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征：人生如戏，不如好好演一次
文 徐欧露 编辑 张静
冯远征透过窗户向梅婷家里眺望的时候，微博评论区出现了一个小高潮。“下一步就要打人了！”网友开始担心梅婷的安全。在一档明星亲子综艺中，梅婷带着两个宝宝，邀请冯远征来家里做客。后者故意在微博里接话，“看看我敲开梅家的门。”
2001年，冯远征在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中狰狞的表情和那只高高举起的巴掌，成为无数人的心理阴影。他在里面扮演实施家暴的安嘉和，外人面前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家里却对梅婷扮演的妻子拳脚相加，人前隐忍不发，人后乖戾成狂，最后杀人并饮弹自尽。那时候，“家庭暴力”在中国社会还是灰色地带，就连这个词都很少被人所知。
拍完这部剧后，冯远征接到了同学妈妈的电话：“千万不要出门，出门也要戴上帽子和口罩，不要被别人发现。”冯问：“怎么了？”对方回答，“因为我就有打你的冲动。”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在电视剧中担纲主角，还来不及品味飙高的收视率，就成为众矢之的。走在街上，他遭白眼、受挤对、背后还挨过一掌，汽车车胎也连续两天被扎，修车师傅问他，“您是不是得罪人啦？”
开始冯远征挺难受，怎么受这窝囊气？后来慢慢想明白了，“观众这样做是因为真正认可了我演的角色，这个角色也引起了人们对‘家庭暴力’问题持久、深入地关注。”
他发现这部电视剧能帮活在黑暗中的人直面现实。电视剧播出两个月以后，记者给他打电话，“你知道吗？北京的离婚率提高了20%”。
那张张大嘴巴挥巴掌的截图，成为家暴新闻的“御用”配图，网友甚至清楚地知道他露出了多少颗牙，答案是17。
某种程度上，冯远征的表演成为“异类”的范本：《天下无贼》里娘娘腔的抢劫犯，《非诚勿扰》中那个爱上葛优、有一双“韩国做的”大双眼皮的爱茉莉，《爱了散了》中性无能的丈夫，《百花深处》里的疯子……开始有人叫他“变态专业户”。
他确实没能生一张“正义脸”，小眼睛、大眼袋，嘴角下垂，一副营养不良、愤世嫉俗的样子。他曾在成绩合格的情况下落榜北京电影学院，评语是，“长得一般”。
演完安嘉和以后，很多制片人找上门来，希望冯远征可以多出演一些“奇葩”。他没答应，“不是因为排斥，是因为怕失败，演不好的话观众会对你厌烦”。
他珍惜演戏这件事儿。冯远征经历过比其他演员更加漫长而无望的青春，他当过跳伞运动员，放弃参加高考，在拉链厂当过工人，立志当演员却遭到父亲反对。1985年，落榜北京电影学院后，终于考上北京人艺的演员培训班。4年后，到当时的联邦德国西柏林高等艺术学院戏剧系进修戏剧表演，成为格罗托夫斯基表演学派的传人。
为了体会罪犯的心理，他看法制节目、打妇女热线，因为能演好“别人演不好”的角色而崭露头角。凭“施暴狂”出名前，冯远征已经是人艺舞台上的扛把子，似乎有种把任何角色都变成“本色出演”的本事。
以至于有人问冯，你在生活中是不是真的很娘？他回答：“衡量纯爷们儿不能单纯说说话粗或性格硬。事业和家庭的责任都能承担下来，才是纯爷们儿。”
1993年，冯远征和大他9岁的演员梁丹妮结婚，后者有过一段长达10年的婚史。大多数朋友预言他们过不了三年，但直到现在，两夫妻还在微博上发亲吻照，情书至今没断过。
“我从小就知道，打女人没出息。”冯远征说。他和梁丹妮约法三章：吵架不骂脏话、不动手、不轻易说离婚。不论对错，冯远征永远是先道歉的那一个。
2013年，疯狂英语创始人李阳的家暴事件发酵，冯远征在《一虎一席谈》中和李阳当面对质。他有点着急，说话结巴。“我觉得家暴不能原谅，他已经触及了一个人的底线。”
2016年3月1日，中国首部《反家庭暴力法》实施，冯远征在微博里回复配图要求，“好吧！配合！”尽管15年过去，他已经和照片里那个“国民家暴男”相去甚远。他老了，眼角都是皱纹。
那批2001年到2004年间出现的反映家庭暴力的电视剧，已经消失在仙侠剧、真人秀和IP大潮中，没人愿意接替冯远征们，成为下一个“安嘉和”。小鲜肉需要的是卧蚕、磨皮、举着宝剑从天而降，而不是终老于狰狞的表情包中。
“每一个人从人间走过都是鸿毛，但如果你在人生中做了一件你认为是重于泰山的事儿，那你的生命就是重于泰山。” 冯远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