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风景园林;景观意象;符号;诗化;文脉;地域文化
文章编号:1000-6664(2018)08-0074-04
中图分类号:TU 986
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16-09-17
修回日期:2017-08-01
Abstract: From "watching for images" to "the artistic conception generated beyond imagery" is just the evolution process of the landscape symbol creation. One element, one symbol, one revolution, with the symbols overlap, the landscape seems surrounded by artistic concept. As Ye Xie in Qing Dynasty said, "Charm lies in boundless connotation and wandering ideology, which places hopes between the speakable and the unspeakable". Through poetically interprets the symbol under landscape imagery, it uses the "wrong sentences", "Inverted sentences", and "compound clauses" these three kind of symbolic language patterns to interpret and sort out the characterization mode of the landscape symbol creation mode, and then discusses the poetic symbol in the landscape imagery creation and the traditional context memories as well as how to use the landscape symbol to inherit the regional culture.
Key words: landscape architecture; landscape image; symbol; poetic; context; regional culture
1 走进符号景观
我们一直生活在充满符号的世界,我们感受、感知符号,但是它们并不是孤立存在的。符号是记载和传递人类文明的媒介。当符号融入景观,便形成了拥有丰富符号和形态空间的集群。从功能走向感情,从物质走向精神,就有了符号语言对诗性的诉求[1],也就有了从物境到意境的意象表达。关于意象,凯文·林奇曾归纳过其含义,“意象是个体头脑对外部环境归纳出的图像,是直接感觉与过去经验记忆的共同产物,可以用来掌握信息进而指导行为”[2]。布罗本特认为,可以将符号学用于景观研究上,这为理解景观的意义开辟了一种新方式。在景观的符号分析中,可以将景观设计中所使用的元素以及方式方法看作符号使用的一种形式,这样景观或成了一种诗意的情境、文学的情境。也正是这些符号的运用实现了景观意境的生成,同样达到了传情达意的目的[3]。
如今大量失去地域特色的现代建筑超然于历史性和地方性之上,造成了传统文化记忆的大量流失。放眼望去,所有城市的高铁站仿佛出自同一人手笔,地域符号、地域标志荡然无存,就连最具有文脉特色的村落也开始走向千篇一律的道路。如何在如此浮躁的世界里,运用符号成就一片具有历史文脉的诗意景观,正是其价值所在。让符号附着于景观,使景观在符号的催化下通过语义生成与传达机制,为表达景观设计的文化内涵提供有效的介入手段。就像苏州博物馆中的山水意趣一样,“以璧为纸,以石为绘”(图1),层叠错落的轮廓线,醉人的剪影,其中石片的颜色更是由深入浅,仿佛烟雨的朦胧已“润物细无声”般渗入这片层峦叠嶂的山石之中。白墙、片石已经超越了对景观的缩移摹写,形成一种“腔调”式的符号景观,真假难辨的立体水墨山水画跃于眼前。由看似简约却又复杂的几何线条构成的坡屋顶(图2),让人不禁联想到苏州古建筑中纵横交错的各式斜坡,却又充满了现代感的韵律与线条,使之成为苏州的符号化景观,其传达的含义及传播的速度可想而知。
