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朗读艺术的内涵
朗读艺术是“把诉诸视觉的文字语言转化为诉诸听觉的有声语言的活动”。①它包括但不限于朗诵、吟诵和诵读,外延较广,对朗读的体裁和题材的包容性较强。朗读是审美的,具有情感性、艺术性、思想性。朗读强调有声语言表达的巧妙性。朗读者赋予文字语言以形象具体、血肉丰满、意味深长的有声形式。朗读者将有声语言从日常社会交往中剥离,突出了有声语言独特的形式感、表意性和艺术性。朗读内容的思想性决定了朗读的思想性,朗读的内容是经过选择的,对朗读者和观众都具有人格塑造和心灵陶冶的作用。朗读既是对语言艺术的发展,也是对人的文化属性的复原和发展,其创造性地表达了当代人的情感和思考,既追求有声语言形式的声韵美感,又追求语言作为思维之现实的表意深刻性、表情生动性。
从朗读的电视传播现实来看,题材是历史人文、现实人生、思想情感无所不包;体裁包括古体诗、近体诗、宋词、元曲、散文、小说、书信等,不一而足。朗读者既有受过良好朗读训练的专业人员,也有未接受过朗读训练的人士,在当代,绝大多数人都可成为朗读者。风格既可以庄重典雅,也可以灵动自在、直陈白描。就传播形态而言,朗读既有非电子媒介形态的,又有电子媒介形态的,可以通过广播、电视、网络实现更为广泛的传播。
二、朗读艺术的电视化生存
朗读的电视传播是电视以自身的视听文本生产机制对传统的朗读形式的再媒介化、再生产、再传播。电视丰富的视听手段和强大的社会影响力为朗读艺术在当代的发展与传播创造了更为开阔的空间。电视传播中的朗读强调可看性。大众欣赏和大众参与让电视成为朗读当代传播的有效路径。
电视至少在两个层面上提升了朗读的传播力。首先,电视将朗读场景化,扩展了朗读的表现空间。其次,电视通过广泛的传播,扩大了朗读的文化影响力。通过电视传播,朗读艺术从剧场传播走向电子媒介传播,从舞台艺术转而为大众媒介艺术。朗读的电视化进一步发挥了朗读的社会功能、文化功能,让朗读成为社会日常文化生活中具有普遍性的文化实践。
朗读是朗读者与听众之间的交流,是一种颇具仪式性的、深邃的人与人交流的形式。一次朗读经过电视传播,可以吸引万千人聆听,通过引发思考和共鸣让大众形成共有的美学经验和文化体验,将朗读者以及观众进一步凝聚为文化共同体。借助电视手段,朗读得到更为立体的表现、更为艺术性的编排和更为广泛的传播。电视运用综合艺术手段为朗读营造了审美的视听景象和心理时空,强化了朗读所引发的共鸣。电视拓展了朗读的传播空间,为语言的力量附加了视听传播的大众影响力。
三、朗读艺术的电视传播特征
《朗读者》《见字如面》《信中国》等固定时段连续播出的栏目标志着朗读艺术的电视化传播的日益自觉。其中朗读从曲目化到节目化再到栏目化的过程也是朗读电视传播特征不断彰显的过程。朗读的栏目化使得朗读艺术在电视传播中更立体地表现了自身的魅力,与当代社会的文化生活、社会思潮以及艺术审美观念之间变得更为紧密,变得更具主流性、观赏性、包容性。朗读艺术经过电视传播之后表现出新的特点,主要包括内容的主题化、角色的叠加化、手法的场景化、叙述的人物感、情感的真挚性、风格的多样性。
1.内容的主题化。朗读类的电视节目在内容安排上有其主题线索。以《朗读者》第二期为例,节目围绕着“陪伴”这一主题邀请了五组朗读嘉宾:郑渊洁及其父亲、杨乃斌及其母亲、蒋雯丽、林兆铭、乔榛及其妻子,分别对应了父子间的陪伴关系、母子间的陪伴关系、防治艾滋病义务宣传员与艾滋病患者间的陪伴关系、野生动物救治中心工作人员与被救治野生动物之间的陪伴关系、夫妻间的陪伴关系。这些嘉宾分享了自身所经历的陪伴故事,与其所朗读的内容之间形成了呼应,充实和凝练了节目主题。而在《见字如面》中,既有知名演员现场读信,还有文化学者许子东、杨雨与主持人一起解读背后的故事。信与信之间、故事与故事之间在朗读与分享中汇聚成一期节目的叙述视点和情感焦点,让整个节目具有内在的线索和机理,提升了朗读的魅力。
2.角色的叠加化。朗读者是复合了多重角色的角色丛,包括稿件内容的叙述者角色、稿件的原作者模拟角色及其自身原具有的职业角色等。以《见字如面》第二期为例,在朗读刘慈欣写给女儿的信时,王耀庆既是现场的读信人,又在一定程度上塑造了作为作家和父亲的刘慈欣形象,同时必然也没有办法抹去人们心中的知名影视演员的社会角色印象。朗读者角色叠加的过程也是声誉叠加的过程,“把明星身上某些特征或经历放大,作为价值符号带入节目流通场域,实现了价值的再现和引领”,②从而也让朗读变得更加可感。
