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美国第一大都市,世界金融中心,曼哈顿、华尔街、帝国大厦、自由女神像……你所能想到的世间美好,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它被璀璨的灯光所围绕,日以继夜地吸引着人们到此寻找自己的“美国梦”。
但是,“越是光明的地方,越是会刻下最深的暗影”。在这座国际大都会光鲜的背后,也有属于它的阴暗面——北兄弟岛。那是一座已经被遗忘也不愿再被记起的小岛:瘟疫曾在这里横行,“伤寒玛丽”关押至此,而一场罹难人数达1000余人的船难更是纽约人民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是纽约永不愈合的伤疤,它提醒着每一个来到纽约的人:大苹果城,不只有“最大的苹果”,还有最骇人的“黑暗一面”。
瘟疫与疾病之地
北兄弟岛位于纽约东河,它和它的兄弟南兄弟岛,都曾是荷兰西印度公司的资产,这两座介于布朗克斯岛和赖克斯岛的岛屿在那时被合称为“伙伴岛”,后来才被分别称为南、北兄弟岛。
这座占地面积约8.1平方公里的小岛自诞生之日起,便一直是人们心中的不祥之地,在1885年以前,北兄弟岛都无人居住,直到美国河畔医院从罗斯福岛搬迁到这里,北兄弟岛骇人的历史就此掀开。
河畔医院,成立之初便是为了用来治疗与隔离天花病人,后来渐渐扩展到隔离所有的传染疾病。从1886年至1916年间,河畔医院接收的传染病患者,不只有天花病人,还包括结核病、霍乱、黄热病等恶性传染病患者,纽约市政府将他们全数关入北兄弟岛之中。这里没有亲切的医生与友善的护士,只有蛮横的监护与绝望的病人,整间医院充斥着阴暗与压抑的情绪,绝大多数人进入这里后,再难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往往最后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一丝痕迹。
但更为恶劣的还在后头,1952年,河畔医院设立了戒毒中心,开始接收青少年吸毒者,尽管院方声称自己是历史上是第一个为年轻毒犯提供治疗、康复和教育设施的机构,但事实上,这里与其说是戒毒中心,不如说是另一个强制管教所——毒瘾少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这里,接受所谓的“戒毒治疗与教育”,他们会被粗暴地关入一个小隔间之中,只提供必要的饮食和日常起居用品。没有药物或行为治疗,毒瘾发作时,医院任由少年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抓墙,对他们的哭泣与哀嚎充耳不闻,直到这些可怜的人精疲力竭、毒瘾消退后失去知觉而晕倒在地。至今,在这些隔间的墙壁上,你都能见到毒瘾少年在抓破手指后,用鲜血写下的留言。
大多数的城市废墟,往往都曾经历一个由盛转衰的过程,但北兄弟岛除外,从它的诞生之日起,就一直与瘟疫、疾病、死亡挂钩,这里不曾有过温存,只有冷冰冰的钢筋水泥。
这样的治疗方式取得的结果可想而知,“戒毒成功”的人员在离开小岛仅仅几天后,便又会回到这里,反反复复的治疗终于让他们的家人起了疑心。上世纪60年代初,一份联邦调查结果显示,岛上的工作人员存在着长期索贿和虐待病人现象,许多毒瘾患者被迫来到这里接受所谓的“治疗”,在整个治疗过程中受尽了工作人员的欺压、凌辱,以此逼迫患者和患者家人向其行贿。终于,在1962年,医院与戒毒中心被迫关闭,岛上人员陆续撤离,小岛被废弃至今。都说纽约寸土寸金,但却没人想待在这座人间的活地狱岛上,这里没有甜蜜的过往,从它被人发现的那一天起,便一直是噩梦与不幸的代名词。
“伤寒玛丽”关押之所
玛丽·马龙,一位1883年移民至美国的爱尔兰女性,本来是女佣的她发现了自己的烹饪才能,决定转行当厨师。那时的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后世被冠以“伤寒玛丽”的名号——毕竟这与她期待的“厨师玛丽”相去甚远;而她更不会想到的是,安分守己的自己会与臭名昭著的北兄弟岛扯上任何关系。
1900年至1907年,玛丽在纽约市内担任厨师。1907年,她在被卫生官员乔治·索珀查出是伤寒病菌携带者之前,已更换过7个不同的工作地点,而这些工作地点都在她到任或离开后,爆发过伤寒疫情,共造成22人患病,其中1人死亡。尽管如此,玛丽依然不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在沟通、调查过程中一直不予配合,甚至在已经确诊为“健康的病毒携带者”,并被隔离在北兄弟岛长达3年后,依然利用舆论的力量,设法逃离北兄弟岛。1910年2月,在与卫生部门和解,并在最高法院面前,以上帝名义发誓不再从事接触食物的工作后,玛丽被释放。
