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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冷战时期，苏联海军原计划按照“高低搭配”的思路发展两种舰载机，一种是声名也颇显赫的米格-29K，另外一种就是苏-33。米格-29K 最大起飞重量可以达到24.5吨，而苏-33 最大起飞重量可以达到33吨多。但是“库兹涅佐夫海军元帅”号吨位较美国航母偏小，其机库等重点舱室的容积也受到较大限制，实际上只能搭载各类飞机40余架，其中固定翼飞机只有20多架，配置方案一度曾是18架苏-33加上 4架苏-25。因为固定翼预警机无法在“库兹涅佐夫海军元帅”号航母上完成起降，所以苏联或俄罗斯海军只能用预警直升机代替。既然“库兹涅佐夫海军元帅”号航母只能搭载少量固定翼舰载机，如果米格-29和苏-33还要同时上舰，每种机型对应的装备数量都将太少，很难形成有效的综合打击力，同时维护、补给等后勤工作也将非常复杂。比较而言，苏-33的作战半径在800千米以上，而米格-29K只有600多千米；载弹量方面，苏-33可以达到8吨，而米格-29K载弹量只有三四吨。米格-29K机身重量虽然较轻，但空战能力方面未必就一定比苏-33强。特别是苏-33，其尺寸比米格-29K要大，机头部位更便于换装相控阵前视雷达，其探测距离能增加到140千米左右，而机尾后视雷达的探测距离也能达到50千米。“库兹涅佐夫海军元帅”号航母没有安装弹射器，固定翼舰载机只能滑跃起飞，同时飞机数量也有限。所以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当时的苏联海军只能二选一，把苏-33作为“库兹涅佐夫海军元帅”号航母的主力机种。

记：据说F‑14舰载机在美军航母飞行员中口碑一直很好。美国海军为什么还要用F/A‑18把它换下来？ 

李：美国海军全面换装F/A-18，包括后来采用最新的E/F改型，和其作战理论的全面调整有很大关系。冷战时期，美苏航母编队均曾设想在大洋上与对手对决，那么争夺海上制空权就需要F-14这种空战性能突出的战机。而从海湾战争开始，美国海军经常要把航母开到对方家门口，在获得绝对制空权优势的前提下，航母舰载机航空兵常常用来打击近地近海目标。到了苏联解体、冷战结束后，这种对地对海攻击性质的任务比例继续大大增加。而F/ A-18，特别是现在的F/A-18E/F型，空战能力和对地对海攻击能力都很强，各项性能相对均衡，自然为美国海军所青睐，并作为重点选择。相比之下，F-14设计于上世纪60年代，首飞于1970年12月，1974年登上美国海军“企业”号航空母舰，到2006年退役，前后服役30多年，可以说已经达到飞机的极限使用寿命，受结构性和当时技术水平的影响，无论如何改进或嵌入先进的设备，均很难适应21世纪的海空作战的需要；加之F-14作战效能比较单一，特别是其变后掠翼的维修保养太复杂且费用较高。因此，F-14被F/A-18系列取代，是在情理之中。

李：在海湾战争及之后的历次局部战争中，美军凭借着强大的信息作战优势，实现了战场对自己一方的单向透明。在信息探测和获取等关键领域上，美国海军一直非常重视。现代战争中，谁要是没有很强的信息作战能力，那就等于睁眼瞎，飞机性能再好，也根本打不着敌人，只能被动挨打。未来战争很大程度上是信息战争。因此美军及其北约盟友，非常强调信息的获取及数据链的沟通，并把它看作战斗力的倍增器，这样1加1产生的效果有可能不再只是2，而可能是3，甚至是10。在信息高速分布、高度共享的前提下，F-35C作为美军新一代航母舰载机，其战斗力有可能加倍增长，甚至呈几何级数增长。

美国曾设想的未来“海空一体战”中，各军兵种预警机、巡逻机、战斗机、直升机，甚至无人机等各种空中作战平台，与航母、驱逐舰、护卫舰等水面平台，以及核潜艇等水下作战平台，将与太空和陆地作战平台实现互联互通。因此在未来海空作战中，未必就一定使用航母本身，航母舰载机就能成为信息获取和分发的关键节点；通过通知空军兵力，水面兵力，或陆基战略战术导弹部队，甚至是其他军兵种的力量，利用最有利的阵位、最有效的武器，可靠、出其不意地打击目标。

舰载机可以随着航母到达中远海，在未来信息作战中，它将扮演并将起到非常重要的信息节点作用。航母开到哪里，哪里的海域空域就将与庞大的信息网络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实现信息高速、高质量的互联互通，这必将成为强国海军持续追逐的目标。