3.手法的场景化。电视为朗读创造了具有视觉冲击力的场景。与主题相呼应的现场布景与服装造型,与表现手法相得益彰的器乐演奏、伴舞、视频展示等,以及独特的电视编排手法所营造的剧场氛围,都增加了朗读的艺术表现力和朗读的时代感。朗读与多种艺术形式的配合,人物与语言相得益彰,有强烈的形式感。《朗读者》中主持人董卿走向会客厅与朗读者对谈且随后引导朗读者走向舞台,《见字如面》中主持人、嘉宾围桌而谈又隔窗观看小剧场的读信,《信中国》中电子背景板的声光烘托,都创造了独特的朗读场景,塑造了各自独特的仪式感。与戏剧场景不同的是,朗读场景中克制了过多的戏剧化行动,主要通过朗读者的语言抒情表意。电视对朗读场景的创造为朗读艺术创造了一种电视风格。
4.叙述的人物感。《朗读者》中朗读物中真实的人物故事所蕴藏的深厚情感,与朗读者朗读时生发出真挚情感融在一起。《见字如面》则让具有表演才能的演员来演绎信件中的情感。《见字如面》中王耀庆在朗读李小龙的信件时,对李小龙标志性的擤鼻子的动作的模仿,张国立在朗读韩愈的信件时呈现的丰富而鲜活的人物化的语气,都使得信件的感染力、朗读的表现力得到了提升。叙述者的话语呼应着典型的叙述者形象,为了增加表演的可信度和可看性,朗读强调对叙述者形象的塑造。当然,朗读又不同于戏剧表演。朗读不是故事情节中虚拟人物角色的创造,而是在真实的个人社会身份基础上对于某种叙述身份的建构和表现。
5.情感的真挚性。朗读常用的表达技巧有重音、停连、语气、节奏。巧妙地运用上述手段能够让气、字、声表现出不同的力度,形成不同的声音形式,更好地叙事抒情表意。电视朗读当然也强调有声语言表达技巧,但拒绝机械化的表演以及空洞的声音形式,更加看重情感的真挚和舞台表演的整体效果。以《朗读者》为例,许多朗读者的现场朗读之所以动人,并非是因为朗读者具有高妙的朗读技巧,而是因为朗读者本身的人生经历和精神品质与所朗读的内容之间有着内在的呼应和共鸣,由他们讲这样一段故事、诉说这样一段情感更容易触动人心。朗读不仅讲究形式技巧,更看重对社会生活和精神世界的表达。
6.风格的多样性。风格是“艺术家的创作在总体上表现出来的独特的创作个性和鲜明的艺术特色”③。朗读风格既有正式典雅的,也有比较灵动自在的。这取决于朗读表演的主题、目的、场景和朗读者的个人风格。电视上的朗读,既有舞台表演意味较为浓厚的戏剧风格,也有近于围炉夜话而显得消闲自在的谈话格调。从文化风格表现的多样性看,当前的电视朗读肯定了朗读普遍是大众的、全场域的、标准语的,但也会因为朗读者的地域文化身份的不同或电视朗读差异化的传播诉求而表现出个体的、地域的、口音的特点。
四、结语
朗读通常被认为是二度创作,过去往往是由文本主导创作链条,而电视媒介介入后,朗读以场景表现为核心的创作链条正在形成。电视朗读可以不以语言形式为中心,更强调朗读的文化包容性。朗读的电视传播并不拒绝在朗读技巧上还不纯熟的朗读者。朗读充分运用了语言和副语言,表现了社会文化的仪式感,建构了人与人之间的共同经验。经由电视传播的朗读艺术更具社会文化的激励功能,对于优秀作品的大众传播有积极作用。中国走向全球的过程,也是汉语走向全球的过程。汉语的趣和美在朗读艺术中有充分体现。在全球化的时代,经由电视化的表现,朗读艺术完全可能具备在不同语境中迁移的能力,承担起中华文化全球传播的功能。
本文系2017年度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立项课题“一带一路背景下社会口语传播优化策略研究”(项目编号:17NDJC89YB)、2017年度中华女子学院立项重点课题“传媒艺术理论视域下节目主持艺术的审美特质研究”(项目编号:2017QN-0206)的相关成果
注释:
①张颂:《朗读学》,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②孙良:电视节目主持人文化形象的完型塑造—以《朗读者》与董卿为例,《电视研究》,2018年第1期,第37-39页。
③彭吉象:《艺术学概论(第4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27页。
(作者单位:中华女子学院、浙江传媒学院/责编:王军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