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尔邦节的假期,要是没有外出计划,吃的用的必须准备充分。以前我和妻子两个人就够了,后来就需要请人帮忙,至少两个人,多则三五人,身兼数职,下厨、跑堂、洗涮和招待一条龙,即便这样,一天下来也腰酸背疼,浑身乏力,然而我们乐此不疲,在迎来送往和祝福之中,度过一个祥和欢乐的古尔邦节。
(一)
古尔邦节是维吾尔族一个重要的节日,到了这一天,无论城市乡村,不管男女老少,不分贫富贵贱,人人都要有新的起色,身上或多或少都要添一件新饰品,或者一套新衣服,或者一双新皮鞋,或者一顶巴旦木花帽,或者一方勾边手绢。儿时就听母亲说过:“ 哪怕头戴一枚新发卡,也算是有了节日的喜庆色彩!”
早些年生活在农村,我们这些半大孩子调皮好动,爬上爬下,最费鞋子,往往看着鞋面还凑合,可鞋底早已破了洞,这时最怕去地里拾麦穗,满地都是麦茬,躲了右脚,躲不过左脚,扎得脚板生疼,甚至流血。所以我们都巴望着节日能早早到来,尤其是古尔邦节,运气好的话就可以有一双新球鞋穿。
除新衣之外,还有解馋。当时农村穷,即便古尔邦节又称“宰牲节”,也很少有人宰得起羊。能宰一只鸡,或者称几斤肉,就算是殷实之家,惹人羡慕。我们这些孩子打着拜节的旗号,东家串,西家逛,碰巧赶上谁家锅里炖肉,就磨蹭着故意拖延时间,直到主人家看着不忍心,给我们一人夹一块肉,我们这才乐得屁颠屁颠转向下一家。
那时候乡政府所在地有一大一小两个门市部,大的卖百货,小的供应副食,本来货架东西就不多,还要凭票供应,像白砂糖这样的稀缺货,没有供应证有钱也难买到。一个伊拉克蜜枣,一个江米条,看着眼馋,吃的机会却很少。拜节时能够装满衣兜的,似乎只有瓜子和爆米花。葵花籽颗粒饱满,香气袭人,一路走一路嗑,回到家时嘴是黑的,手也脏兮兮;一小缸米放进爆米花机去,“砰”的一声爆出一大盆,像一朵朵微缩的小棉桃,上面白花花,下面黄灿灿,如果再添加一点糖精,味道甜丝丝的,成了我们的最爱。
记得当时连馓子都不多,像巴哈力之类民族糕点更是只听说过,没有亲口品尝过。后来生活条件好转,古尔邦节还没到,女人们就开始忙活了,洗的洗,涮的涮,或者干脆几家人约好,相互帮忙捞馓子。先是一团一团和面,掺入油和鸡蛋,随后两三个人开始搓面,将面搓得长长的,盘绕成一把,仿佛扁圆形梳子,最后由捞馓子高手手持一双长木钎,来回在油锅中翻转一阵,一把金黄色馓子就捞好了。
没有馓子的古尔节,不算真正的古尔邦节。所以各家各户都把捞馓子看得很重。如果自己和面和掌握火候的手艺不过硬,一定要请人帮忙,否则,做出的馓子不是不酥软,就是颜色不好,影响观瞻。从某种意义上说,馓子不仅仅是为了吃,也是为了观赏的。一盘馓子,金色的螺旋,一圈一圈盘上去,层层都有气泡,看着美观,尝着酥脆,对女主人本身就是一种鼓励。
围绕着餐桌中央醒目的一大盘馓子,四周还有若干大大小小的碟子,或干果,或甜点,或糖类,密密麻麻摆满一桌。客人来了,先倒上热茶,依次递到每个人手上,接着邀请客人品味馓子,等干果和糕点都一一尝了一遍,一盘手抓肉,或者抓饭就端上来了。如果正好赶上农闲时节,乡下古尔邦节会延续很长时间,亲朋半个月以后见了面,还会互祝节日问候。
(二)
后来成家立业搬到城市,由家庭成员变为一家之主,再遇到逢年过节,所有迎来送往就要靠我和妻子了。一开始还觉得容易,即使客人来了,也是三三两两,有的甚至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腾出时间出去拜节,或者走访亲戚,因而显得很自在,也很悠闲。