记：未来美国舰载机可能通过何种途径搭建信息战网络？ 

李：美国海军已经用E-2D“先进鹰眼”逐渐替换现装备的E-2C“鹰眼”预警机，而X-47B无人机正在航母及海关海域试飞。X-47B同时具备无人、察打一体的优势，续航能力长达30小时左右；通过空中加油，甚至可以达到48小时以上，未来有可能被派到对方近海，靠最前部署，担负各种任务。

近些年来，美军在测试用F-35C飞机去指挥X-47B。这样X-47B就可以部署在F-35C的前沿或外圈，进而 E-2D预警机的部署位置能够进一步远离作战前沿，作为高价值核心目标被对手防空火力击落的概率进一步降低。结果可能就是，E-2D专心在后方“把总”，专心充当信息战核心；同时协调、指挥自己一方的陆海空三军乃至太空力量，而F-35C时常可以充当“二把手”，灵活地选择软、硬两手，加以运用。因此，率先在世界范围内实现舰载有人机和无人机的混编，将是美国海军搭建信息战网络的可能途径之一。

记：参照美俄等国的经验，您认为我国海军发展航母舰载机应该注意什么？ 

李：中国是一个海洋大国，但还远不是一个海洋强国。中国海军拥有航母的时间还不长。首当其冲的是我们要把航母和舰载机的重点技术和相关战术吃好吃透。发展思路应该是循序渐进，小步快跑。鉴于我们和世界强国航母还有不小的差距，因此指望着马上就赶上去是不现实的；但应该充分认识到，中国航母要着力于尽快实现舰载机从滑跃起飞到弹射起飞的转变，另外也要充分认识到核动力航空母舰对建设海洋强国的重要性。

我国周边很多国家已经开始研发甚至购买装备第四代战机，日本已经决定购买48架F-35A，韩国则要购买42架，未来的买主可能还包括新加坡等国。在围绕我国周边重要水道的国家或地区纷纷拥有或即将拥有四代机的情况下，如果对新一代航母及舰载机没有做出先期规划，就很难满足和适应未来海空作战的要求。所以我认为国家要马上考虑第四代航母舰载机的立项研发。

这里还要说明，关于航母核反应堆，一度有一些认识上的误区。国内有人以为把核潜艇上的核反应堆简单地装到航母上，功率如果不足，多装几座不就得了吗？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美国“企业”号核动力航母上的A2W压水堆确实是从核潜艇的反应堆派生而来的，已经算是航母专用反应堆，而且一装就是8台，总功率达到28万马力。而后来的“尼米兹”级核动力航母才装了2台A4W压水堆，总功率就已经与“企业”号相当。8台A2W压水堆，占空间，占排水量，维修保养大为增加，出问题的可能性要高很多。核动力航母反应堆的超大功率是核潜艇反应堆不可比拟的，因此重新立项研发非常有必要。

记：在歼20、歼31等现有国产第四代机基础上，是否可以通过对其改进改型推出我国新一代舰载机？

李：这种立足于改进改型的思路，必须要考虑怎样把空军战斗机变成适合航母使用的舰载机。以歼20为例，除了考虑鸭翼对滑跃式起飞可能的影响，还要考虑加强起落架和机体结构的强度。为了节约甲板空间，机翼要改进为可折叠式，机尾还须加装着舰钩，航电设备还要和航母兼容匹配。此外，航母着舰系统也需要重新设计。所以，歼20上舰，并不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样以为把机身缩小就得了，其改进改型难度也不亚于设计一款新飞机。而歼31机身较小，航程和作战性能是否符合我国海军对航母舰载机的要求，还有待观察后续设计与改进的进程。舰载机的选型，关键要符合国家军事战略，海洋战略，海军战略；战略决定战术，战术决定技术。

一般而言，航母舰载机的更新换代要比航母本身的更新换代快。美国海军现役航母的服役期限一般能达到四五十年以上，在这期间航母舰载机则至少要更新两代。我们现有的歼15整体性能不错，但是一旦美国F-35C上舰服役，那么“代差”又将形成。因此舰载机的发展要做到提前筹划，先期研发，加快建设。

