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婚姻与家庭(上）

在今天，平常家庭养一个孩子都不容易。而在江苏南通，却有个普通幼儿园老师，把5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都养得聪明懂事、人见人夸。辛苦和不容易自不待言，但这个“妈妈”说：这才是最值得的人生！

时至今日，已经有6个孩子叫黄素云“妈妈”了。这6个孩子中，只有一个是她亲生，其他5个，都是南通市福利院寄养在她家的 “临时孩子”。“寄养”，意味着只是短暂的停留和最终的离开，意味着无数次被甜腻地叫“妈妈”，但后来会渐渐地听不到。黄素云的家，只是那些孩子人生旅途中一个短暂的中转站，却又是他们的人生路通往幸福的重要起点……

他叫了我一声“妈妈”，我就觉得他是我的孩子

2016年4月23日，星期五的黄昏。家住江苏省南通市港闸区的黄素云，将凉了的菜端回厨房重新加热。丈夫和儿子早已回家了，但黄素云说还得等等。将热好的饭菜重新端上桌后，她进屋换了件红色外套，洗脸、梳头，还喷了点香水。

难道有贵客登门？

门铃响了，黄素云笑着跑过去开门，爽声作答：“小西回来啦！想妈妈了吗？”被她叫做“小西”的男孩，13岁，来自西藏。

小西是福利院寄养在黄素云家的第5个孩子，每个和小西度过的周末，都是黄素云和丈夫特别幸福的时光。而每一次送小西回学校，黄素云又有说不出的失落和难过。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也将和曾经的4个孩子一样，随时会离开她去远方……

时光回溯到2006年，那年黄素云43岁，是南通市港闸区幸福街道中心幼儿园的老师。丈夫对她极其疼爱包容，家务活儿根本不用她插手；正在上高中的17岁儿子听话懂事、成绩优异，一点都不用黄素云操心。黄素云的日子清闲、安稳，虽然不富足但也算过得不错。

这年8月29日晚上，黄素云看到一则本地新闻：南通市福利院里有部分孤儿已到了上小学年龄，为了让他们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享受到家庭的温暖，福利院希望能把他们寄养在一些家庭里。当时，黄素云正在看热播电视剧 《中国母亲》，剧中的母亲王娟是一位苦命的农村妇女，丈夫去世后，她带着两个孩子改嫁，连同再婚丈夫的两个孩子，一下成为4个孩子的妈妈。“你看这个王娟，再婚丈夫家里穷得叮当响，后来还扔下她和孩子们不知所终。但她却含辛茹苦把4个孩子都培养成了博士生。再看看福利院这些没父母疼的孩子，真的太可怜……”和她一起追剧的丈夫接过黄素云的话：“那咱们明天去福利院看看吧！”

一旁的儿子也说：“我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您要是忙得过来，就去带个弟弟或妹妹回家吧。”儿子的话更是激发了黄素云的热心。

8月30日一大早，黄素云和丈夫来到了南通市福利院。院长得知她是幼儿园老师，丈夫是退伍军人、党员，儿子成绩优异时，兴奋地说：“我们就是要找你们这样的家庭！”

但是，拿到“寄养协议”时，黄素云却愣住了：他们没有权利选择要哪个孩子，福利院给你谁，你就带谁回家。而且，如果哪天孩子被某个家庭看中要收养，寄养家庭也得无条件放手。怎么办？还要收养吗？

正犹豫间，一个特别瘦小的男孩被人带过来。孩子叫小通宝，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看到孩子第一眼，黄素云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孩子。小通宝是严重的唇腭裂，出生时上嘴唇到喉管都是开的。被亲生父母遗弃到福利院后，他一直都用食管进食。“去年做了兔唇手术才能正常吃饭，快9岁了，马上上小学。”院长对她说。

黄素云的心一震，儿子9岁时，身高1.45米，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院长让小通宝叫“爸爸”“妈妈”，他看着黄素云叫了声“妈妈”，然后羞涩地坐在了黄素云和丈夫的中间，叫了一声“爸爸”。黄素云的眼泪就那么流下来了，她对丈夫说：“带这个孩子回家吧，太可怜了！”小通宝笑了，又叫了一声“妈妈”。

“他叫了我一声‘妈妈’，我就立刻觉得他是我的孩子了。再说人家都叫你妈妈了，你怎么能掉头就走呢？”黄素云说。

小通宝刚做兔唇手术不到一年，吐字发音都不清晰，因为没上过幼儿园，1到10的数字，他都不会数。黄素云得让他尽快适应马上到来的小学生活。她先带着小通宝上了几天幼儿园，但他第一天就打了一个小朋友，黄素云不得不登门向家长道歉。小通宝在幼儿园待了半个月，数得清1到10的数字，也会主动叫老师了，黄素云才把他送去上小学。

但小学生活对小通宝来说陌生又难熬，上课坐不住，老师说的听不懂，每次考试，老师都不改他的卷子。拿着空白卷子回家，小通宝哭着问：“妈妈，为什么就我没有分数？”黄素云告诉他：“宝宝，你很聪明，你肯定行的！”身为老师的她，知道鼓励和相信对孩子有多重要。

给小通宝补习基本的语文、数学成了黄素云的首要任务，而给孩子洗衣服做饭，周末带他去公园，则是“爸爸”的责任。黄素云说：“我比王娟幸运多了，至少丈夫支持我而且帮我做这件事！”

