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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重重话西施(下)

作者:撰文\/马瑞芳
撰文/马瑞芳

中国读者应该特别感谢梁辰鱼。幸亏他用昆曲的开山之作《浣纱记》给中国文学定型了一个妙不可言的美人。说句似乎夜郎自大的话,咱们的浣纱女西施比西方文学里那些大名鼎鼎的美女强多啦。比如,导致特洛伊战争的海伦是不是有点儿平面化?她虽然美艳到令特洛伊城元老院的老爷子也称赞,但她的精神世界和内心情感,哪位读者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被“拐”?两个国家为她打了十年仗,她的内心经历了什么风波?她思考过国家民族命运吗?……一概看不到。讲究个人至上的西方经典作家似乎对借儿女之情写兴亡之感兴趣不大。中国作家就不一样了。中国人重“道”,这个“道”通常是儒家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中国人讲究文以载道,不管是诗词中的马,还是小说戏剧中的马,作家总想把它套到与家国命运有关的马车上。对美女同样如此。梁辰鱼用《浣纱记》创造了一个为大我弃小我的“美以载道”典范。西施的美是为国家兴亡、黎民福祉服务的。西施对爱情执着,对家国忠诚,经历大起大落,曲折跌宕,内心世界丰满高尚,举手投足充满诗意和美感。梁辰鱼成功塑造了“美色救国”的浣纱女西施形象。

西施范蠡为国舍爱

《浣纱记》的主要剧情讲的是:范蠡与西施在西施浣纱的溪畔相遇定情。不久,吴破越,困勾践,勾践和范蠡买通太宰伯嚭,离间吴王与伍子胥的关系,勾践入吴石室养马,为生病的吴王尝粪便,得以放还。勾践归越后立志复仇,文种献破吴九计,其中一计为美人计。范蠡拟献西施以迷惑吴王,亲自到苎罗村说服西施并送她入吴。西施入吴,吴王寻欢作乐,越王“十年生聚”,最后灭吴,吴王自杀。范蠡携西施泛湖而去。

《浣纱记》又名《吴越春秋》,顾名思义,乃是写吴越之争的历史剧。但梁辰鱼描写吴越兴衰,并不正面写历史上有名的“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即不以勾践为主角,而是以臣子范蠡、文种等为主要描写对象。写范蠡、文种“刻期仗剑入吴宫”的雄心壮志,“誓造江山、万民欢会”的忧国忧民情怀,特别是创造了一个一身能抵十万精兵的绝代佳人西施。以范蠡和西施的悲欢离合为主线组织剧情,写西施为国家民族利益割恩断爱、以色事仇的事迹。这是前人作品中鲜见的。

西施与范蠡是不是情人?他们有没有为复国舍弃爱情?正统史书如《左传》《史记》《国语》《战国策》无只字片语记载。野史《吴地记》有个不可靠的轶闻:范蠡送西施入吴,走走停停,走了三年,西施为范蠡生了个胖儿子。嘉兴有个亭子叫“语儿亭”,据说就因西施在亭子里教儿子说话得名。西施到了吴国,夫差对西施曾生育哺乳毫无觉察。

这说法很不合情理,从会稽到姑苏几百华里,何至于走三年?既然范蠡献西施为迷惑吴王,自然要抓紧时机实现复国大计,怎会在路上慢腾腾消磨时间?大政治家范蠡怎会头脑发昏染指西施这“国之重器”?倘若被吴王瞧出破绽怎么办?如果范蠡真做出这种事,越王勾践岂不早把他杀了?“语儿亭”传说是街谈巷议,可忽略不计。《浣纱记》写范蠡送西施入吴时,范蠡显然为避嫌,对越王说他与西施“一路不好同行”,他先过江见吴王,西施与从人迟些日子出发。

