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中学生博览·映象志

我只想温柔地落笔

作者:文/亦青舒

写故事的少女从来就不寂寞,正如我少年时期最爱的作家所说——给我纸和笔,我能写下我心里的原野和道路。

文/亦青舒



心里一直觉得文字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排列组合。

很多很多个方块字,连同十几种标点作为原料,被一双手巧妙地糅合,细致地揉捏,精致地烘焙,最后像纸杯蛋糕一样,被小心地放进一个个方块格子里。当眼睛注视它们的时候,就能闻到特殊的香气,尝到奇妙的味道。

初二的夏天里,教室里靠窗的那个位子,抽屉里塞满大张大张的A4纸。

少女的心绪沉浮,明明暗暗,全在那么一张纸上。寻觅最好看最温柔的词语去描述心里的某个瞬间——清朗天气里走在梧桐绿荫路上抬头仰脸看见跳跃浮动的光斑,年级大榜上自己的名字和另一个名字挨得好近,我低头又抬头,心里细密琐碎的欢喜像河畔生长的小小白花。有时候要努力找尽所有的精妙无双的比喻,去比拟一种难言的情绪。

如同世界上最棒的猜谜游戏。尚在笔管里沉睡的碳素墨,等待着某天能够通过书写这个动作,一笔一划,最后躺在洁白的纸上,排列成昭然若揭的谜底。

笔尖在纸上迅疾奔跑,留下片刻即永恒的瞬间,它们长着方块字的模样。

喜欢的人在理科班,实打实的理科男。除了上篮球场时有片刻的沸腾之外,其余的时候骨子里都是冷静的血液。崇尚精准、细致和高效能,手腕上戴一只纯黑色的腕表,下课铃一响就拽起灰色帆布包噌噌噌地下楼推车回家。

文科班在五楼,理科班在三楼。因为理科男这么高效精准,我忍痛改掉拖沓的毛病,早早收拾好书包,争取在打铃的前三秒冲出教室门以免被蜂拥而至的人流堵滞在四楼。即便是这样还是不够快,下楼的时候要三步并作两步,方能勉强赶上前面单车棚里那个白色的影子,接下来就要鼓起勇气拿出早在家里镜子前练习无数遍的微笑,匀一匀气息,假装出一种闲庭信步的从容:“欸,真巧啊。”

对方会笑一笑,露出好看的虎牙。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同行回家,路上聊一聊日常琐事。每每这种时刻我总是变身话痨,迅速在满脑子里检索平日里收集的相关消息,然后努力把它们串索成一个个听起来有趣的话题,把这段短暂同行的时间填得有血有肉生动活泼。

这当然比写议论文拿高分还要难。不过这时候的我也总比写议论文时更认真。

高度的全神贯注——微笑的弧度,说话的语气,以及蹬着单车的频率幅度都要小心控制。每天不过十五分钟的同行,在回家之后要写整整一个小时的日记来慢慢整理和重温。

落笔的时候,嘴角带着笑意而不自觉。只想要温柔地落笔。

最好的闺蜜顶得上半个青梅竹马,擅长书法和手绘。在幼儿园里我们就是天生一对的好搭档,两个人周末呆在房间里一整天也不觉得闷,她画她的画,高山流水梅兰竹;我写我的字,情绪藏在一个一个长长短短的故事里。

最喜欢的写手另维曾经讲过一句我特别喜欢的话,大致意思是这样:

“我说女生至少要有一个和功利没有任何关系的兴趣和爱好,当你认真投入于这件事的时候,全世界都没有办法伤害你。”

这是真的。闺蜜说,再难过的时候,只要把自己关在画室,看着颜料缤纷的色泽,毛笔柔软的毫尖,以及质地柔韧的宣纸,她都会变得心平气和。抬手写一幅字,画一幅画,挂在墙上细细地端详,心里有什么褶皱都能慢慢抚平。

窗外的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芭蕉叶上,下雨的晚上开一盏灯光昏黄的台灯,伏在桌前一笔一划地写字。每一个不一样的故事都好像一件又坚硬又温柔的铠甲,披上它的我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静谧安全。过往的种种情绪好像各个分支不同的洋流,它们汇入一片包罗万象的海,然后交织暗涌,拍打出好看的水花。

委屈的时候写字获得安慰,开心的时候写字达成分享,不被理解的时候写字让我豁达,失去目标的时候写字令我冷静。

只想要温柔地落笔。

在进入大学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日子过得混乱而迷茫。如同身置于一个最为神奇的岔口,能看见千万个不同的方向。每天过得忙碌而疲惫,直到某天忽然一个老朋友的对话框跳出来直白地朝我发问:“你还在写吗,像以前那样?”

