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旅游,它以人类握手时相互认识的方式,使禾木走出了与世隔绝的状态,也让现代文明在惊讶之间,包容和接纳了图瓦文化的清透和活力。
在中国版图上,有一个鸡尾巴的地方,纷纷扬扬地下起了2009年底的大雪。漫天的雪片和雪粒如泼画一般厚厚地铺满阿尔泰的山脉。山间的寒冷让人不禁联想起上世纪的严寒气候,雪的厚度也让进入禾木村变得有些困难,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站在了禾木村前。
远远望去,村庄平静地坐落在一条宽敞的山谷里,一条细长而弯曲的河流,沿着山根伸展而去。河流就似一条柔软而洁白的哈达,在漫长的冬季里,守护着这片承载着孩子们梦想的童话世界。
我们首先遇到的是一群向村外走去的黑白脸花牛,它们一边慢吞吞地走动着,一边用充满研究的目光打量着我们。在被打量的时候,我也在仔细地观察它们,突然发现,它们几乎都长得一样,半个脸白、半个脸黑,仿佛所有的牛都来自一个“爸爸”的基因。
正是下午傍晚时分,走下山坡,进入村子,唯一的道路上,都是牲畜的蹄印,仿佛没有人迹。
村里牧民杰肯的小儿子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个村民。见到他时,他戴着一顶“空军”式帽子,穿着厚厚的衣服,背着一个薄薄的书包,带着一条小黄狗,站在路边对着雪地撒尿,一条漂亮的弧线与他的身材几乎等高。这项儿童才有的游戏令我们这些成人们“啧啧”不已。
跟着杰肯的儿子,我们一行人就住进了靠近河边杰肯的家里。杰肯是一个厚道的哈萨克族人,在一番寒暄之后我们被请到床上的餐桌边,看起来面积不小的木桌上竟然被摆得满满当当的:有从山外买来的干果,有他妻子烤制的各种点心,有泛着金黄色的牛奶酥油,有当地自产的黑色野果浆,有烤成俄罗斯列巴式的面包,还有当地牧民自己放养的高加索黑蜂蜜。阿尔泰山的深处,能够在一个偏远的牧民家里,尝到这各式各样的新鲜食品的确让人感动。
喝着滚热喷香的奶茶,杰肯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告诉我们:“虽然村子里的哈萨克族人比图瓦人少,但是我们能够民族团结,大家都像一家人一样,相互帮忙,许多人家都结成了亲戚,平时,谁过节日大家都去相互拜年祝贺。前不久才过完哈萨克族传统的古尔邦节,过节时非常热闹,村里的汉族朋友、图瓦朋友、回族朋友都来祝贺了。”
图瓦人的盛大节日
禾木是中国蒙古族图瓦人最集中的栖息地,他们在漫长的岁月中,保留着自己民族相对原初的文化生活状态,保留着对宗教习俗的虔诚,也保留了他们对民族节日所独有的那份热情与执著。生活在这里的图瓦人有三个比较大的节日,分别是邹鲁节、春节和敖包节。
冬季过的第一个节日就是邹鲁节,又名“入冬节”“点灯节”,是带有浓郁宗教特色的节日,时间固定在每年的农历十月二十五日。关于这个节日的来历有许多说法,流传到现在的主要传说是:当年西藏宗教领袖宗喀巴圆寂前夕,他的两名弟子被明朝的皇室迎往中原的京都,为朱元璋之妻马皇后诵经超度。这天夜晚,其中一名弟子忽梦见宗喀巴的衣帽悬立,衣冠内未见容颜,心知有异。众僧俗追忆这位活佛的生平功绩,于宗喀巴圆寂之日前一天,点燃酥油灯以作为对宗喀巴的纪念。随后,这个节日就被永远地保留和传承了下来,成为所有信仰藏传佛教的主要纪念日。信仰藏传佛教的图瓦人把这个纪念日固定了下来,并且一直保持至今。对于这个节日的起源,如果按时间推算,从明朝初期到现在,约有近700多年的历史了。
我曾和原乡党委书记李春光一起过过这个节日。还记得那天我们几个人去的那家男主人叫巴特别克,房子就在村子公路边,一见面就看得出这是一位憨厚朴实的中年图瓦人。别看巴特别克显得很平常,但却有一手好技艺。他是图瓦老艺人叶尔德什的女婿,也许是受到老人的影响,他也能用图瓦人传统的乐器“苏尔”演奏很多曲子,有本民族传统的,有哈萨克族人的,也有现代汉族人的。不过,他吹奏的最好的仍旧是图瓦人本民族的曲目。他另一手艺是能够熟练制作“苏尔”乐器,这种技能是一般人不具备的。
去他家过节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公路两边都是点燃油灯的人家。巴特别克家的院子里也堆起几大堆雪,雪堆上也点燃了几个碗。从习俗上,图瓦人的邹鲁节只过一天,全家人不论人数多少,只点燃一个很大的酥油灯,但是灯芯却要按家里的所有在世人数制作,基本上是每人一根灯芯。现在,随着时代的进步,许多图瓦人的家庭使用铁碗或瓷碗,碗里多是盛满的清油,一根根灯芯在碗里点燃后,就摆放在自己家院子的门前,让这些大豆大小的灯光闪闪烁烁、摇摇晃晃,一直亮到第二天黎明。当碗里的油用尽后,才算过完了这个节日。
在邹鲁节之后,接着要过的节日就是春节了。
春节是图瓦人一年中最主要的节日,这是与新疆其他少数民族的一个明显的不同点。除夕之夜,对图瓦人来说非常重要。同汉族人一样,每个人不论走得多远都要在这一天回到家乡过节。合家老小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在夜色降临时,排成一排,虔诚焚香,点燃酥油灯,由家中的年长者先行祭拜先祖成吉思汗,然后按照辈分和年龄,分别向成吉思汗的画像跪地叩三个头以示敬意。