我个人倾向于我国应该专门研制一款新一代航母舰载机。

记：我国有无可能像美国改进F/ A‑18那样对歼15进行持续的改进呢？

李：歼15基本可以满足我国海军当下阶段的使用要求，未来是否能像F/A-18那样发展出一个大的系列，则需要考虑以下几个因素。首先，是我国未来航母的装备数量，现在第二艘已经开工，那么第三艘、第四艘是否要列入规划，逐步建造？F/A-18之所以发展出这么多改进型号，是因为美国海军航母装备数量是世界各国海军中最多的，因此对舰载机的需求量也很大。需求上来了，F/A-18的改进成本才会分摊得比较薄。第二，要考虑到航母核心技术的发展是决定舰载机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美国航母核反应堆技术、电子技术以及弹射技术（特别是新一代的电磁弹射技术）一直领先于世界，这就决定了它的航母在吨位上可以做得比较大，舰载机的数量自然也会更多，性能也更先进。

笼统地前瞻一下，为应对我国周边复杂局势，歼15确实有必要推出改进幅度较大的中期型，类似于F/A-18E/F，但限于我国服役和在建航母数量有限，改进数量将不会很多。一旦我国还要增建航母，并在反应堆、弹射技术上取得突破，这时先期规划一款专用新型舰载机就显得十分必要了。我国要维护海洋权益，尤其要更好地贯彻“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战略，就需要建设一支具有足够威慑力、较强打击力的舰载航空兵部队。围绕未来周边趋势，我国的舰载机选型既要考虑数量，更要考虑质量。

记：参照美国发展F‑35B的经验，我国有无必要发展短距起飞/垂直降落的固定翼航母舰载机？

李：美国海军陆战队原本要在海军航母上部署一定数量，属于本军种的F-35B。但F-35B的起飞条件、配套设施、后勤维护等多方面均与常规起降的F-35C区别很大，价格也要贵一些；再者如果航母同时装备F-35B和F-35C，成本将居高不下，维修很复杂，麻烦将很大。所以，最后美国国防部联合海军和海军陆战队协商后决定F-35B不上航母，航母上不管是海军还是海军陆战队，都只用F-35C。F-35B将只装备在陆战队的新一代两栖攻击舰上。排水量两三万吨的两栖攻击舰，如美国已经退役的“硫磺岛”级，舰载机基本还是以直升机为主，即便搭载短距起飞/垂直降落的AV-8B战斗机，但数量也很有限。如果将来我们发展4万吨左右甚至更大吨位的两栖攻击舰，或许要考虑发展短距起飞/垂直降落的固定翼舰载机，发展过程肯定也需要和海军战略调整的步调相一致。像“辽宁”号这样级别的航母，吨位不大，舰载机数量原本就有限，短距起飞/垂直降落的固定翼舰载机自然未必适合。

记：现代航母上，光有作战飞机还不行，预警机、直升机及负责补给、运输等任务的支援类飞机也很重要。怎样理解航母本身与舰载机种搭配比例之间的关系？

李：刚才我们谈到俄罗斯海军的“库兹涅佐夫海军元帅”号航母，鉴于其吨位限制，所配备的固定翼舰载机数量是受到很大限制的，除了苏-33战斗机和数量极少的苏-25攻击机，其他预警、补给、运输等任务只能交由数量不多的直升机完成。航母本身的吨位，决定了舰载机的数量、搭配机种种类和搭配比例。如果要像美国海军航母那样舰载机机种、比例搭配比较齐全，形成的战斗力就比较完整，航母本身的吨位，满载排水量至少要达到八九万吨，这样平时搭载的飞机将达到70多架，战时可以搭载八九十架。这样下来，数量才能满足需要，机种才会比较齐全，搭配比例也更合乎中远海作战的要求。

记：您对我国新一代航母舰载机还有哪些思考和期待？

李：首先重点装备建设，包括舰载机选型，要根据军事战略、海军战略的调整做出及时的变化。比如美国，其海军战略由过去的“大洋决战”转向现在的“由海向陆”、“空海一体”，所以其舰载机选型也及时适应其战略转变的体现。

很多老式装备，架子就是那个架子，再怎么改进，性能也不可能出现根本性提升。比如俄罗斯海军的“库兹涅佐夫海军元帅”号航母，基本结构无法根本调整，再改也是老瓶装新酒，酒的质量没有变。舰载机也是如此。

有人估算，若航母在敌近海部署，此时若是地区大国完全可以出动较多数量的岸基航空兵迎战，这时如果航母舰载机数量少于40架；一旦发生战损，加上战伤维护、后勤补给等复杂因素，就很难夺取和获得制空优势。

我个人希望未来的中国海军航母要尽早在关键技术上取得突破，取得较好运用。未来我国航母只有具备足够的吨位，才能够搭载足够数量、足够先进的舰载机，机种才能比较齐全，才可以形成综合、有效的作战能力，实现攻防兼备，完成多种作战任务。

责任编辑：吴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