随着年岁增长,孩子也一天天长大,生活的范围也逐渐向外延伸、扩大,不是冲着我和妻子,就是冲着一双儿女。有的拖儿带女一家人,有的夫妻两口子,来的都是客,好生招待了,客人满意我们的心也就放下了。
接着就是同学和朋友。照例是一阵寒暄之后,一坐一个上午,还有的相约着几个人结伴而来,吃不吃都是次要的。女的话题一般以老人孩子为主,男的则把注意力集中在事业上。当然不忘回忆过去,尤其是天真烂漫的小学生时代,说谁谁谁系不住裤腰带,一跑操裤子就掉下来;还有谁谁谁是瞌睡包,课堂上清醒时候少,睡觉时候多,老师一批评,嘴一咧一咧就哭了。
再就是我们夫妻二人的同事了,过去的,现在的,平时忙忙碌碌,专心各自工作,然而到了节日就不一样了。相互走动一下,交流交流,沟通沟通,你来我往,在和谐融洽的氛围中,即便以前红过脸、闹过误会,也会在一句“节日好”的祝福声中握手言欢。
开始是在一个长方形茶几上招待客人,沙发摆一圈,按照顺序,事先准备好馓子、糕点、糖果、瓜子。等客人品尝过后,撤了再上羊肉,我先削几块,递到客人手上,随后把刀子交给一个有削肉经验的人,把阔尔达克端上茶几。一碗一碗的阔尔达克,不但有肉,还有土豆和黄萝卜,尤其是鲜美的汤汁,酒后喝了肠胃舒服,客人都赞不绝口。
发展到后来,茶几已经不够用,就添了一张圆桌,客人先在茶几上尝馓子、嗑瓜子、品水果,再到圆桌吃肉。有时因为客人太多,照应不周,我急得团团转,于是再买回一张方桌,茶几圆桌方桌一起上,一下子就提高了待客效率。
(三)
古尔邦节三天假,如果赶至双休,连着就是五天。要是没有外出计划,吃的用的必须准备充分,第一日上坟和探望双方老人,从第二日开始迎接客人。以前我和妻子两个人就够了,后来就需要请人帮忙,至少两个人,多则三五人,身兼数职,下厨、跑堂、洗涮和招待一条龙,即便这样,一天下来也腰酸背疼,浑身乏力,然而我们乐此不疲,在迎来送往和祝福之中,度过一个祥和欢乐的古尔邦节。
古尔邦节意为“献祭”“献牲”,故又名宰牲节,所宰之牲必须健壮俊美、完好无损。羊、牛和骆驼均可,只要条件允许,大户宰驼、中户宰牛,小户宰羊。因而古尔节前后三天,所到之处都能看到拉着牛羊甚至骆驼的车,人们手里都拿着绳子,摸摸这个,瞅瞅那个,只要看着大小合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绳子一拉,赶着牲畜就走了。
我和妻子有明确分工,她负责采买台布、糕点、粉块和糖果;我负责去买菜和调料,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挑羊。最好是黑头犄羊,迟了就只能选羯羊,看看犄角是不是完整,耳朵有没有破损,从头到脚一摸没毛病,成交。
到了古尔邦节早晨,我起床第一件事是炖羊肉。以前没经验,用小锅,炖一锅肉供不应求,后来就专门买了行军锅,一次炖一只大羊都没问题。妻子也不闲着,一锅一锅搅粉,盛在盘子里等着凝固,随之将切好的牛肉、剁好的羊肋骨,一并放进另一只小锅红烧。
等忙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有人敲门了,先品尝我的清炖羊肉,大块大块的,少一点盐,多一些皮芽子,味道好还降血脂。不一会儿,妻子做的特色美味粉汤就端上来了,鲜润绵软、清亮白净,切成一块块菱形状的粉块,看着诱人,吃着滑溜。紫红的牛肉,连骨的羊肉,一个香气扑鼻,一个最能解馋,还有融汇了卷心菜、土豆、萝卜和葱、姜、蒜的肉汤,上面飘着一层绿色香菜,让客人胃口顿开。“嫂子,你的粉汤做得真是太好喝了,说实话,我们就是冲着你的粉汤来的呀!”临行时,不少同事都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