我怔怔地看着对话框,伸手在键盘上来回进退,却想不出合适的应答。手边是替社团写到一半的凌乱策划书,还有各种各样言不由衷的申请书致辞稿,以及自己都不喜欢的稿子和文章。它们在我的手肘边安静躺卧,默不作声地欣赏我此刻的难堪。

那段日子真的过得糟糕极了。仿佛站在一个青黄不接的路口,心里却再没有当年倚马仗剑走天涯的快意和洒脱。尝试很多新的事物,付出时间、精力和期待,却渐渐开始患得患失,斤斤计较。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藏着急功近利的心。想被看见,想被肯定,想迅速拥有自己的风格。期待得越多,失望也就越深重,面对着逐渐黯淡下去的屏幕我能看见自己沮丧的脸。这样真的不开心吧,一点都不开心。写字对我来说,几乎失去了所有奇妙的光彩,和郑重的意义。

我还在写吗,和以前一样?

朋友忽然给我传来很久之前的书信和旧字稿,我一张张地点开,熟悉的笔迹和回忆重合,那个面带微笑在深夜里埋头写字的女孩子又从记忆里跳出来站在我面前。她曾经在日记写过,想要温柔地落笔,带着她的故事,去风里有诗句的远方。

那是我吧。那是我啊。忽然就热泪盈眶。起身去盥洗室里掬一把冷水洗脸,窗外是浩渺的东湖和秋日里的风声。我认真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对自己说,不管在什么地方,你要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还有,别忘记自己的初心。

重新在博览上出现的时候,我已经过完了自己十八岁的生日。

非常幸运地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编辑,我知道我认真写下的每一个字,都会经由她的手送到很多人的眼前,被翻阅、端详和分享。她教会我的事情比她以为的更多。写故事的少女从来就不寂寞,正如我少年时期最爱的作家所说——给我纸和笔,我能写下我心里的原野和道路。

十一月的主题策划轰轰烈烈引发了空前的热情讨论,那些年的大神被征集被呼唤,虽然集满九宫格也不能召唤神龙,但却已经是一件足够振奋人心的事情。那些年写字的少年少女,在荏苒的时光里,渐渐长成或挺拔或温柔的模样。我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想起那一个个温暖的故事,它们曾经被印成铅墨,长久地陪伴过我的青春。当我偷偷躲在窗边用手指轻轻翻页的时候,我也默默地在心里重温着自己的梦想和初衷。

虽然写故事的人,早已走得很远很远了。但那些稍纵即逝的故事里,光是某个女孩的骄矜侧影,就足够我回味一生。

我只想温柔地落笔,那些青葱白雪的时光,会在每一个故事里,留下长久恒存的倒影。

愿你在那些倒影里,能看得见自己。

写给姐姐

这篇文章写到最后,让我频频有种“某个大红的写手在写她的写作回忆录”的错觉(笑)。

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吧。自己在博览上写到如今,也确实没有被多少人记住,和姐姐手里那些叱咤风云的作者相比,真是最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了。我是容易害羞的人,也没办法坦然地去和读者互动,或者保持长久的联系。我喜欢交真心实意的朋友,场面上的话,只会笨拙地低头讲谢谢。

有时候也会在心里暗自想,幸好没有那么多人喜欢我啊。不然了解到我其实那么高冷又无趣,一定会觉得失望吧。毕竟不是人人能做陈勋杰的嘛,陈男神就算一年不交稿子也照样一出场自带主角光环去颠倒众生。像我这种秋日里裹着小毯子磨磨蹭蹭写稿还要默默祈祷主编开恩的人比,自然是夏虫不可以语冰。

直到某一天我从公共浴室里裹着发帽踢着拖鞋走进寝室拿起手机看见一条来自陌生好友的消息的时候我呆住了。“看到你的文字的时候整颗心都是安静的。要继续写下去哦。加油!”

我真的当时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可能是习惯了当背景底色板太久了,忽然有人指着这块底色板说,这颜色真清淡真别致啊,底色板忽然就有一种比受宠若惊更深刻的感动吧。忽然明白原来也是有人喜欢我的,虽然我没有陈男神的主角光环,可是我也是一个大写的我啊。

这篇文章,就当做是2015年的一个总结陈词吧,如果它能放进2016的某一页里,那就是我对那些虽然很少的,但还是欣赏我的那些读者和朋友的一份感谢吧。虽然我一直坚持书写是一个人的事情,但是被注视和被期待,依然是值得感动很久的事情。

很多事情,我还是想要慢慢来。嗯。我要加油。

编辑/张春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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