞生,目前中国大约有500家,北京有50多家。石嫣透露,“分享收获”有三个内容:直销、友好、本地。消费者预先付费,不用贷款,对于前期没有多少资金的中小型农场,这一模式非常适用。
“做CSA农场首先得先从心底里接受有机和CSA理念,钱和地都好说,专业又诚信的团队目前高度稀缺。”程存旺向记者强调,“CSA这个事情是值得我们做的,未来的收益可能也不会差。虽然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奔着城市跑、奔着工业化跑,但一定会出现一个反向的发展。”
分享收获一直在做公共的推广意在推动大家认识这种新的农业模式和生活方式。几乎每天都能接到志愿者的请求,先以志愿者身份来到农场,之后可以留在分享收获工作,也可以自己独立去做农场。
有机农业的生产周期比较漫长,做了3年的分享收获,从今年才开始有10%的盈利。石嫣谈到,他们的种植的技术不是最高端的,但希望是可以被推广的,而不是高成本,高难度,普通农民很难参与的。最初创建分享收获时就没觉得只是生意,希望让年轻人都能够以这个为事业,为生活来源,生活在这个土地上。不再因为农业不赚钱而远离土地去做其他行业,或者在乡村赚了钱又回归到城市。
在提到对当今农业现状的担忧时,程存旺表示,政府应该对有机生产者加强政策支持,不能像过去一样,牺牲农民的利益;农业劳动力大量流失,村庄凋敝,这是最不利于有机农业的因素,此外,国际贸易政策也不利于国内农业的发展,没有补贴,也没有关税保护,进口农产品还低价倾销。
按照分享收获农场的种植经验,“每5户消费者加入,就可以让1亩土地脱毒;每10户消费者加入,就可以让一个农民健康耕作;每100户消费者加入,就可以让5个年轻人留在乡村工作;每1000户消费者加入,就可以有一个更可持续的乡村。”
生态农业的路还很漫长,力量还比较薄弱。比如,在分享收获农场里,化肥全部用粪肥代替,但是由于农场养殖规模还比较小,动物排出的粪便只够供应农场10%的肥料,剩余的需求要通过购买有机肥来补充。程存旺告诉记者,虽然农场购买的有机肥全部符合国家质检标准,但也仅仅局限于“标准”, 由于动物食用的饲料中含有化学成分,所以它们排出的粪便中即便经过降解,但化学残留物还是难以避免。
“生态农业、环保农村、合作农民、城乡互助是分享收获的最大愿景。”程存旺表示,在天津、福州都已经有了连锁农场的模式,分享收获的规模会缓慢扩大,也开始探索连锁农场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