《浣纱记》如何描写西施范蠡一见钟情?范蠡是楚人,有治国才能,被越王任命为上大夫;西施是荒僻乡村寒微之女,“照面盆为镜”,“盘头水作油”,“年年针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范蠡与西施在浣纱溪边相遇,惊为“上界神仙,偶谪人世”,立即求婚,表示“少停旬月”就派媒人求亲,并借西施手中纱“持此为定,勿背深盟”。范蠡离开后,西施一心一意等他来迎娶,一等三年。她相信范蠡,“必不他适”,但辗转疑虑,日夕忧煎,彻夜心疼。“西子捧心”传说,被梁辰鱼变为西施因思念情人而心疼,既感人又合理。西施望穿秋水盼范蠡,没想到却盼来范蠡劝她入吴行美人计!西施表示:我乃田姑村妇、裙布钗荆,哪适合到楚馆秦楼、珠歌翠舞?当时与您溪畔订盟,三年心疼,请“别访他求”!范蠡说:“社稷废兴,全赖此举。若能飘然一往,则国既可存,我身亦可保,后有会期,未可知也。若执而不行,则国将遂灭,我身亦旋亡。那时节虽结姻亲,小娘子,我和你必同做沟渠之鬼,又何暇求百年之欢乎?”西施感叹将异国飘零,“落在深深井”,但她识大体,忍痛答应去吴国。

从此刻起,西施的美就与越国命运紧紧联系到一起。在范蠡看来,西施的作用“胜江东万马千兵”。

山村女变贵公主

仅仅丽质天然,还不能迷惑吴王,美女须德容言工俱全、弹唱歌舞俱佳,越是文质彬彬、娴雅优美,越有“杀伤力”。西施必须从乡野美人变成宫廷佳丽。越王为西施开创“美女系统训练课程”。西施刻苦学习文化,演习歌舞,学待人接物、宫廷礼仪,还要认真练习吴地方言,以与夫差交流。

《吴越春秋》中,是宫廷乐师担任西施和郑旦的教师。《浣纱记》改成由越王妃亲自做西施的老师。越王妃先来篇“美人论”:“美人,古称绝色。第一容貌,第二歌舞,第三体态。若是容貌虽好,歌舞未谙,不足为奇;歌舞虽通,体态未善,不足为妙。”要歌有歌体、舞有舞态、态度悠闲、行步袅娜,“方能动人”。越王妃说:歌必须能养人性情,要唱得音声嘹亮,腔调悠扬,“切忌摇头合眼,歪口及撮唇”。西施一点就通,立即唱了个“飞声流转,馀韵飘扬”,“似珍珠盘内滚”。越王妃又说:舞蹈要娉婷出群,盘旋轻迅,纵横俯仰,舞到“袅袅起芳尘,亭亭住彩云”。教了一遍,西施就舞了个“香馥馥风开绣裙,青簇簇花笼蝉鬓,软迷离似阳台一片云”。越王妃感叹:“奇姿崛起,逸态横陈。虽惊燕游龙,不过如此。”西施不仅美,还聪慧过人。

“歌罢阳春飞白雪,舞馀凉月醉霓裳。”三千年前满口越国俚语、斗大字不识一筐的乡野女子西施,经过越国王妃等精心“培训”,从只会在溪头浣纱的村姑,摇身一变成识文断字、能歌善舞、中规中矩、文雅高贵的“越国公主”。

一点儿不错,西施入吴身份是越国公主。

越王施出这一招,够巧够妙、够毒够狠、够聪明!

一切阴谋家都有个特点:为了利益需要放下身段时,可以放得低些再低些,哪怕低到水平线之下!越王一见西施,就表示,他的复国计划完全靠西施帮助:“念千年家国如悬磬,全赖伊平定。若还枯树得重新,合国拜芳卿。”西施培训完成,勾践又用当年有薪氏美女迷惑殷纣王、帮助周文王的故事劝导,表示他“欲将美人认作寡人之姑、前王之妹,献之于吴。诱其恋酒迷花、去贤用佞。则寡人几年之仇可报”。然后,“美人请上坐。待寡人拜恳”。自己拜完了,再让越王妃及越国大臣排着队拜恳西施。堂堂一国之主勾践竟不惜向村姑下跪,“真诚地”拜比自己小得多的浣纱女为姑妈!这样一来,西施就不再是《吴越春秋》中写的没了父母的民间少女,而是越王允常的小妹妹,勾践的亲姑妈,尊贵的越国公主。多深谋远虑的异想天开!多巧妙睿智的指鹿为马!这固然是为了抬高西施身份,表示越国对吴国的臣服之心,更是为了在心理战中深度迷惑吴王。夫差果然中招,听说越国给他送来倾国倾城的“前王之妹”,傻呵呵大乐:“若是越王的姑娘,范大夫,你家主公就该叫我姑爹了。”夫差大概在得意地琢磨:当年你勾践害死我爹,现在你姑妈做小老婆伺候我,我占多大便宜!夫差“美令智昏”,想不到一声“姑爹”叫起,阎王殿大门就悄悄朝他敞开了。