图瓦人过春节跟汉族一样也是要过十五天。但其中一个环节与汉族人不同,那就是需要得到村里喇嘛的祝福。喇嘛是代表神的意愿的,因此,牧民们在喇嘛寺里显得非常安静和虔诚。大年初一清晨,布云老人同全村人一起去固定的地点进行祭祀,祭祀回家后就是拜年相互祝福。图瓦族妇女很贤惠,从早忙到晚,过年更是忙得马不停蹄了。只有初三是妇女们放假的时候,这一天所有的妇女打扮得漂漂亮亮走出家门,相互拜年。坐在雪橇上的女孩子们、骑在马背上的小媳妇们、与男人们开玩笑的妇女们,蹲着、坐着、站着、倚着,有说有笑,吃着肉、喝着酒,说着话、唱着歌、逗着趣,一个个面色桃红,显得美丽娇俏。
然后,全村人以坚定的韧性,等待着又一年春天的到来,等待着敖包节的到来。
在后来的几天里,我们通过杰肯认识了村里许多图瓦人,也认识了居住在河对面的曲开老人一家。
由于年龄、经历等缘故,再加上老汉特有的标准图瓦人的长相和慈祥的面孔,让住在禾木河对岸的曲开老汉成了“名人”。2008年,曲开成为乡政府选定的图瓦形象代言人。
那年,曲开老人年近70岁,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目前,除了最小的儿子带着媳妇、孙子哈里木和自己住在一起外,其他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盖起了崭新的小木屋,各自过起了独立的生活。
以前,曲开老人的老伴在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孤单,可随着老伴的去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曲开老人寂寞了,开始怀念过去的日子。他时常步行到村子里,有时坐在商店里,有时到老伙伴的家里,看看过去的朋友,听听村里的事情。
自从乡里选定他当了图瓦人的代言人后,事情突然多了起来,生活也充实了,每年光是到山外去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就有很多次。近年来,他多次到过布尔津、阿勒泰、到过福海和乌鲁木齐等地方,当起了旅游的形象代言人。到了山外,眼界宽了,思想活了,对开发旅游也有了自己的看法,回到村里后,当起了政府的业余宣传员。同时,他自己也身体力行,利用业余时间做了许多工艺品准备出售。
为了扩大图瓦人的知名度,冬天村里常常举办各种类型的活动。以前,村里举办比赛时,曲开老汉只是一名观看者。后来,随着旅游开发,村里和乡里在冬天常常举行赛马、摔跤、滑雪和射箭等比赛,每到这时候,身着民族服饰的曲开老汉,就立即成为外来摄影师们的关注对象。老汉总是非常配合,而且风趣幽默,笑语连天,使摄影师们常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赛马是图瓦人十分喜爱的一项传统的体育娱乐活动。随处可见的平整厚实的雪地是赛马最好的场地,即便是再多的马匹奔驰和踩踏,仍然能保障人畜的安全。参加赛马的骑手大多是十几岁的男孩,也有一些成年男人,有时候也有一些对男人们不服气的妇女,每到这个时候,场面里最引人的主角就不是比赛的获胜者,而是比赛中打马向前的妇女们。
冬季摔跤,是村子里常开展的活动。每逢婚礼、周年祭祀或重大的宗教活动时,都会选择在宽阔的场地上进行摔跤活动。图瓦人对摔跤非常重视,除了体力强健外,更重要的是在比赛中获胜的男孩儿,往往都是年轻姑娘的追求对象。因此,比赛对男孩儿来说都非常重要,也让他们在角力中显得兴奋和认真。
雪地射箭比赛更是与众不同。在规定的距离内,将一定数量的皮制绾具一字排开,用自制的弓箭将这些皮具用力射开,直到射完为止。参加比赛的双方队伍,以最后射中的皮制绾具数量多少来决定胜负。因此,比赛过程中,每当自己一方的队员射中时,都会赢得“拉拉队”的大声喝彩。
滑雪比赛是冬天图瓦人的一项重要比赛项目。有轻装、重装比赛两种,轻装是用自制的滑雪板和滑竿配合在雪地上进行比赛,重装比赛就让选手在腰部捆绑上绳索,在雪地上拖着一包东西不停地滑行,看谁最先到达终点即为获胜者。
重装比赛比较适合于图瓦人的打猎生活,因为打猎者往往要在条件恶劣的原始森林里生活数天、十多天,为应对环境的变化,就需要带上一定的劳动工具、衣物和食品,而且回来时要携带上沉重的猎物,因此,这项比赛具有一定的实用性。
地处边境的图瓦小山村,远离现代文明,生活上难免寂寞。然而,又是独具特色的节日和富有民族传统文化的比赛活动,让山里牧民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起来。
近年来,随着政府对边境少数民族居住区重视程度的提高,水能和太阳能电力的利用,使村庄告别了长期以来靠煤油灯照明的日子,新的媒介如报刊书籍、家用电脑、有线电视、调频广播及互联网络,也带着外部世界的信息陆续进入了大山之中的禾木。
随着公路的畅通无阻,随着被旅游之手推开的外部大门的开启,村庄变得与世界近了起来,山里山外不再如隔万里,仿佛不再变得那样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