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小被教育,做人要诚实。但是,谎言从来没有消失过,甚至撒谎是我们每天都在做的事情。为什么大家都不认可的事情却一直存在呢?
突然中断的恋爱
小黎是一个乖巧的姑娘,白净而纤瘦,笑起来略带一些腼腆。最开始我们咨询的问题是情感困扰—她谈了好多次恋爱,但是每次都突然中断,这让小黎非常困扰,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随着咨询的推进,我们渐渐发现一个规律:小黎每次谈男朋友的时候,到某个节点会突然分手。
小黎最近一次恋爱分手,是因为男友突然上门送礼物。接着,我又询问了其他几段恋爱关系中,转折点发生的具体细节。慢慢我们发现,当这段关系发展到足够熟悉,需要进一步的时候,小黎会变得不舒服;而这个时候男友如果接触小黎的家人、闺蜜等很密切的人或者事,就会变成分手的导火索。
我有些好奇,然后问她:“如果男友接触到你的家人、闺蜜的时候,你的感受是什么呢?”
小黎很自然地回答道:“当然是愤怒了。”
我接着问:“你看,很多恋爱关系发展到一定阶段会接触彼此更密切的圈子,他们更多是感觉到幸福、快乐或者信任等等,为什么你会感觉到愤怒呢?”
小黎说自己也不清楚。
接着,我试着让小黎去体验,在当时看到前任拿着蛋糕、鲜花出现在家门口的情景,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小黎想了想,回答说:“不能让他看到我的父母,不能让他看到我的房间,不能让他知道我真实的样子。”
我问:“当你这样想的时候,你的情绪感受是什么呢?”
小黎刚想回答,接着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然后低下头,接着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下来了。小黎试图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因为,这个时候默默的陪伴,等待她的情绪缓解,顺其自然地表达和流露,就是最好的回应。
大概过了5分钟,小黎一边啜泣着,一边说:“我觉得太害怕了,我害怕他们知道我根本没有那么好。”
原来,小黎在所有的人际交往中,特别是在恋爱关系中,总是试图保持一个很好的形象。但是,内心中小黎又是一个特别注重独立和个人感受的女孩,很多时候在同事、普通朋友那儿就只能忍气吞声,但是在家里和闺蜜面前就稍微放开很多,而她会觉得这些表现很影响自己的美好形象。
当一段恋爱关系发展到足够稳定的时候,当男友接触到小黎的家人和闺蜜的时候,她会特别恐惧这个美好的形象被人识破,然后被对方嘲弄和抛弃。所以,为了保护自己这份脆弱的自尊心,小黎会先发制人,率先提出分手。破罐子破摔的痛快
事情到了这里还没有结束。过了一周,小黎来到我的咨询室,她兴高采烈地跟我打招呼。她给我讲述了这周发生的一件事。
“领导跟我们几个人一块中午吃饭,然后就聊起来一般周末都忙什么。轮到我的时候,我就说在家宅着,我特别喜欢一个人待着,我有时候为了推掉朋友的邀请都装病。”说完,小黎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我好奇地问她:“当你讲出这几句话的时候,什么感觉呀?”
小黎长舒一口气,然后斩钉截铁地说:“痛快!”
接着,她解释道:“以前我觉得自己总是伪装自己,用撒谎的方式来塑造一个被大家接受的样子。但是,这次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就有种想讲真话的冲动,不吐不快。讲出来之后也没有太大的恐惧和担忧,感觉还行。”顿了顿,小黎非常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非常郑重地说:“我终于再也不用伪装成让别人开心的样子了,现在感觉特别真实、放松。”
我接着问道:“你讲出真实的情况,会有担心吗?”
小黎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说:“还好吧,反正就是破罐子破摔了,已经说完了,也没有怎么样。”
看着小黎轻松的样子,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经过我们这么多次的咨询,终于帮助她把长期压抑在内心的真实自我展现出来,让她能够逐渐接纳自我,不必去伪装和粉饰。
不过,新的疑问产生了,小黎是如何形成用撒谎来伪装自己的行为模式呢?只有当我们找到并理解这个更深层的形成原因和过程,小黎才会有更深刻的领悟,进而更加强力地动摇既有的认知和行为模式,为后续产生不同的反应模式打下基础。
源自谎言的恐惧
我试着引导小黎的回忆,这种依靠撒谎来维护好形象的行为开始于什么时候。小黎告诉我,她想到了自己的爸爸,想到自己整个的生命历程,包括现在。
小黎的爸爸是一名中学老师。从小黎记事开始,爸爸就会让小黎遵守各种各样的规矩,且最看重的就是诚实。而爸爸的教育方式也很特别。爸爸会通过各种手段观察、了解小黎的一举一动,在家的行动自不必说,在学校有没有不遵守纪律、考试成绩如何、与同学关系怎么样等等,这些也是爸爸关注的内容。但是,小黎被小学同桌欺负的事,爸爸却从来没有讲过,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关心。
有一次放学回家,小黎为了避开被同桌欺负,就绕了一条比较远的路回家,恰好被下班回家的爸爸看到了。爸爸没有作声,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当小黎回家后,爸爸就问她今天下午忙什么,为什么比平常晚到家。小黎不想让爸爸知道被同学欺负的事,就撒谎说留在学校做作业。
听到这里,爸爸的脸立刻黑下来,皱着眉头,盯着小黎,非常严肃地说:“你怎么能撒谎,太让我失望了。”小黎对我说,她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记得自己特别特别的恐惧,这种恐惧让她永生难忘。爸爸总是不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问小黎做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再步步紧逼。所以,小黎特别恐惧撒谎,更害怕在撒谎后面对爸爸,面对真相。
这种恐惧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所缓解。爸爸告诉小黎,以后出门不要坐飞机,因为他觉得不安全。小黎其实知道,飞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可是她不敢反驳,满口答应下来。但是,就在上个月小黎接到一项非常紧急的出差任务,为了赶时间不得不乘坐飞机,当然,她跟爸爸说是坐火车出门。当飞机在途中遇到气流出现很大的颠簸的时候,小黎感觉自己特别的恐惧,仿佛整个人要死掉一样。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小黎最害怕的不是飞机失事而丧命,而是害怕飞机失事后被爸爸发现她说了谎。说到这里,小黎终于找到了自己恐惧恋爱关系的根本原因。
当然,咨询并没有到此结束,在随后的很多次会谈中,我们一起去面对和处理早期经历中这些创伤体验,帮助小黎一点点从恐惧、自责中走出来,形成更加合理、客观、积极的自我认知,开始不一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