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5年开始,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展打破了延续多年的各专业轮流展示的一贯方式。从美术馆到图书馆,从多功能厅、教学展厅、教学楼各展厅到搭建在操场上的展棚,11个展区、近万平方米的展示空间同时开展。
造型学院雕塑系宋赫同学的作品《造化鲲鹏》立在央美美术馆外PART 1毕业展升格为毕业季
2016年5月开始,中央美术学院校园再度呈现“大美术馆”模式, 作为核心内容的2016届研究生、本科生共1394名学生的毕业作品展在为期40天的毕业季集中展出。这个“大美术馆”全面面向社会免费开放,毕业作品展厅包括学院美术馆一至四层展厅、校史馆、教学展厅、5号楼旋转展厅、图书馆展厅、7号楼红椅子报告厅、7号楼展厅以及2015年首试成功的操场搭建展厅等共计11个展厅。
整个6月的每一个周六,从早八点到晚六点,央美的“艺术之旅∙校际免费巴士”从北门不间断出发,途经北京服装学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北京电影学院、中国人民大学、北京舞蹈学院、中央戏剧学院、中央音乐学院、中国传媒大学等23所院校,上车后还有贴心免费的院校艺术地图导览,一切只为“让更多的人发现我们的学生,看到他们的价值”。2015年,范迪安院长提到要联合全北京的艺术院校一起嗨起来,搞一个开放的北京高校艺术之旅。这一设想在2016毕业季得到了实现。
整个毕业季期间,加载不设密码的CAFA免费WiFi后,你可以微信扫码联络提供了二维码的毕业生们,也可以关注众多院系和各个工作室的微信公众号,进一步地走近这些正出校门的艺术创作者们。
毕业展的时空高度统一,将整个校园变身为大展厅,360度打造毕业季狂欢的氛围……这样的事情不光央美在做,2016年,很多艺术院校干脆将整个校园空间和盘托出,发动毕业生的力量自己去设计。由于毕业生专业不同,作品形式、色彩、材料方面也各不相同,他们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单个作品如何呈现的问题,而是整体展览空间如何分配设计。
北京服装学院的李雪梅老师从四月份开始就带领本专业的学生开始策划、布置场地。在这个过程中,大家发现最复杂的是现场问题。最初,没有经过系统的规划和设计,学生们都是随心所欲地占据一个位置布展,处处都有冲突和凌乱之态。要想既在被分配的小空间里充分展示自己的个性,又将展台与整个环境协调起来,必须处理好每件作品的布局关系。
李教授首先带领着学生统一展区风格,以低调内敛的白色背景为主,淘汰掉杂乱的色彩。师生们再一起进行整体的装潢设计,初步安排展位、展板、模型展台的位置,形成空间的连贯感和纵深感,剔除其中方向、顺序不一致的展台,再布灯走线。最后展览的效果惊人,所有参与的同学相当于又做了一次关于公共展览空间的毕业展作业。
当然,因为空间不同,同学们也好、公众也罢,难免对“美术馆”二字情有独钟,认为只有最重要的作品才会在美术馆展出,因此各院系之间或者同一院系不同专业之间如何分配学校的展览空间,相信这是一个让很多艺术学校的老师头疼的问题。我们这次的海外约稿中,有来自日本各艺术学校的两种做法可以作为借鉴:一种是诸多艺术学院纷纷选择将毕业展升格到市立乃至更高一级的美术馆进行展出,比如位于山形县山形市的东北艺术工科大学,为了将地方艺术推广至全国甚至世界范围,2016年把毕业展设在了规格极高的东京都美术馆。
另一种做法是各学校寻找到自己特色的毕业展方式,比如京都造型艺术大学最初也和其它学校一样在市立美术馆开展,数年前才决定自立门户把毕业展放在自家校园里,一看就知道是因为那些稀奇古怪的作品,实在没有办法硬塞进美术馆。2016年的毕业展委员长箭内新一的一番发言,解释了缘由:“在京造学习到的制作技巧,创造了唯有这个场所才能作为载体的艺术作品,这就是京造师生的想法。不需要别人替自己准备展示场所,只有由学生、老师和后勤人员联手创造的展示舞台,才是京造价值观里最自然的登场方式。”
无论哪种方法,我们看到国内的艺术院校都已经在着手尝试。毕业季,已经不仅仅是毕业生自己的一场仪式,也不仅仅是某个艺术院校自己的节日。毕业展这一年一度的校园艺术盛事,正逐渐升格为公共艺术事件。我们记录的,正是处于升级换代的毕业展进程中的某一些片段。