2 从“观物取象”到“境生于象外”
“观物取象”是符号创造的最初过程,从周易的“立象以尽意”一直到刘禹锡的“境生于象外”等说法,实际上都阐述了一种符号论思想,也成就了景观中的符号从象、意象到意境的历史演变。图1 苏州博物馆片石假山(引自http://www.szmuseum.com)
图2 苏州博物馆建筑外立面(引自http://www.szmuseum.com)2.1 “观物取象”
“意象”一词是中国古代理论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其中,象是外在的具体的物象;意源于内心并借助于象来表达,象其实是意的寄托物[4]。每个景观意境、意象的表达都有其原型,这种能看到、能感知的具象都可以统称为象,也是最原始的符号原型。从“象”到“意”可能是对某客观事物外形的变形和升华,也可能是对此事物内在精神的一种提炼[5]。如浙江永嘉县的苍坡村,就有象征“笔墨纸砚”的池、石、街等(图3)。景观设计也是一个经过观察、感知、酝酿和表达的过程,是用符号语言对地域场所精神进行再创造的过程。对于心有所感的事物,将之寄托给一个所选定的具象,使之融入设计者的某种感情色彩,并制造出一个特定的艺术天地[4]。
2.2 “立象以尽意”
意象这种理论中国自古就有,《周易·系辞》已有“立象以尽意”之说。意象是客观的象经过独有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
景观美学与诗歌都有借用并引申,被誉为“元人第一”的元代戏曲学家马致远的《秋思》,简单的28字,枯藤、老树、昏鸦等十余个意象,一个个的景观符号便构成一幅苍凉萧瑟的“秋思图”。远景是小桥流水人家,近景是枯藤缠绕的老树上,立着一只乌鸦,在夕阳的笼罩下,萧瑟的西风,扬起古道上的尘沙,骑在瘦马上的忧伤游子,迷茫地遥望着天涯。这种孤寂、彷徨、悲凉的气氛,会深深地打动读者[6]。美学景观的设计与诗歌的创造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这种充满诗意的符号在景观设计中数不胜数。
2.3 “境生于象外”
“境生于象外”出自唐代刘禹锡《董氏武陵集记》,它体现“意境”这一美学范畴的本质特征。意象与意境是在景观美学中的2个重要概念,但对于它们的含义,许多人却往往混为一谈。
首先,意象是能够表达情感含义的主观之象,是具象的,可以感知的;意境是一种境界和情调,是抽象的,需要感悟的。再者,意境是意象系统的整合产物,而意象则是构成意境的手段或途径。就像歌德说的:“素材是每人面前可以见到的,意蕴只有在实践中和它打交道的人才能找到,而形式对多数人都是一种秘密。[7]”可见从“观物取象”到“境生象外”是一个漫长的景观符号语言的表达过程。
3 诗化符号语言的表征模式
通过前文对“观物取象”到“境生象外”的阐述,并从中提取具体的象到抽象的意再过渡到意境,这正是景观走向诗意的必经之路。在这个诗化的过程中,“错词造句”“倒装造句”“复合从句”这3种符号语言模式成为通往诗化意境的桥梁。
3.1 错词造句
基于对符号本核的创造型变化,即从材质、形态等方面入手将传统景观符号的本核进行创造性变化并融入设计师的个人情感与认知,形成符号含义不变的新形态,简而言之就是将其他大相径庭的材质与形态赋予这一种符号之中,我们可以称之为“错词造句”。
维也纳的一所建筑事务所设计建造了一种碎片化景观(图4),利用落叶这一传统符号,在如今这个混凝土林立的城市中,舞动的树叶是生机的体现。设计师将整个通道空间运用符号本核重构,用类似钢筋碎片式草坪的形式来模拟树叶的传统形象[其符号语言的表征模式(图5)]。建筑师通过这种“错词造句”,将真正的自然,如植物、光和水引入庭院中来,其零落的排列方式如同正在落下的叶子。这道景观像一道斑斓的树叶通道,将原本不会被顾及的夹缝空间合理利用,形成了室外的内向空间,形成诗意空间,五彩斑斓,柔软亲切。
