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底要教给孩子什么?是口中背诵的三字经、唐诗、九九乘法表,还是在生活中把宝贵品质践行出来?有这样一位妈妈,她带着孩子做公益,没想到,这竟成了她和孩子一段珍贵的人生经验。
刘启芳曾有过一个没有父母陪伴的童年,所以她心里有一个念头:自己有了孩子,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分开。
刘启芳自己大概也没有想到,她会放下北京的公司,跑到东北去做公益,而且一做就是两年。刘启芳原本是北京一家文化传播公司负责人,2013年,有人找到她,希望她所在的公司为一个公益项目做品牌包装。
那是吉林省开展的吉青吉心工程,是一个与免费心脏病手术有关的公益活动。刘启芳答应下来,她原本打算在长春待上三四个月,为这个项目做完品牌包装就回来。可去了没多久,当她看到那些患病的孩子和他们的家庭,突然想再为这个项目多做些什么,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个项目,并得到救助。
就这样,刘启芳回到北京,跟丈夫说了自己的想法。丈夫并没有否定,只是有很多现实的问题需要面对,比如两地分居的问题,比如女儿顺宝的问题,比如过惯了舒适生活的刘启芳能不能适应后面的生活……
“我和老公在一起很多年了,我们很少分开。这么多年,每到周末我们都会带着父母出去玩。如果我去吉林,就意味着我们的生活会改变,这对我们都是不小的考验。而且老公40岁的时候,我们才有了顺宝,他对顺宝的爱并不亚于我,所以小顺宝的‘安置’问题,也是我们俩当时商量的重点……”
最终,丈夫同意了刘启芳的决定。用他的话说,“如果她生活在古代,就是个行侠仗义的女侠。”他知道,她认准的事情,一定会非常努力地去做;他也知道,对她最好的爱,就是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丈夫也同意了刘启芳把顺宝带在自己身边的决定。刘启芳曾有过没有父母陪伴的童年,父母作为知青下乡,许多年都没有在她的身边,她深知,缺失的爱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所以心里一直有个念头:有了孩子,一定要让她在自己身边长大,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分开。考虑到顺宝只有1岁零8个月,妈妈的陪伴会更重要,刘启芳决定把顺宝带在自己身边。
就这样,刘启芳去了长春,组建了志愿者团队,成为“吉青吉心工程”志愿团队的负责人。
刚到长春的时候,刘启芳和顺宝住在吉林心脏病医院对面的一个小房子里,但很快,母女俩就搬进了吉林心脏病医院。这样,刘启芳每天就可以多次走病区,跟患者更多地接触、取得他们的信任,因为很多人根本不相信,自己可以免费做一个几十万元的手术。
刘启芳一天至少会在病区走上4趟,多的时候还会走六七趟。每次,她都带着顺宝,一来是怕顺宝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安全,二来是怕顺宝孤单。她想,让顺宝跟着自己和志愿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许还能让她的生活更丰富。
就这样,迈着蹒跚步伐跟在妈妈身边的顺宝,成了志愿者队伍里最小的成员。
顺宝说,她是最小的志愿者,也应该努力工作。
顺宝并不只是妈妈的小跟班,她有自己的任务。刘启芳买了许多好吃的,有棒棒糖、巧克力,让顺宝在病区跟小朋友分享。顺宝很乐意分享,总是像变魔术一样,从小口袋里掏出一个又一个棒棒糖或者巧克力,用小手举着,递到小朋友面前:“这个给你,小哥哥;这个给你,小姐姐。”顺宝还经常跟小朋友们一起聊天,给他们唱歌跳舞,甚至还负责通知院内大讲堂的上课时间。
针对院内的病人,每周都会有6节课,告诉他们政府为什么会救他们,他们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如何术后预防等等。以前都是由志愿者来通知大讲堂的上课时间,后来,顺宝在病区“混熟”了,就由她来负责通知。院内的病人和家属几乎没有不知道上课“信号”的:如果顺宝在病区跑上一圈,就是当天要上课;如果不跑,就是当天没有课。
两岁之后,顺宝又多了一份工作,就是跟着妈妈下乡发宣传单。那次下乡,顺宝特别想发宣传单,刘启芳没有拒绝,只是叮嘱她:“你把这几张宣传单发到那些叔叔阿姨手里,不能让他们扔掉啊,宝宝。”刘启芳和志愿者见过太多随手就扔宣传单的情景,既起不到宣传的作用,又浪费纸张。顺宝小嘴一咧,点了点头。