PART 2 低到土里,自由生长
全景式的宏大叙事完毕,还是要回到每个人的创作中来,听创作者们讲述那一件件脱颖而出的作品背后的创作故事。
今年我们奉上的超大篇幅的毕业展报道中,平时默默站在同学们背后、只是在同学们的毕业作品说明中出现下名字的指导老师们,被我们揪出来狠狠地采访了一通。探索艺术创作过程中指导老师的经验和同学们的直接创作实践之间有哪些妙趣横生的事情,这是我们本来想探究的问题,于是就有了老师和同学们一起经历毕业作品产生过程中诸种欢笑与泪水的故事。你在他们的朋友圈里经常能看到诸如这样的消息:“毕业展真的是劳民伤财的事……做了两把壶,全碎了……”“都半夜了,黄老师还陪着我们做方案,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一次次从方案到实施各环节一连串复杂而具体的困惑与痛苦中,艺术院校老师们对同学们创新的包容与鼓励,让我们深深佩服。北京服装学院的曹安琪同学曾经一度沉迷铆钉、金属、破旧而富有金属光泽的皮革的风格,以为很酷。但后来发现驻足于夸张细节本省的设计只能吸引人们的眼球,而无需情感与想象的投入。
她开始研究国外大师的作品,看到他们利用温和的设计方式,身边随处可见的材料,并不新奇的形态,却做出了别具一格的作品。但是如何将这种生活化的元素应用到设计中去?正在她最无头绪的时候,老师出场了——鼓励、鼓励、再鼓励。北京师范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甄魏说的一段话可以作为代表:“给同学们一个自由的空间,自由地去表达,哪怕是完全不成熟的想法,也不会泼冷水,而是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直到灵感的火苗迸发。”这种完全开放式的自由引导法,让我们深感“给学生创造的空间就有多大,大学就有多大”。
鼓励的同时,不管哪个专业哪个领域的老师,都主张艺术回到生活,低到土里,找到对自己最有感触的那个点。画瓷片的黄梦鹤同学从小跟着做瓷砖的父母在瓷砖上画画,她的创新就由此而来。做灰陶的姚梦诗同学发现自己土生土长的家乡有特别的烧陶方法,于是老师鼓励她深入当地把自己直接埋进烧陶作坊里。“只有把自己的根埋得更深更低,才能长得更强。”一件件来源于生活的鲜活作品再一次证明,老师没有骗我们。
让我们更加欣喜的一点是,在2 0 1 6毕业展采访过程中,我们在同学们创作过程中见识了他们的追求完美的“匠人精神”。张婧一同学,在班上大部分同学选择“印染”方式时,只有她选择了最费时费力的织工艺。实验蜂巢组织图时,她的经线和纬线用过的材料有:棉线、尼龙线、金线、羽毛纱、鸡毛、羽毛线、球球纱以及钓鱼线……前后织了50多种布料小样后,直到找到自己最满意的那一个。
正是在不停的挫败、意外甚至毁灭性的打击中,无数个与老师一起讨论的日子,经历无数个独自苦熬的夜晚,随着手中的作品逐渐显现出自己想要的那个样子,那个原本痛苦不堪纠结不已的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最后成品呈现的那一刻享受到的创造的愉悦,终于明白为什么“劳民伤财”的毕业展会一直存在,而且还会一届一届继续繁荣下去。
PART 3 卖不卖,卖多少
2015年6月,北京某艺术院校某专业的毕业展会场选择在798几个画廊开幕,因为观展的地点选择在游人密集的798,展览现场热闹无比,正在大家围着玻璃台子里一个长长的卷轴看时,画廊工作人员戴上一副白手套,将玻璃盖子打开,把里面的作品卷了起来。正在大家不明所以时,工作人员说道:“这幅画被这位先生买走了!”大家这才发现,旁边站着一个老外,正掏出信用卡准备刷卡。大家纷纷咋舌,有好奇者问:“这画卖多少钱?”“3000!你说人家老外多有眼光,这画3000真的特别值!他们经常收毕业生的作品。”工作人员见大家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禁多说了几句。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每幅作品下面都标上了价格,大部分写上“已售”字样。大家这才发现,原来艺术品消费离自己没有那么远,刚才老外买的画,自己完全买得起!
