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静 编辑 王波
世界卫生组织2014年估计,在全球15-19岁少女当中,每年有约300万进行不安全堕胎,有约1600万分娩。妊娠和分娩期间的并发症是15-19岁少女死亡的第二大原因。
江西省一本名叫《高中生科学性教育》的教材里,设计了这样的情境:深夜,在林中约会的小伙子想亲吻一下女友,遭到拒绝。他的手随即伸了过去,姑娘立刻用双臂护住前胸,严肃而平静地说:“请不要动它!我母亲说少女的胸是金子,被人一摸就变成银子,再摸就变成铜和铁。难道喜欢一个人非要摘取她的金子不可吗?”小伙儿的手惭愧地缩了回去。
文后评价:“拒绝性冲动,坚守贞洁,就在于当机立断,在于你的意志力。”
王小波说,社会中有两种人,一种编写生活的脚本,另一种演出这些脚本。但有些脚本实在太坏。
“金子、银子和铜铁”的比方,是过去乡村里笃信的十分落后的观念。思想腐朽的教育者只会用贞操观逮着姑娘做工作,提倡“洁身自好”,这是在打“科学性教育”的脸。要真遇上动邪念的,即便姑娘用双臂护住胸部、严词拒绝,也根本不顶用。
事实上,多数强奸或性侵犯发生在认识的人之间。根据美国疾控预防中心2014年发布的调查报告,在美国,约有19.3%的女性(超过2300万人)遭受过强奸,其中,87.1%的女性在第一次被强奸之前认识侵害者,45.4%曾被当时或从前的亲密伴侣强奸。
教育的核心不应当是贞操,而是“身体权”—人人都有权决定谁能以何种方式触碰他们身体的哪些部分。按照国际教科文组织编撰的《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孩子5-8岁时就该了解什么是“身体权”,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步学习如何抵御性骚扰。
这里最该受到教育和提点的不是姑娘,而是小伙儿:尊重对方的意志,不能在对方不愿进行性接触—亲吻、抚摸乳房或私处、性交等—的情况下强迫对方,否则会涉嫌性侵犯甚至强奸,负法律责任。是男朋友也不行。
而从规避风险的角度出发,有益的建议是深夜少去小树林这种地方约会。2009年4月,北京华北电力大学校内工地旁的树林里,一对大学生情侣被杀害,女孩的遗体还遭到侮辱。
用禁欲来达到“不出事”结果的教育方式早该作古了,照周作人的评价,平常的青年如果受了禁欲思想的影响,“于他的生活上难免种下不好的因,因为性的不净思想是两性关系最大的敌。”但在这本教材中,对于婚前性行为的劝诫(恐吓)是这样的:
“女孩因爱而献出身体,会被‘征服’她的男孩认为她‘下贱’,发生性关系反而会使她失去爱情。”
“献出”、“征服”、“下贱”,这些词汇构筑起的是男权视角下的性世界观。相较之下,美国电影《朱诺》提供了更好的范本:高中女生朱诺在与男友的一次性行为中意外怀孕,她选择不堕胎,并通过领养广告为腹中孩子寻找养父母。父母没斥责她,也没寻男孩问责,而是积极地提供帮助。挺着大肚子的朱诺如往常一样上课、参加学校活动,学校也没对她施加压力。最后一对怀不上孩子的夫妇收养了朱诺的小孩。因一次保护措施不当的婚前性行为成为母亲的朱诺得到了成长,对性、爱情和人生有了更明晰的认识。
比起恐吓和道德指责,更恰当的是教导年轻人科学地认识性,学会尊重他人和自我控制,培养决策和承担风险的能力。需要强调的是,性教育不等于性行为教育。全面的性教育包括价值观、人权、人体发育、性行为、生殖健康等内容。按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执行主任米歇尔·西迪贝的说法,“如果希望在青少年进入性活跃期之前对其施加影响,全面的性教育就必须成为正规学校课程的一部分,并由受过良好培训、得到有力支持的教师负责执行。”
1988年,性教育被正式纳入中国中学教育的内容体系,但生理卫生课程基本自学。发达国家对青少年的性教育要重视得多:性教育1956年就成为瑞典中小学的必修课;芬兰的学前儿童也有正规的性教育图书,家长可以当故事讲给孩子;英国有《The Sex Education Show》等青少年性教育节目在电视台播放。
上世纪90年代,国外学校的性教育一度会引发中国家长的抗议。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里,姜文扮演的王起明发现女儿包里有学校发的安全套,愤然去向校长抗议,结果被结结实实地教育了一番:比起艾滋病传播等问题,你国人重视的贞操不值一提。
随着受过性教育的一代为人父母,针对青少年性教育本身的质疑会越来越少。不过,考虑到不少当年靠动作电影和漫画“自学成才”的成年人没准已经误入歧途,一省通行的教材可否再靠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