范蠡送西施入吴时,将当年西施所赠定情之纱,各分一半,嘱咐西施“时常省视”,“朝欢暮乐之际,不忘故乡恩义之情”。西施担心“前途相见甚难”,范蠡又用星相学家口吻说:“仰观天象,越方兴隆,吴将亡灭,勿用伤悲,不久就得团圆也。”

天真的西施被老练的范蠡“忽悠”得不轻。什么“不久”?悠悠三年,西施在吴宫度日如年,越发“西子捧心”了。

吴王宫里妙潜伏

按现代影视剧模式,西施是到吴国“潜伏”的。

西施“潜伏”不像谍战剧的腥风血雨、打打杀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绝对不会有紧张激烈、命悬一线的场面。西施从不刺探军情、传递情报;从不干与朝政,也不争夺后位;她只是侍宴陪酒、轻歌曼舞、游湖采莲,只展示自己的美丽、才艺、优雅、娇痴,还有对大英雄吴王的“崇拜顺从”、“深情厚爱”、“眷恋依赖”。她对夫差信誓旦旦:“慢慢的花倾柳攲蜂蝶闹,少不得地久天长似鱼水交。” “惟愿取双双缱绻,长学鸳鸯。”

多么别出心裁、令人防不胜防的深“潜伏”!

从不需要“唤醒”、却永远大睁双眼的巧“潜伏”!将敌方首脑迷得找不到北、腐蚀入骨的妙“潜伏”!越国君臣本就是明确用西施行美人计。西施入吴后,伍子胥明明白白用夏商周三代美女误国向吴王进谏。可贵的是,梁辰鱼并没有用“女色亡国”的观点叙述西施入吴后的故事,而将她写成为拯救国家牺牲色相的美好形象。十三出“迎施”写她深明大义,接受范蠡劝告,答应前往吴国;二十七出“别施”写她复国与爱情不可兼得的凄楚:

〔琥珀猫儿坠〕秋江渡处,落叶冷飕飕。何日重归到渡头?遥看孤雁下汀洲,他啾啾,想亦为死别生离,正值三秋!描绘西施内心世界最出色的,是三十四出“思忆”如泣如诉、委婉动人的连续五段唱词。前三段为:

〔喜迁莺〕年年重九。尚打散鸳鸯,拆开奇偶。千里家山,万般心事,不堪尽日回首。且挨岁更时换,定有天长地久。南望也,绕若耶烟水,何处溪头?

〔二犯渔家傲〕堪羞,岁月迟留。竟病心凄楚,整日见添憔瘦。停花滞柳,怎知道日渐成拖逗。问君,早敌国被幽;问臣,早他邦被囚;问城池,早半荒丘。多掣肘,孤身遂尔漂流。姻亲谁知挂两头。那壁厢认咱是个路途间霎时的闲相识,这壁厢认咱是个绣帐内百年的鸾凤俦。

〔二犯渔家傲〕今投,异国仇雠。明知勉强也要亲承受。乍掩鸳帏,疑卧虎帐;但戴鸾冠,如罩兜鍪。溪纱在手,那人何处?空锁翠眉依旧。只为那三年故主亲出丑,落得两点春山不断愁。