艺术院校毕业生从艺术资历来说,属于刚刚起步的新人,作品价格定位跟成熟或成名的艺术家有相当大的差距。但由于毕业展是大学四年投入时间精力最多完成的,许多作品质量相当高,投资者或藏家非常青睐收一些毕业展作品做长线投资。更重要的是,这个价格空间在当下新兴的高薪阶层艺术品消费能力范围之内,而这一群体是更多更具实力的消费群体,所以一些艺术院校采取了非常开放的做法,直接把毕业展开到798,让更多公众了解毕业展,这真是非常有远见有勇气的行为。
这是走出去的例子,还有请进来的。据说,有一些知名度相当高的艺术院校毕业展开展时间都会选择在下午,上午的时间属于VIP观展时段,会邀请各大艺术机构、艺术投资者及藏家们前来观展,他们的评论当然很重要,不过学校设置这一个环节最主要的目的是希望同学们的作品能直接得到市场的注目。事实上也是这样,同学们对自己的作品都有一个估价,那些入了藏家或投资者法眼的作品会当场被买下。
这些灵活而开放的做法,国内国外的艺术院校都在积极尝试,不过相比于“直接把整个校园的毕业展开成艺术拍卖会,一个月便创造650万日元销售奇迹”的京都造型艺术大学,我们的力度还是显得有些小打小闹了,同时也欠缺公开的毕业展交易数字,仿佛很多事情还处在“别跟我谈钱,俗!”的羞羞答答状态中。
这个问题,我们在采访中赤裸裸地问及同学们“如果给你的作品定价,你希望卖多少钱”时,同学们也几乎都是微妙的:这个……怎么定价呢?价格低了舍不得,价格高了没人买。
一边心疼自己的辛苦付出,只有自己才明白这里面付出了多少心血,一边又对让自己的作品走入市场抱有期待。如果真的想尝试着卖一下怎么样呢?面对怀有这样心情的同学,艺术院校的老师们还真是很体贴的。
2016年6月17日(周六)下午五点,夏日的空气依然炽热,但是树荫悄悄拉长,央美中心广场的草地上逐渐来了三五成群的同学。来自中央美院城市学院的常建同学手里拎一个打包,打开拿出一块花布,往地上一铺,接着从包里往外掏东西。三四个柴烧碗放在第一排,电烧碗及杯子放在后面两排,此外还有一套茶壶、一个急须壶。他身边的师弟,虽然还没有毕业,也跟着师兄出来,将自己平时练手的作品拿出来一一摆上。三五个同学过来,一起坐草地上聊着天,周围来摆摊的同学们也逐渐多起来,有卖二手衣物的,卖各种店淘来的小艺术品的……从央美各个室内展厅5点闭馆,这时看展的人陆陆续续出来,走到中心广场的绿地,开始围观另一场没有橱窗没有丝线并且可以随时讨价还价的展览,这也是毕业季更活色生香的部分——艺术集市,就这样热闹开场了。
1.央美城市设计学院齐欢同学的柴烧作品,其中的壶已经被人买走“这个碗是柴烧的还是电烧的?”有人在摊前停下来问。
“柴烧的。旁边这个小的也是,柴烧的就只有这两个。”
“多少钱?”