顺宝拿着宣传单朝一个40多岁的男人走去,她扬着小脑袋、举起小手,把宣传单递给对方:“叔叔,给您看看。”对方接过来,看了一眼就随手扔了。顺宝急了,弯腰捡起来,迈开小腿追上去:“叔叔,您得拿回家。”对方接过来,看了看顺宝,说:“我们家没有人得这病。”说完又给扔了。顺宝也“来劲”了,她又追上去:“叔叔,您必须拿回家,我妈妈说了,不能扔在地上。”40岁的男人被弄得哭笑不得,低头问顺宝:“你妈妈是谁啊?”顺宝扭头指指远处的刘启芳。
那个男人拿着宣传单朝刘启芳走过来,笑着说:“我能跟你家闺女照张相吗?你闺女太可爱了,追了我这么远,说什么都不让我扔。”刘启芳也笑了,她没想到小顺宝这么执着。
刘启芳说,以前,她和志愿者下乡发传单的时候,很多人看两眼就扔了。但小顺宝负责发宣传单之后,扔的人没有那么多了。也许是因为小顺宝的坚持,也许是因为大家看到是孩子发的,不忍心随手乱扔。
下乡做宣传,有时候刘启芳和志愿者不能聚集人气,常常是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来几个人。闲来无聊的时候,顺宝就在那里唱歌跳舞,慢慢地,人就呼呼啦啦围了上来,都想看看是“咋回事”。一看人气上来了,刘启芳和志愿者就开始忙活做宣传了。
刘启芳有时候晚上会加班,碰到加班的时候,她就跟顺宝说:“喝完奶你先去睡觉吧。”可顺宝不肯:“妈妈,我也要加班,努力工作是每个人都要做到的。我是最小的志愿者,也应该努力工作。”就这样,经常是很晚了,顺宝还陪在妈妈身边。看顺宝还坚持在“工作岗位上”,其他志愿者也常常不愿意走。
顺宝不仅以身作则,还常常有口头和物质奖励。她经常会跑到一个正在忙碌的志愿者面前,拍拍人家的肩膀说:“姐姐,你真棒!”或者拿着好吃的,递给对方:“你做得不错,这个是给你的。”
这一路,就是一个移动课堂
到底是让孩子为自己“撑”面子更重要,还是让孩子在精神上有所提高更重要?她想,她更在意后者。这一段公益路,就是顺宝的移动课堂。
顺宝跟着刘启芳做公益的这两年多,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教顺宝学习文化知识,也没给顺宝报过什么课外班。每年过年回北京,朋友聚会的时候,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张口就能背出三字经、弟子规,甚至还有许多其他技能在身的时候,刘启芳的内心也会有所触动:如果自己没有做公益,也许会给顺宝报些课外班,她也许比现在有更多可以展示的机会。
可当她静下来,又会想:这两年顺宝学到了许多珍贵的品质,比如,与人交往的能力,爱别人的能力,为他人着想的能力……这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三字经和弟子规的践行。“会做,也许比会背更重要,这对于顺宝来说,是多么可贵的经历。这一段公益路,就是顺宝的移动课堂。”想想这些,刘启芳的内心平静了许多。
刘启芳说,顺宝很皮实、不娇气,也许跟这两年多的“摸爬滚打”有关。因为工作的缘故,她很少给顺宝喂饭,也很少抱她,即使下乡,走那么长的路,也都是顺宝跟在妈妈身边颠颠地跑。有时候看顺宝实在太累了,刘启芳才会抱抱她。
因为在病区见过、接触过太多患重病的孩子,见过他们身上的伤口,见过他们插着输液管的样子,顺宝也变得非常坚强,磕着碰着的时候,她很少哭。去医院打疫苗,她从来不哭,碰到别的小朋友“哇哇”哭,她还会在一旁劝:“你忍一下,只要疼一下下就好了,你是最勇敢的。”小朋友继续“哇哇”哭,她继续不厌其烦地劝:“只疼一下下,你是最勇敢的……”
病区患病的孩子都非常懂事,经常跟他们在一起,顺宝也变得非常懂事,并且很知道照顾别人的感受。那阵子,顺宝病了,有一天抽血。护士可能是紧张的缘故,扎针并不顺利。护士走了之后,顺宝开始小声地哭:“妈妈,可真疼啊!”顺宝很少哭,刘启芳知道,应该是很疼。“可你为什么憋到这时候才哭?”刘启芳问。“要是我当时就哭了,护士阿姨该多难受啊!”顺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屈地说。顺宝一连高烧好几天,可再难受她也没有乱发过脾气。每次刘启芳给她喂药,她都会乖乖坐起来吃,有时候还问刘启芳:“妈妈,你照顾我很累吧?”顺宝太懂事了,也让刘启芳心疼。
顺宝对别的小朋友还很有爱心。有一年“六一”儿童节之前,顺宝跑完病区,跟刘启芳说:“妈妈,我想买个蛋糕。”刘启芳以为是顺宝的生日快到了,她想给自己买个蛋糕,最后才知道,她是要送给一个小哥哥,因为那个小哥哥从来没有吃过蛋糕。
拿着蛋糕,刘启芳跟顺宝去了儿童病区,顺宝所说的小哥哥是一个唐氏综合征加心脏病的孩子。因为患唐氏综合征的缘故,小哥哥很容易狂躁,他经常对母亲又抓又咬,但神奇的是,他从来没有伤害过顺宝。每次见顺宝,他都会坐在地上,晃着脑袋,表现得特别高兴。见顺宝又来了,男孩坐在地上,高兴地晃着脑袋。那天,顺宝蹲在地上,一勺勺给小哥哥喂着蛋糕。小哥哥晃着脑袋,吃下半块蛋糕。刘启芳被眼前的情景感动了,顺宝这么有爱,让她非常欣慰。