后两段唱到“他这里穷兵北渡中原马。何日得报怨南飞湖上舟”,“飞梦绕浣纱溪口”,“归心一似钱塘水,终到西陵古渡头”。

这些唱词是描绘女性内心的典范,深情地写出西施丰富的情感世界。西施身处吴宫,追怀故国,思念父母,眷恋范蠡,怀念家乡浣纱的溪水。她的内心充满国难与爱情的矛盾,她时时铭刻在心的是君幽臣囚、城池荒丘的国耻,牢记自己的重任——特殊的复国任务。她以鸳帏做“虎帐”,以戴鸾冠为戴“兜鍪”,是以美女身份行大将事业!这些唱词,将西施的复杂情怀写得真切感人,将西施的性格刻画得血肉丰满。这就使得西施与“女色亡国”形象截然分开,成为崭新的、美的形象。

研究者津津乐道俄罗斯名著《叶甫盖尼·奥涅金》(也译作《欧根·奥涅金》)中达吉雅娜写给奥涅金的信,认为这封信是女性内心世界的经典告白。我们看其中一小段:“呵,我的心再没有别人能够拿走!这是上天的旨意,命中注定我将永远是为你所有。我过去的一切,整个生命都保证了必然和你相见,我知道,是上帝把你送来的,保护我直到坟墓的边沿……”别林斯基说普希金通过达吉雅娜“第一个诗意地再现了俄国妇女”;陀思妥耶夫斯基把达吉雅娜称作“俄国妇女的圣像”。殊不知,早于普希金数百年的中国戏剧家梁辰鱼,已在《浣纱记》中诗意地塑造了中华美女,创造了堪称“华夏女性的圣像”。而“思忆”中西施的几段唱词,比起达吉雅娜写给奥涅金的信,内容更丰满,更有思想力度,更典雅深沉,更摇曳多姿。以唱词形式出现的大段心理独白描述了两千多年前“潜伏”在敌营心脏的绝代佳人。

西施的“潜伏”与越国君臣的复国紧锣密鼓地同时进行。吴王宫中,穿越时空隧道,响起千年后苏轼的《洞仙歌》:“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西施让吴王准备画船箫鼓,优哉游哉湖上采莲。她以美妃、艳妃面目专宠吴宫,诱使吴王安于享乐、贻误国政。因伍子胥对西施本能的抵制,又对吴王建宫殿、伐齐国百般劝诫,夫差从厌恶到敌视,最终将伍子胥杀害。吴王倒行逆施,太子苦口婆心进谏都不听。伍子胥被赐死时的唱词总结得好:“他他他今将正直诛,到与那奸邪近。镇日价淫声美色伴红裙,酒杯儿送入迷魂阵。那里管社稷危,那里管人民窘,那里管亲生儿别处分。”虽不问政,西施甚至不曾(或不肯)给夫差生下个儿子与太子友争位,但吴国实际却政从西施出,按部就班朝越王阴谋灭吴的方向发展。

越国那边,范蠡忙着将文种的九术发扬光大:一条毒计是将两根天生神木镂以黄金、嵌以珍宝、画以丹青进贡吴王,让他更起楼台,害得吴国财货费尽、民怨沸腾。一条毒计是“厚谷价以虚其国”。对吴王说越国年谷不熟,用一百万两银子,从吴国籴谷一百万石。吴王这大英雄竟成小奸商,按时价一百万石谷只需三十万两银子,夫差贪图赚取百分之七十的谷价,卖给越国一百万石粮食。第二年越国釜底抽薪,“将谷种尽数蒸熟还他,令他谷种不生”。一百万石啊,得动员多少人蒸熟?何其毒也!吴国粮米尽,百姓没饭吃,士兵没战斗力。吴王用佞害忠、好大喜功。越国趁其伐齐,长驱直入,烧了姑苏台,杀了太子友。这时,西施出来“干政”且好像是帮吴国忙,她对越兵说:我是越王的姑姑,吴王不在此,你们退兵!越兵果然退兵。吴王匆匆与齐晋结盟当上名义霸主后,回到国破子亡的吴都,还对西施感激涕零,岂不知吴国“内有太子之贤,外有伍员之勇”的优势已全部丧失。不久,越王围困吴都。夫差还昏头昏脑地对西施说:“烦你传示你家勾践侄儿,只说看你做姑娘的面,饶了这个老头儿罢。”越兵攻陷吴都,夫差出逃,啥都没了,还想着:“单单剩得好夫妻,地黑天昏径路迷。”西施想的却是:“莫道吴宫擅恩泽,梦魂常在苎罗西。” 三年同床异梦,一朝敌我分明!吴王逃入山中,指望西施再次退越兵、迎他回宫。然而转眼工夫,西施就对率兵到来的范蠡指点:“吴王遁逃阳山去了。”可怜的夫差!到死都不知道是他最心爱的美人将他送上黄泉路。