3.2 倒装造句
符号结构的重构不是对符号本核的重构,而是对原有符号的组织结构关系进行重构,符号的结构本身可能不作用于这个部位,却被结构重组添加上来,形成一种错觉、一种误用。我们可以称之为“倒装造句”。
对于设计,在景观、建筑等方面已经积累了太多的词汇符号,我们现在要做的不再是去更多地创造符号词汇,而是怎样去选用、去组合构建它们[8]。每一件作品应该是各种符号超越时间、空间的又一次渗透组合。图3 浙江永嘉县的苍坡村“笔墨纸砚”示意图(郑嫣然绘)图4 碎片化景观(引自https://www.gooood.cn)
图5 符号语言错词造句表征模式(郑嫣然绘)一瓦,一屋,一世界。有人说,有瓦的日子,就是有温度、有湿度的生活[9]。对于瓦,记忆还停留在当雨水滴落在瓦檐上,慢慢融汇、聚集,涓流最后透过瓦檐滴滴答答落进水洼。可以想象人们透过窗子听着雨滴的声响思绪飘零的景象。在如今快速发展的现代生活中,这种檐下滴雨的场景已经很难再看见了,作为曾经城市建设的主旋律,这也许就是瓦给我们的回味所在。
瓦库,一个喝茶的地方,同样是唤起我们乡土记忆的地方。瓦库有道,好茶知礼。这一作品以传统的建筑元素瓦为基本素材,运用“倒装造句”,不仅形成瓦檐形式,更是形成瓦墙、瓦地、瓦面、瓦栅等结构上的一种误用景观(图6)。通过符号语言的表征模式(图7)将现代理念重新组合、构造,使之散发出浓厚的古典气息。将文化的记忆、诗意的情愫都融入这重构异构之中。情为物动,文因情生,这里因瓦而动,黑瓦、红瓦、青瓦、老瓦的“误用景观”恰恰唤醒了许多人的情愫与乡愁。
3.3 复合从句
在一般的案例中,复合型的重构应该是最常见的,这种符号的复合从句更能适应于较综合性的较具体化的场所。它可能是错词、是倒装、是叠加,抑或是灯光等外在的附着物,或者仅仅是精神层面的一种升华。符号景观在于它有“起死回生”的魅力。
曾经岌岌可危的没落小镇,一场符号的革命后,变得生机勃勃。这个群山中的小镇曾因锯木厂而熠熠生辉,也因它而暮气沉沉,建筑师将危机转化为机会,让木材担当设计的主角。广场上的木质长凳展示了木头作为原料的无数可能性,传统的几何图形与木头极高的可塑性完美结合(图8),这些来自锯木厂废弃的“垃圾”经过设计师的堆叠组织成为让小镇重生的符号,整体造型呼应着周围起伏的山势。
一种元素通过堆叠、整合,边角料一层层地叠砌,有规律地排列形成一种场所感,一种强烈的符号仪式感,可以说符号是观念的表现,更是人内心世界即灵魂与精神的一种象征。除了用显性的符号来表达诗意之外,时间的流逝、光影的变化都可以依附于这种动态符号,使景观诗意化,使诗意灵动化。光线依附在堆叠、错落、穿插的木条上。冬天,光线在雪中跳跃;夏天,则柔和舒缓。光与影的流动,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演绎着它们的炽烈与阴柔,这种动态的符号成为时间化的记忆,这种时间元素正越来越成为诗意化景观所要表现的重要维度。
4 诗化景观意象下的符号文脉
如果把景观创作看成一首诗歌的创作,那么其中托物言志、借景抒情的景观符号就是景观创作中直抒胸臆的诗意的点睛之笔。我们能在景观意象的作用下归纳出以下几点符号文脉。
4.1 寄情于景,虚实结合
为了使情绪能够得到生动曼妙的表达,通常会将抽象的情思寄托于具象的某种客观物像或符号中。景观意境的美,在于景观意象与生活经验若即若离的虚实相生。不即为虚,不离为实。将具体的客观物象经过加工与符号的提炼,产生了非真实的、超现实的情景与意境。
4.2 意同象异,和而不同
与上述所提到的“错词造句”相似,利用具有创造性的本核重构,使相似的情愫能获得独特的艺术表现力。与“象同意异”正好南辕北辙,同样的意境有着不同的表达方式,而不至于有雷同之感。
越战纪念碑,一座黑色的像2面镜子一样的花岗岩墙体,像打开的书向两面延伸。本该拔地而起的纪念碑,却以陷入地下的方式,像是被战争砍下一刀,留下了这个不能愈合的伤痕。“9·11”纪念公园借助双子塔被破坏后留下的2个缺口,运用“倒影缺失”的概念,让人强烈地感受到失去的感觉。2个下沉式空间,象征了2座大楼留下的倒影,也可以理解为2座大楼曾经存在过的印记。表达出一种“缺失感”,形成既是逝去、又是重生的纪念馆。两者纪念碑通过不同的结构意象,却都深刻地表达了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伤痛。
