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中学生博览·映象志

给悲伤一个好的归宿

作者:◎文/恐龙妹妹

我被分进实验班时,听说楼上一个文科成绩名列市前三的高三学长在离高考一周前从楼梯上摔下来,刚好把右手给摔断了。

为什么说刚好,而不是可惜?年段长作为我们的政治老师缓了口气说:“还好是左撇子。”接着离高考还有一年多的时候,年段长禁止我们去打篮球、踢足球,原本的跑操在听到了临近学校的一个学生猝死后,也被禁止了。

我认识那个文科成绩名列市前三的高三学长,因为他家是卖包子的,上学路上,我会路过他家的包子铺。小时候经常看他妈妈拖着疲惫的身体骑自行车出来在巷子里卖包子和菜馃,那时一个包子3毛钱够我和弟弟两个留守儿童分着吃。后来到了上小学时,包子铺的主人一夜成了他,再也没看到他的妈妈。我赶着上学时,他也赶着上学;我放学后,他也早早地赶到包子铺卖包子。包子从3毛钱涨到5毛钱,他却仍旧瘦高瘦高的。无父无母,有一个年迈的奶奶,早早体验人生的酸甜苦辣说的大概就是他这种人吧。

小学时,父母就开始动不动大吵,到中午放学母亲给我买饭时,敏感脆弱的我知道家里又是玻璃碴儿一片,我是回不了家吃午饭的。学长的奶奶也是中午的时候在垃圾桶里翻找学生扔掉的快餐盒。还是小学生的我那时觉得她是肚子饿了吧。往往我没吃几口就把快餐盒递到她手边,即使他的奶奶一直摆摆手拒绝,我仍会固执地把快餐盒塞到她手里,跑得远远的让她追不上我。

我是多么想让她开心起来,我无法让爸爸妈妈和好这件事,让我想做一些其他事来弥补心中无法填补的那块悲伤。即使,后来我知道奶奶只是翻垃圾回去喂鸡鸭吃,但我看不得那位开包子铺的学长奶奶过着那样的日子。

那个学长有奶奶,可我还有爸爸妈妈弟弟,虽然我总感到内心有一块是缺失的,不完整的,让我喘不过气来,也让我敏感不安。就像伊塔洛所说的“世界上的一切人事物都不完整,才会知道这种不完整会带来悲伤”。

我高中没好好读书,自暴自弃地对妈妈说:“让我去读专科,好吗?”妈妈哭着说:“还不是为了你,否则我也不会过这样的生活。”

被老师抓到看“闲”书时,“怎么这时候还看书,你这样还能进实验班?”

好不容易挨到进实验班,晚自习随意出班级蹲操场也不会被保安抓回班级,可是好孤独。那群人都在班级蹲着,我一个人在操场的小亭子里看着好几个月的天空,从初一到十五,从下雨天到台风天,我就在那儿窝着。这种孤独的空虚感是高考带来的,一直想拿些事来充实自己,结果,仍旧一种不完整感。

高考,对我而言,是颗毒药;对学长而言,是救命药。

那家卖包子的店铺很早就关了,因为地段租金上涨,也因为学长要读高三了,没办法每天来回跑。有时天热的周末看到学长骑着自行车像他妈妈那样出来卖东西,卖的不是包子,而是土笋冻。大夏天的,买来的土笋冻从盒子里融化出来,和他脸上流的汗一样多。有时还能见到他轻车熟路在校门口摆摊,吆喝着那些学生来买他做的鸡蛋饼,门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赶他回去晚修。你靠近一点,总能闻到他校服上永远混杂着食物的味道,他拼命地攒钱,拼命地想生存下去。

学长把右手给摔断后,学校组织了一次捐款,那次捐款,架着石膏的学长上了报纸头条。那段时间的我因为高考以及家里的语言暴力,精神已经接近崩溃,我看到他时,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可能堵在喉咙里没说出去的话是,把我的好运,给学长吧,把我所有的好运全部,全部给他。

活在精神暴力的家庭里,我妈像只受惊的仓鼠拼命储存她的钱,却又不想离开那个暴力的家。我家不穷,但可能跟我妈的穷养有关,我穿过9块9的睡衣,衣服买贵了,我会觉得我不值得穿那衣服。学长的那次捐款,我捐了我两周的生活费。在精神如此贫瘠的状况下,我拼命地希望别人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希望学长高考上重点,过上我所希望的生活。

后来,学长成了那届的优秀毕业生的同时,也获得了村子里的企业赞助。而我的心理状况并没有因为学长过上好的生活而改善,而是更严重的神经衰弱,甚至产生幻听。高三一个下了雨的寒冷天气,我跑到校医室那里敲开了心理医生的门,之后便开始漫长的心理治疗。

我很感谢那时候的自己能鼓起勇气去敲开那扇门,也感谢那时值班的心理医生耐心地听我讲完并给我一些中肯的建议。

我也是在那时意识到,我一直想忽略的一件事实是,那是学长一个人的人生,不是属于我的人生。同样父母承受的痛苦并不应该让我去承受。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因为校园欺凌、家庭暴力以及来自外界的各种暴力伤害而像蜗牛一样缩进自己的壳里,无处安放内心的悲伤。

“那不是你的错,好好爱自己。”这是心理医生经常对我说的话,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患着抑郁,也是到现在才分清属于自己真正的悲伤是哪一块,而哪一块是别人强加给自己的。我也曾想改变过家庭,但却因此被困住,悲伤难过无处安放。

长大后才发现,原来有好几个朋友和我有相似的经历,但用不同的方法走出困境。以前的那些痛苦的经历还在,是的,我父母因为旧有的相处模式仍旧在吵,但因为这些经历,我可以更多地去理解和我有同样经历的人。我离开家自己一个人生活时,我学会了只对自己负责,并遇到了更美好的人。原来世界上不是每一对父母都像我父母那样,原来有那么多鲜活的、可爱的人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并教会我那么多道理。

我很喜欢罗近月关于童年创伤拿蜗牛作比所说过的一段话:“或许,每一个人也只有走过了足够长的路,才能理解自己经历的来龙去脉。而不论早晚,只要不放弃,总有一个人可以延伸你的触角,让我们知道自己曾经裹在壳里的空间是多么有限。”希望我们都可以鼓足勇气,像蜗牛那样伸长触角,给悲伤一个好的归宿,去感受属于我们的那一份阳光以及温暖。

编辑/王语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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