黄素云工资不高，丈夫多年前就下岗了，平时靠打短工挣钱。福利院每个月给他们400元补助，但是这点钱根本是杯水车薪。小通宝每月要给学校交180元生活费，剩下220元，一个正长身体的孩子，吃饭穿衣哪里够？“孩子们下课后都去小卖部买零食，我不能让小通宝看着，不能让人家说他是寄养在别人家的孩子，我得给他零花钱。”黄素云说。

但付出就有回报，小通宝进步迅速。一年级下学期，他考试能及格了，二年级上学期，每次考试都能考80分以上。作为班上最大的孩子，他也常常起到带头作用。所以，即便原本就不宽裕的生活变得捉襟见肘，黄素云也觉得值得。而丈夫则毫无怨言地分担家务，她自己儿子的所有费用，也都由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包了。

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太苦，得有人给他们一个家

父母一共生了4个孩子，黄素云是唯一的女孩。她父亲参加过抗美援朝、抗日战争，胸怀宽广；母亲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父母总是教导4个孩子要和睦相处，要懂得谦让和互相照顾。

“我带小通宝这件事，家里没有一个人反对，而且一直帮衬着。”黄素云说。黄素云没想到的是，因为把小通宝培养得这么好，福利院再次看中了她。2007年8月，福利院院长亲自打电话给黄素云，想再寄养一个孩子在她家。她脱口而出：“我们不能带两个，根本忙不过来。”院长说：“是个非常可爱又可怜的女孩，你先过来看看吧。”一听是女孩，黄素云动摇了，丈夫看出了她的心思，说：“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儿子马上就要出国留学了。”就这样，黄素云又多了一个娃。

这一次，黄素云照样没有选择。女孩叫思齐，当时刚8岁。黄素云没想到这孩子比小通宝更可怜，思齐在一场火灾中，整个身体左半边都被烧坏了，左脚的脚趾也被烧没了。家里来了个妹妹，小通宝有了危机感。见爸爸抱着思齐吃饭，妈妈带着她睡觉，小通宝就问：“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黄素云马上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们是兄妹，要相亲相爱。”思齐烧伤严重，皮肤没法排汗，特别怕热，每天都要开空调。小通宝偏偏连电风扇都不让开，思齐热得睡不着，黄素云只好给她扇扇子。

晚上睡觉时，一左一右各躺着一个孩子，两个家伙争着说：“是我的妈妈！不是你的！”黄素云别提多高兴了。但老这样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黄素云只好假装恐吓他们：“谁不听话，我就把谁送回福利院去！”虽然这么说之后，黄素云会后悔，但这句话特别管用，从那时起，他们不再打架了，相处得特别友好。或许两个小家伙都知道，在这里比在福利院不知幸福多少倍，所以，他们不能不听妈妈的话。妹妹腿脚不灵便，小通宝主动背她上下楼，课余还老去思齐教室门前，看她有没有被欺负。

但是，带两个孩子压力更大。除了要花更多时间照顾他们，黄素云每月的支出又多了不少。“没办法，孩子们都是正长身体的时候，特别能吃特别馋。我再不给他们吃点好的，一辈子都会营养不良。”黄素云说，自从思齐来家里后，在外打短工的丈夫，连5块钱一份的快餐都不舍得吃了。

小通宝和思齐是黄素云的宝贝，也是她哥哥、弟弟的“亲外甥”。每隔一段时间，舅舅们就会带着零食、衣服和玩具来看他们。“我大哥总对我说，‘怎么看这两个孩子都像你亲生的。’久而久之，我也把‘寄养协议’忘了，觉得他们会一直跟我住。”黄素云说。

但是，“寄养协议”在2008年夏天，不得不终止了。一个美国家庭看中了思齐，想收养她为女儿。“突然让我养，突然又不让我养了，而且马上就要接走，有这么办事儿的吗？养个小猫小狗也有感情呢！”黄素云向丈夫抱怨道。丈夫照样舍不得，但他也无能为力。

为了让孩子有个过渡期，思齐去美国前，得被福利院接回去住一段时间，这既方便收养家庭和福利院联系，办收养手续，也是让黄素云有个接受过程。思齐去福利院后，黄素云每周去看她一次。最开始去看她时，思齐哭得撕心裂肺，死活要跟黄素云回家。黄素云就做她的思想工作：“美国的父母特别好，他们会治好你的伤，给你买很多漂亮衣服和好吃的，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陪你玩。”渐渐地，再看到黄素云时，思齐没那么黏了，再后来她开始说美国妈妈的各种好。

童言无忌，黄素云却听得心酸难过。丈夫说：“新妈妈比你好，你应该高兴才是。去美国后，思齐的烧伤能得到更好的治疗。”是的，要高兴，要把眼泪往肚里吞。思齐启程去美国那天，小通宝陪黄素云一起送她。看到妈妈哭，他大声说：“妈妈，我保证不离开你！亿万富翁要收养我，我都不离开！”黄素云一个劲儿点头，但她心里知道：小通宝总有一天也会离开。

思齐去美国的第一个星期，她的美国父母每天都会让她和黄素云视频通话。看到孩子在美国的家又大又漂亮，而她被几个哥哥姐姐疼爱照顾，黄素云知道，再放不下也得放下了。她极力不让小通宝看出她的难过和不舍，但是无数个深夜，辗转难眠的黄素云都会翻看思齐的照片，边看边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