4.3 主题朦胧,意味无穷
所谓的“言不尽意,立象尽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种朦胧的符号主题,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和回味余地,往往让景观的主题富有蕴藉,即多义让人意味深长。由于符号特有的创作模式,顺势就具有了衍生化的特性,这种符号与意象的多元性同样也成就了景观的多元性,使意绪无限延伸。如几块散落在沙地的石块就可以让人想到聚集闲谈的三五好友,抑或是几位行走于沙漠中的勇士。在这种意境下现实的真实性让位给想象的臆想性,意象美学的自由战胜了现实的局限[8]。
一个地方的地域性特色是历经几十年的沧桑、几百年的积淀甚至是在更悠长的历史中形成的,相应地,它其中的曲折多变性以及它与自然的、社会的各方面因素都有着极其复杂的联系。然而今天对于这些充满神圣意味的历史和文化的破坏竟然是“心安理得”的。为了所谓的发展急切地“去旧迎新”造成了大量城市景观地域性的急速消失。这样的破坏相信已经成为人文遗产的重大遗憾。景观符号的历史文脉要尊重场所精神,因地适宜,还原应有的历史背景。尊重一个城镇或者乡村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和积淀下来的历史文化特色,往往是其可持续发展的根基所在[10]。
图6 瓦墙误用语言(引自http://www.wakucn.com)
图7 符号语言倒装造句表征模式(郑嫣然绘)
图8 复合型重构景观(引自https://www.gooood.cn)5 结语
诗化,是一个很微妙的概念。诗化景观的呈现,要通过符号的渲染以及其内在观念的转化表达。诗化,是审美的、智慧的。以少言多,以静言动,这正是中国古典美学推崇的审美境界——“言有尽而意无穷”。以有限的“象”可蕴藏无限丰富的“意”,因此通过对符号的建构,景观可以创造出各种意境。当文化成为意境,景观被诗化,它独特的场所精神和地域性腔调就已经初见成效。一个城市或者乡村的文脉,必定有它在特定的地区文化意识形态里的特殊性,它的物质内容以及生活形态和文化艺术形式都需要有个容器去高度地概括、提炼和容纳。在如今这个缺少地域文脉、被“心安理得”冲昏头脑、急切地想要“去旧迎新”的世界里,正需要这种诗意的地域性符号去打造场所文脉。拥有遐想、发呆的空间,拥有真正留得住文脉、记得住乡愁的地方。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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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陈娟.景观的地域性特色研究[D].长沙:中南林业科技大学,2006.
(编辑/马琳 李旻)
作者简介:
郑嫣然
1989年生/女/河南安阳人/浙江农林大学2017届风景园林学硕士研究生/浙江省农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助理工程师/农业部创意农业重点实验室、浙江省创意农业工程技术研究中心规划师/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规划设计与理论、创意农业规划设计(杭州 310000)
刘雷
1989年生/男/河北唐山人/硕士/浙江省农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实习研究员/农业部创意农业重点实验室、浙江省创意农业工程技术研究中心规划师/研究方向为农业规划设计与理论(杭州 310000)
斯震
1971年生/男/浙江德清人/硕士/浙江农林大学风景园林与建筑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乡村规划设计与乡土景观遗产保护(杭州 31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