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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每句经典歌词都是朝自己伤口上撒盐

作者:文 施展萍 编辑 方奕晗
一切情感都能寄托在他的某首歌里,被暗自戳中

这些年,林夕的写作速度渐渐放慢,“主因就是犹犹豫豫,这个已经写过了吗?有时候,尽力而为还是不理想。”2016年12月30日林夕告诉《博客天下》。

高产的林夕写过4000多首歌,担心重复成了他最大的包袱。2006年,他在收音机中听到一首歌,觉得歌词不错,风格像自己。他问当时在电台的同事:“刚才听到那首歌是谁写的啊?挺有我的风格,还差一点点。”同事说:“那是你写的啊。”

林夕的词到底好在哪儿?有人在知乎上回答,“虽然他不认识我,但是他最懂我”。失恋的、暗恋的、表白成功的、分手落寞的、日久生厌的……一切情感都能寄托在他的某首歌里,被暗自戳中。

填词的兴趣始于中学。1985年林夕发表第一首词《曾经》。他很快拿到最佳填词奖,有了安全感,觉得自己在行业里有保证,也可以放松下来。

这种放松被他总结为一种“穿睡衣”的姿态,自然、无拘束、不需修饰的写作状态—这种状态下写出来的东西才会有生命力。

一边是努力追求豁达,一边是纠结,这样的状态贯穿了他的整个职业生涯。林夕很早就总结,与人沟通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只写只有少数人能懂的《催眠》;还有一种,是用最容易流行的字眼,写一些浅白的东西,比如《红豆》。

他在两种生活状态与写作状态中纠结,将各类情绪写进歌词。有关照现实的一面,像《皇后大道东》和《赤子》,但更多是刻画情感的流行歌。

将情绪刻画得足够细腻,方法是往自己的伤口撒盐。像一位灵肉分离的医生,把自己赤裸裸地陈列在手术台上,然后用手术刀一点一点剖析自己,试探痛苦底线,体验“痛得入心”和“痛得入骨”的差别。

“我简直可以做到灵魂跟躯体分裂一样,从远处偷窥自己,像评审打分数一样理性冷静。”林夕告诉《博客天下》。

他常拿《再见二丁目》来自我分析,说真正的意境是有生命和情感的。“满街脚步突然静了,满天柏树突然没有动摇”,解释用“满天”而不是“满街”是因为“满天”能表达出树有多高,对比出街上的自己有多渺小,“这是一个失魂落魄的人的心境才会投射出来的景象。”

也有用力过猛的时候。给杨千嬅写《小城大事》前,唱片公司老板告诉林夕,这首歌的旋律很有条件大红。他很紧张,写得太用力,将所有能够打动人的元素全都放进去。歌曲出来后,红得很快,但他并不满意,觉得整首歌太浓、太满,不够自然。

林夕的写词生涯有过几次变化。早期,他自认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是罗大佑、王菲让他体验到歌词必须写得平实。他后悔自己在张国荣病况严重时,仍写一些悲惨的歌给他。比如,在《玻璃之城》中,林夕用玻璃比喻易碎的情感。

2003年之后林夕的歌词,“一是发泄悲哀,二是寻找快乐”。入行2 0年后,他意识到可以通过生活现象讲述生命。代表作之一是刘德华的《常言道》,讲述将紧握的拳头放开、将烦恼从偏执中剔除的人生道理。歌词里有大段重复的“La La La”,他说,每一个La La声都是金句,成排止痛药就摆在你面前。

2016年12月7日,林夕55岁生日那天,新书《任你行》简体版发布。书中讲述人与人之间的纠结关系:情侣间为化不化妆吵架、拍照时为什么要笑、热闹派对上令人疲乏的人际关系……偶尔刻薄,以为他要开始批驳一方,突然笔锋一转,说各有各的好处。他觉得这些琐事最具说服力,是最接地气的表达方式。

林夕曾为陈奕迅写过一首叫《任我行》的歌,歌词反复写了4天。他说“任我行”比较简单的写法有两种,一是童谣般的歌,类似于经过一片森林,摘下一片花,世界任我遨游的感觉;二是以金庸人物为原型,写出万水千山任我闯的霸气。最后他选了第三种,一个追问:任我行,我又能行走到哪儿?

歌中主角在独行和与人同行间穿梭。一人漫游到度假村,又回过头与伙伴同沐浴温泉。他最终困惑于“可以任我走,怎么到头来又随着大队走,人群是那么像羊群”。

林夕想表达一件事:在“任你行”与“绝对和这个世界相反的路径”之间,没有对错之分,走每一条路都有不一样的收获和代价。

这些年,他常自问,天地任我行,又能走到哪里去?想来想去,觉得这问题最好没有固定的答案,因为“不知道能走到哪里去的生活”才更有动力。他怕自己太早通透,世事都看透的话,生命就不值得一说、一写了。

“闷死人啦。”林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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