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12日,当记者在西安城北见到几名湖北人时,这些曾经的传销主力正蹲在路边吃面。这些都曾抱着几个月就能发大财梦想的人,现在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一顿饭。有的人甚至身无分文,只能靠他人救济。他们原本都过着正常的生活,有的还有着自己不错的生意,只因相信了亲朋好友的话,落入传销陷阱,导致债台高筑。
他们决定求助新闻媒体,做一个传销组织的“反水者”,将所知道的内情告诉大家,警示那些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人。
看别人开豪车眼馋
2009年,湖北省汉川市韩集乡的屈军(33岁),亲眼看到了邻村邓山村的邓某开着上百万元的宝马小轿车返乡,当时村里人都非常羡慕。有村民称,邓某一家祖祖辈辈种地,没有人脉,没有关系,也没有文化,不可能一下赚那么多的钱。也有人认为,他可能是在搞传销。不过,邓某随后把自家大哥、二哥及小妹都拉入伙,后来听说他们都发了财。这让很多村民眼馋心动。
屈军也一直关注着邓某一家。2012年8月份,邓某带家人来到西安发展,形成了邓氏家族传销组织(以下简称邓氏家族)。
被控制的传销人员“不用干活,每月收入一万元左右”的诱惑
2012年,屈军前往河南洛阳开装修公司。这时,邓氏家族一员、屈军的一位中学同学称,他在西安有装修工程,需要屈军来考察一下。屈军于2013年来西安。刚到西安,这位邓同学把屈军带到凤城三路一小区内。当时,这处单元房里,还有邓某的妹妹及妹夫。
初到西安的几天,邓同学带屈军去城墙、钟楼、鼓楼玩,特别热情。就这样过了两天,屈军心里着急了,就想早点谈工程的事。这时邓同学把他带到小区的另一栋楼的单元房里,一名浙江籍女子和其他4个不认识的人,开始跟屈军拉家常聊天。他们聊的多是当前国家的一些政策,特别描述了西安的地理优势和未来发展趋势。在屈军听来,他们讲得挺到位的,但屈军觉得自己是搞装修的,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只要有活干,能养活全家就行。讲到最后,这位女士问屈军,这里有份工作,不用干活,每月收入一万元左右,还免费送一本驾照,问他是否愿意干。不用干活光拿钱,哪有这种美事?在外闯荡多年的屈军没有相信,但他也没有拒绝,只想再等等看下面的情况。
上8节课后犯迷糊
有了第一次串门上传销课的经历后,邓同学等人又把屈军领到了另一个小区。屈军进门后发现,单元房里坐着4个人。他们相互配合,给屈军做笼子(湖北方言,指设局)。这次,他们直接给屈军讲了如何投资金,如何发展下线,如何分钱,还不停地给他画图进行讲解。但屈军仍没有听信。
事后接受记者采访时,屈军说,当时他就想到了这肯定是传销,这种事不能干。正当他准备离开,邓同学称“你可以离开,但你也帮我看一下,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想到同学需要帮助,屈军就留下来,他想陪同学再考察一下,等过段时间再回洛阳干装修房子的老本行。
第三次培训课,他们又领屈军到了另一个小区。这次讲课的主要内容,是给屈军解答相关疑问。就这样上午、下午各一节课,晚上再买菜来做饭。
屈军先后听了8节课,慢慢有点相信他们说的了。这时有人对他讲,他们之间都是通过银行转钱,如果是非法的,有谁敢通过银行转钱?大家的手机号都是实名制,他们专门办理了大户的团体号,如果是非法的,有谁敢办理大户团购手机卡?