“顺宝跟着我做公益的这两年多,除了学到许多珍贵的品质,还体验和感受到许多在城市里无法感受到的生活。比如,她可以近距离地看田间地头的牛和羊,然后举着小草喂它们;她可以近距离地看农民伯伯种地时洒下的汗水,让她更懂得珍惜粮食;她还可以跟小朋友奔跑在泥泞的小路上,看一望无边的稻田;我们住乡下的时候,会吃不好、住不好,还要去那种脏乎乎的茅房……这些对她都非常有益,甚至是一种 ‘见识’。”
说到见识,刘启芳说她曾经有过误区。她曾经认为“富养”就是让顺宝多见识高大上的场面;带她去高档的西餐厅,教会她使用刀叉。但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让她改变了这样的想法,她开始意识到:什么是见识?见识应该是“都见过”,无论是阳春白雪或者下里巴人,而不只是自己所局限的那一部分。
让刘启芳欣慰的是,这两三年,顺宝有了更多见识社会“多面”的机会,“不然,她可能只是一个在城市里过着优越生活的小女孩,她不知道什么是贫困,不知道什么是疾病和痛苦,不知道如何更好地与人沟通,不会像现在这么懂得去爱别人、这么坚强……”
无论公益路还能走多远,爱已在心里
她说,不想因为做慈善而失去生存能力、失去家庭、失去陪伴孩子的机会,她不想让荣誉把自己给捆绑住,让自己忘了初心,或者变得身不由己。
刚去长春的那一年,刘启芳很少让丈夫去看她们,她怕他因为心疼她们母女俩,劝她回去、拖她的“后腿”。丈夫总是买了票,却又一次次被她劝退。志愿者后来见到刘启芳的丈夫,还问他:“姐夫,你咋也不来看看我们刘总和小顺宝。”他满肚子委屈:“我咋不想呢,是你们刘总不让来。”
虽然不经常见面,但刘启芳每天都跟丈夫视频,那成了一家三口联络感情的主要方式。
一年多后,刘启芳不再拒绝丈夫来看自己和顺宝了,因为项目渐渐稳定下来了,母女俩的生活也过得不那么“狼狈了”。而且,顺宝已经3岁多了,爸爸经常出现在生活里,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
丈夫每周都会来一次。每次,顺宝见了爸爸,就迅速从“女汉子”变成了“小女生”,黏在爸爸身边,“爸比爸比”地叫不停。而且也变得娇气起来,谁要是稍稍碰到她,她就不停地喊着“碰得好疼”。刘启芳清楚地记得,丈夫第一次来的时候,顺宝一天哭了18场,谁稍微动她一下,她就娇气地掉眼泪。看着 “矫情”起来的顺宝,刘启芳有时候偷偷乐,但也心疼。她知道,顺宝心里其实是多么期待爸爸陪在自己身边。
刘启芳和顺宝一直住在医院里,她们睡的床是两张病床,每次爸爸来,顺宝最喜欢的就是,躺在两张床的床缝中间,左手拉着妈妈,右手拉着爸爸,虽然躺着并不那么舒服,却是她最幸福的时候。
丈夫每次来,也会跟着刘启芳到病区走走,跟患者聊聊天,病人和家属都非常喜欢他,甚至向他多次表达对刘启芳的感激,这让他更加觉得,妻子是在做一件特别“有益”的事。“他甚至跟我说,特别想参与我们的活动,还说如果我下次下乡,他有假期的话,想跟我一起去。我跟他开玩笑说:‘好啊,但干活是不给钱的,路费你也得自理啊。’”刘启芳觉得,通过参与,让丈夫更多地了解自己所做的事情,对于他对自己的理解和支持是一件好事。而且作为外企高管的他来说,平时并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这也是一份特殊的经历。
今年已经是刘启芳来吉林做公益的第3年了。两年来,刘启芳和她的团队为来自吉林省110个乡镇、1228个行政村的数千位被筛查患者,进行免费心脏病检查诊断和宣讲,并向全社会募集善款。在他们的努力下,全省2700多名农村贫困心脏病患者得到了免费救治,越来越多的农村贫困心脏病患者从中看到了希望。
这条公益路还能走多久,刘启芳说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年曾经让她很纠结,因为顺宝面临要上幼儿园。如今,她已经打算先在长春给顺宝找个幼儿园,让她先在那里上一年。“一年后的事情,一年后再说吧。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让这个项目更加完善起来,以后无论谁来执行,都会更容易一些。”
刘启芳说,她不想因为做慈善而失去生存能力、失去家庭、失去陪伴孩子的机会,她不想让“慈善家”的荣誉和帽子把自己给捆绑住,让自己忘了初心,或者变得身不由己。做公益未必一定要抛家舍业,刘启芳认为,不管以后还做不做,但爱和“做公益的心”已经种在了她和顺宝以及家人的心里。爱别人、帮助别人的形式有很多种,有大也有小,只要我们有心有爱,公益之路就会一直走下去。而这也是她送给顺宝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