常建同学刚说完一个数,客人叫道:“太贵了!去年,我去日本,在一个做备前烧的老艺人那里淘了不少东西,每一个都很精致,但是价格只是你的一半儿哇!”常建同学几乎要被眼前的客人砍晕了。
“怎么说呢,为了做这几个碗,光木柴就快用了一吨,因为我们也是在练手阶段,成本真的非常高。”
“那这个碗底是怎么回事呢?有3个小白坑。”
“哦,这个是支钉留下的痕迹,这个是烧窑的过程中,要把碗用支钉固定,烧好了取下支钉,容易这样。”
“这把壶很不错呀,手感非常好,这个也是柴烧的么?这个多少钱?”
“这个不是柴烧的,这是电烧的,但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作品。花了很多心思,我之前还犹豫要不要卖。”
“也是,如果光从成本的角度考虑的话,你们现在都还属于学习实践起步阶段,很多技术也掌握得不是很纯熟,必然会有十几次烧才出一次好成品这样的事,但是这些成本不要把它计算进准备出售的作品的价格里去,还是要按市场的价格走。”
“是的,我摆这个摊,一来是毕业了把过多的作品处理一下,二来也是让作品和公正见见面,看大家是否喜欢。更希望能交一些朋友。”常建同学的坦诚与阳光,让这场讨价还价戛然而止。
“你今年的作品有在学校里展出吗?”
“有啊,就在这个楼后面,门儿应该还没关,您要有兴趣,我可以带您去看看。”
就这样,常建起身,撂下他的摊儿,带着客人去看他们班的展览。常建来自央美城市学院陶瓷专业,这个学院因为地处顺义罗马湖边上,得以有大量的空间可以给同学们建工作室。他的几个柴烧作品就是在顺义校区烧的。“不过我本人更喜欢紫砂,我的毕业作品就是全套的紫砂,都是在景德镇烧的。”从不为人知的小门进去,走上三楼,陶瓷专业的毕业作品全部陈列在此。
“因为我本人比较喜欢宋代的茶文化,所以设计了这一整套茶器,希望大家不光关注产品,更关注茶器背后的文化。”常建一一介绍他的作品《宋韵遗风》:从墙上的仿古画到煮茶的泥炉,放茶叶的茶屉子,整张案板的茶桌,都是他一件件静心淘来的。在他整体营造的古朴雅致茶氛围中,那一组他花了好几个月烧出来的紫砂茶器,在稍显昏暗的展厅中,散发着温润的光。
楼下的摊儿已经空了20分钟,常建仍然带着客人转。“看看我们班同学的作品吧,不同的同学风格都很不一样呢。”这样细细介绍过去后,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客人驻足在一把柴烧壶前流连忘返,“我们班这位同学专攻柴烧,作品也很大气拙朴,我很喜欢。这把听说已经卖出去了,1800元。” 确切地说,常建同学拿出来卖的是平时练习的作品,毕业展上的作品他并未有意出售,所以也没定价。对于这些能够逛市集而来的意外收获,客人非常满意。跟着常建回到他的摊,将一个柴烧碗、一把壶买下,连着邻居师弟的一个电烧碗也顺带着买了。师弟出价一百,客人还了价,80元,成交了。 2.常建同学的作品摊儿
3.被偷过一次的展品绘本作品《情绪的颜色》
当然如果自己的作品真的被公众低估了,这愤怒的心情也是可想而知的。6月央美毕业展中就出了这样一个小意外,王同学的作品《情绪的颜色》在展览过程中被人扯掉鱼线直接装包里偷走,被王同学发现后,偷书者笑着说,是因为实在喜欢才拿走的,并愿意微信转账100元作为赔偿。正是这100元的赔偿价让大家大跌眼镜,也让王同学极为愤怒,最后只好报警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