公园雕塑成洗脑道具
经过8节课洗脑,邓氏家族还安排“讲师”,带着屈军等人去浐灞世博园参观。“讲师”小声告诉他们,园里的很多雕塑都有深意。“讲师”来到一个山羊雕塑前,小声给他们宣讲,山羊的头代表你就是家庭的领头羊,后面3块白色的石头,代表你要发展3个下线,石头下面又有27个洞,代表着你的下线又发展了下线。
来到自然馆,“讲师”指着一座大桥,说大桥代表着你是领头人,后面3个小桥代表着你要发展3个下线,小桥下面一共27个洞,代表着你的下线又发展了下线。花卉雕塑面前,“讲师”称,这里一共有600个磨盘,代表着600份(3300元为一份)任务,如果完成了,磨盘前面的高跟鞋代表着成功,只有成功的人才会穿高跟鞋。
这些现在感觉荒诞不经的话,在当时的屈军和其他几人听起来,却越来越感觉是真的。他们甚至相信,他们投的钱都跟国家建设有关系,与西部发展也有关系。只是,屈军当时没有注意到,这种宣讲都是窃窃私语,遇到有人时,“讲师”就不讲了。
传销高管租名牌穿戴
这么好的事业,这么好的前途,屈军最终心动了。他回到洛阳后把装修公司转让掉,分两次给邓氏家族汇走69800元,购买了主任级别,又把哥哥和两个好朋友介绍来参加这个项目。
汇钱的第二个月,屈军收到“公司”1.9万元的分红。当时他想,如果每个月都能返还这些钱,成为百万富翁不会需要多长时间。于是,屈军拼命发展下线,但后面却拿不到钱了。他说,就他一条线,就给邓氏家族发展了15人,大约一共汇入100万元,他却只陆续领到3万元左右的分红,还不够自己汇入的69800元本金。
屈军不想干了,想要回本金,可邓氏家族的人不同意。没办法,屈军2014年年底回到老家,又开始了自己的装修老本行。现在,屈军仍欠了4万元的外债。
2016年春节时,曾被邓氏家族大力鼓吹的一名“上总”(传销组织内的一种职务名,相当于高管)找到了屈军。这个人此前曾当着很多人的面穿几千元的名牌衣服,戴几万元的手表,一副很有钱的样子,是大家的励志偶象。而这次,这名“上总”跟屈军说,其实他当时的穿戴大多是租的。
她的婚姻被传销葬送
刘婵,湖北省武汉市新洲区人,1989年出生。因为传销,她已于2016年5月离婚。
刘婵讲,她和前夫原本在老家修摩托车,虽然不富裕,但生活还过得去。2013年,前夫的弟弟从西安打电话称,他在西安搞建材批发生意,能赚大钱,需要哥哥来西安帮他打理生意。于是,刘婵随前夫来到西安。后来前夫说要做生意,通过刘婵向刘婵的娘家借钱。娘家人也没多想,刘婵的父亲甚至借了高利贷全力支持。
但刘婵夫妻最终没做生意,而是成了邓氏家族发展的下线人员,两人各交了69800元,但没拿到一点提成。2014年,刘婵父亲借的高利贷还款日期到了,对方催着要钱,刘婵夫妻却拿不出来,致使娘家人过起到处躲债的生活。
而这时,刘婵的哥哥和弟弟一怒之下,把她的前夫给打了。因钱生恨,因钱伤情,两人开始吵架打闹,最后离婚。
目前,刘婵自己带着两岁的小女儿生活,大女儿判给了前夫。前夫又回到老家修摩托车。
谈到当时为何相信时,刘婵说,她也是听了8节课被洗脑了。关键是她遇见了一位女“上总”,戴着金手镯,手指上全是金戒指,脖子上挂着金项链,穿的是名牌衣服。女“上总”还说,她经常出国旅游,全世界都跑遍了。要好好干,最短几个月,最长两年,刘婵他们都能过上这种生活。
2016年7月12日,记者见到刘婵时,她两岁的孩子饿得直哭,哭累了趴在妈妈肩上睡了。刘婵说,如今家散了,生活坠入低谷,短时间内很难正常。目前,刘婵仍欠账5万元。
他竟把父亲发展为下线
屈华,湖北省汉川市韩集乡人,1980年出生。2014年,屈华的妹夫给他打来电话说,自己在西安有个装修公司,现在手头欠3万元钱,想跟他借一下。
亲妹夫借钱,而且还是正当生意,屈华就借给妹夫了。事后,妹夫又来电话说,公司业务比较多,希望他也来西安参与一下。于是,屈华就来到了西安。
到西安后,屈华就跟着妹夫不停地上课。刚开始,屈华有些反感,但后来慢慢被洗脑,尤其是邓氏家族就在邻村,他就信了。就这样,屈华的积蓄被妹夫借走,他又借了一些钱,还向父亲借了些,称有生意要做。七凑八凑,屈华终于给邓氏家族汇入了69800元。
屈华把这“喜事”告诉了好友,甚至还专门打电话给前妻说,不出3年,他就买奔驰、宝马,再把她娶到手。但因为自已交际圈子有限,朋友较少,屈华为了发展下线,第一时间想到让父亲加入。而老人被骗到西安后,只听了一堂课后说,这是传销。屈华的父亲回到村子里后,电话通知所有的亲戚及屈华认识的人,说屈华在搞传销,不能相信他的话,更不能借给他钱。
现在,屈华还欠债4万元。
(为保护当事人,文中均采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