永远飘拂的那缕白纱

西施灭吴后,越王勾践暂时被胜利冲昏头脑,还没顾及卸磨杀驴,感谢西施一番后,对范蠡说:“昔日感君高谊,借我佳人。今幸得还乡,即宜归第。”范蠡何等聪明?振振有词地谢绝。他还拿不准越王的真正心思,如果越王实际上想继承吴王这份美丽遗产,他接受西施,岂不把自己架火上烤?而且朝臣和百姓会不会言三语四?越王以武王灭纣以妲己赐周公的“史实”劝范蠡接受“吴国夫人”。范蠡立即就坡下驴。他清醒地意识到“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悄悄告诉文种,越王“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安乐”,三十六计走为上!

最后说说浣纱女的“泛湖”。范蠡有了越王令生、旦当场团圆的令箭,家都不回,带着西施急急如漏网之鱼离去。大概怕越王回过味来追杀?范蠡被越王塑金身供庙堂,而开口就永远是功臣、仍有话语权的文种则被越王赐剑而死。

范蠡、西施到了湖上,西施以曾苟合吴王谦称“未可充君下陈”,范蠡用“前世姻缘”说服她:“我实霄殿金童,卿乃天宫玉女,双遭微谴,两谪人间。”一边安排西施父母离开越国,一边给西施好友东施和女医北威送去钱财。西施欣然改称范大夫“相公”,并说:你既无仇不雪、无恩不报,有一故人,尚未相酬。君何忘之也?范蠡问什么故人?就是那缕洁白的纱!“〔旦〕妾朝夕爱护,佩在心胸,君试观之。〔生〕我的纱也在此。千丛万结乱如堆,曾系吴宫合卺杯。今日两归溪水上,方知一缕是良媒。”二人唱着“唯愿普天下做夫妻都是咱共你”,泛湖而去。

中国戏剧擅长使用小道具维系男女主人公悲欢离合。《浣纱记》里西施手中的纱并非始作佣者,但运用得恰到好处:西施范蠡相识时为定情信物;离别时做守望标识;重聚时为团圆见证,堪称“主题道具”、绝妙戏胆。

四百多年过去,西施手中那缕白纱,仍在神州舞台四处飘拂,散发幽香。

“里人度曲魏良辅,高士填词梁伯龙”(吴梅村语)。在中国戏曲史上,梁辰鱼是大功臣,他是实践魏良辅昆曲曲律的第一人。朱彝尊曰:“传奇家别本,弋阳子弟可以改调歌之,惟《浣纱》不能,固是词家老手。”梁辰鱼,字伯龙,昆山人,大约生活在 15211580 年之间,《列朝诗集》说他“好轻侠,善度曲,啭喉发声,声出金石”,是著名歌唱家。梁辰鱼之所以能写出《浣纱记》,与他功名不就、倚翠偎红、寄情声乐有关。这位永远毕不了业的太学生,郁闷之际,将治国抱负和才能赋予春秋后期的范蠡,把对美女的期望寄托到西施身上。《浣纱记》人物生动,场面精彩,感情充溢,辞藻精丽,一问世就脍炙人口,不胫而走,“歌儿舞女,不见伯龙,自以为不祥也。”(徐又亭《蜗亭杂订》)

自从梅兰芳先生1923 年在北京首演京剧《西施》,20 世纪昆曲、越剧、楚剧、汉剧、川剧、婺剧、蒲剧……数以百计的“西施”剧百花齐放。21世纪,西施热仍不减,《浣纱女的传说》等电视连续剧拍了数种。可以说西施是中国戏曲影视的“富矿”。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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