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建筑师会在旅行时带上速写本,打量并记录走过的街道、建筑,这是他们了解当地生活、与环境沟通的重要方式。
与建筑对话用几个小时安静地
建筑,只有当它存在于某个环境下才有生命力,不然它就是一堆材料。从屋顶、雕塑等外部细节,到内部的柱子、拱门、空间,有许多可捕捉的看点。旅途中,一旦我的视线被吸引,就会快速地画在纸上,而最重要的是了解那个吸引力何在,以便突出焦点。我特别愿意记录下建筑的细节之美,比如在欧洲看古典建筑,里面的柱子非常美,柱身的比例和线条很是精妙,上面斑驳的印迹记录着岁月的流逝。
年轻的时候,我很喜欢四处寻找和描绘雄伟的建筑,特别是那种纪念碑式的。现在年纪大了,阅历多了,我更喜欢在旅途中观察街巷里的建筑与人们的生活。
我不喜欢画现代建筑,迪拜的建筑虽然做得很漂亮,但我完全没有作画的欲望,那些庞大粗暴的建筑与人的距离那么远,而且很多都是抄来抄去,鲜少有真正的天才创意,冰冷,没有人的气息。我喜欢建筑中的那种时光感,经历了那么多年而能保留下来的建筑,充满了历史与生活的质感。
土耳其的以弗所很像圆明园,基本都是倒塌的遗址,只有柱子还站着。我坐在那里,安静地画下残存的罗马式门厅。作画就像和建筑对话,从这个门厅柱子的高度和粗细,我就能够了解被摧毁前的建筑规格。我知道它并不是当时城市里最重要的神庙类建筑,雕花虽然精细、规矩,但柱身相对细一些,承重有限,不会很高大;但也肯定不是百姓的居所,应该是当地军团指挥官或者地方首脑居住或议事的地方。这门厅是当地保存相对完整的建筑,让我一窥那个时代罗马建筑的风采。
『生动的』建筑在旅行中去认识
在书本上读到的建筑永远是观念性的,即使建筑图片、图纸能传递一些视觉信息,也仍然相当抽象、静态。只有在旅途中亲身去体验,才能感受到建筑的“生命律动”。而只有亲手画下它们,它们才会更鲜活地存在于我们的脑海里,过分依赖相机,会让我们对建筑的感知力、想象力降低。
2015年夏天,我去了神往已久的泰姬陵。之前,我的诗人朋友欧阳江河一看到泰姬陵,感动得号啕大哭。而我可能已看过太多照片,也听说过太多类似的故事,有了很强的“免疫力”。我跟着熙熙攘攘的游客像赶庙会一样地参观,每个角落都站满了摆pose拍照的人。泰姬陵的美确实令人赞叹,我也画了两张速写,但还是没找到感觉。出了门,在小摊上看到一张明信片,我的感觉忽然一下子被唤醒了,那不是泰姬陵纯洁如少女的正立面,而是暮年般的背影,被夕阳倒映在浑浊的河水中揉碎,一下子,我感觉泰姬陵、古印度文明、泰戈尔……全合在一起了。生动的建筑,有很多时候,并不是在常规角度上可以看到的,那些最吸引旅行者合影的角度,有时却已经不生动了。
建筑师的幻想城
我经常出差,但我不会停在某个地方画速写,而是喜欢坐在家里,认认真真、开开心心、安安静静地画,将对建筑的感受、回忆、想象杂糅在一起。
有人说我的画有点未来感,我的确是把自己对未来的“胡思乱想”推演了出来。比如,高架路越来越高,最终是不是高到天上去了?建筑也越来越高,是不是要高到月球上?车子为什么不能像蟑螂一样有脚?牧羊人和羊群也有权利上高速路,短信发送在空中变为可视化的光团……但我的想象并不是毫无根据,它表达了我的困惑、思考甚至批判,我对巨型城市既迷恋又反感,充满矛盾,我们的城市到底要拥挤到什么地步?我们实际已经无地自容还觉得城市好大好棒,我们失去了清澈的眼睛却还在盲目探寻……我已经去过的巨型城市,比如广州、北京、上海、深圳、武汉、长沙、西安等,印象都很深刻。我对大城市的矛盾观感,和旅行时的境遇、心理状态密切相关,即使对于同一座城市,也有很多起伏和变化,离开某个城市时间长了,又会怀念它……或许现代人与现代城市的关系,本来就是这么纠缠不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