但不幸的是,这位顽固的女士更换名字,继续以“布朗夫人”等假名从事厨师这个职业,而无论她在哪里工作,那里都有会伤寒疫情爆发,一旦雇主家里出现病人,她就会立即走人,以防医院找到她。根据后来对她的采访,她坦言,身为厨师的她,饭前便后从不洗手……1915年,在纽约市斯隆妇女医院,一起25人感染,2人死亡的伤寒疫情被发现,几乎凭着直觉,卫生局人员和警察直奔厨房,找到了医院的厨师——“玛丽·布朗夫人”。最终,自觉理亏的她被判处终生在北兄弟岛接受隔离治疗,直到病逝。
“伤寒玛丽”一生中直接传播了52例伤寒,其中7例死亡,间接被传染者则无法计数。在她1938年死于肺炎时,从她的胆囊中依然可以提取到活体伤寒杆菌。而作为她后半生的主要生活场所,本就被视为不祥之地的北兄弟岛更加为人所避之不及……
千人船难之地
现在,请你暂时不急着为“伤寒玛丽”的悲剧扼腕叹息,让我们把时间再往前拨,回到1904年北兄弟岛的岸边——这里发生了在“9·11恐怖袭击”以前,纽约市最为悲怆的人间惨剧。
那是6月24日阳光明媚的一天,“斯洛姆克将军号”游船欢快地行驶在纽约东河,船上载满了信仰路德宗的1000余名德裔移民,他们在甲板上欢歌笑语,庆祝愉快的假日,谁也没有注意到从船舱中冒出的白烟,船长甚至将一个小男孩的警告置若罔闻,只顾与水手畅饮,直到大火冲出船舱,直逼甲板。显然,火势已无法控制,这时冥冥中好像有一种吸引,船长竟然下令将船向北兄弟岛驶去。要知道,根据后来的证词记录,他们离纽约海岸不到百米之远。噬人的烈火不会等人,还没行驶到岸边,船上已传来凄惨的哀嚎,惊恐的妇女连忙为自己的孩子穿上救生衣,将他们抛入海中,以求苟全。但接下来的一幕,足以让见者心碎,闻者拭泪:那些破旧的救生衣根本无法浮起,遇水即漏,船上的母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挣扎着沉入水中,其中有的还是婴儿,一些发了狂的母亲跳入水里,想要救起自己的孩子,却因自己也不会游泳而与孩子共赴黄泉。当残破的船只停靠在北兄弟岛的河岸时,登陆的,只有死寂与绝望……据统计,此次船难死亡人数1021人,仅次于百年后的“9·11恐怖袭击”事件。事后,水流将成百上千具烧焦、淹死的尸体冲上河岸,北兄弟岛成了活的人间炼狱,遇难者的家属徘徊在岸边,寻找自己家人的遗体,而那些不幸全家罹难或找不到亲属的,则一直暴尸荒野,最后只能集中焚烧了事。
(左右页图)作为曾经的瘟疫隔离所、青少年戒毒管教中心、“伤寒玛丽”关押之地,就算没有政府的禁令,也不会有人去踏足这样一个不祥之地,这里深埋着纽约人民不愿提起的回忆。这里便是末世
现在,除了鸟类,这里再没有人踏足。从1980年代开始至21世纪初期,北兄弟岛一直是当地黑冠夜鹭的主要筑巢地,但自2008年起,由于未知的原因,黑冠夜鹭也不在此筑巢。目前,这里成为了苍鹭和其他涉水鸟类的保护区。但依然无法登岛,想要登岛,必须取得纽约市政府的许可,在警务人员的陪同下才能来到这里。
坐船,是抵达这里的唯一方式。乘着船只探访这座小岛,迎接来者的,是早已荒废的渡轮码头与那看似高耸,但实则已锈腐不堪的门字状井架,抬眼望去,真是如地狱的“鬼门关”一般,隔绝了生与死的世界。
见到纽约北兄弟岛的第一眼,你就会感叹:人类文明的末世,也就是这般模样了吧。“荒凉”已不足以形容这里的颓唐——只有“绝望”才能与此地相配。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散发着破败的气息:那些摇摇欲坠的建筑与设施,是人类曾经居住在这里的证明,但也提醒着那些人曾经的结局;砖红色的墙壁上爬满蔓生植物,杂草树木在这里不受拘束,肆意生长;阳光透过树荫,没有一丝温暖,即使在盛夏,也依然寒气逼人;微风吹过,像是有人在你旁边耳语,让人寒毛直竖。更不用提走进那些废弃的建筑时,嘎吱作响的家具、破损的浴缸与床架,都是一种无声的证明:这里,已不属于活着的人。
也不是没人想过让这里重焕生机,纽约市政府虽早在上世纪就禁止市民和游客登岛参观,但历届纽约市长都对北兄弟岛的再开发有过提案:约翰·林赛提议出售给度假公司,埃德·科赫认为它可以转化为无家可归者的住房,甚至还有人提议将它建设为监狱……但都被现实一一否决。度假公司不会买下它,因为没人想在曾经陈尸千里的海滩上吹海风、晒太阳;而它过往的黑历史,就连纽约的流浪汉都嫌弃,他们情愿睡在有闹鬼传闻的纽约地铁,也不愿乔迁至此,毕竟,闹鬼只是传闻,可这里发生的惨剧却真真切切;至于造监狱就更不现实了,财政、规划、人权等问题,有太多的掣肘。
今天的北兄弟岛,依然是纽约这个“鲜红大苹果”上的黑疤,无论城区如何喧嚣、吵闹,它都一直沉默,散发着黑暗气息。也许,北兄弟岛的命运,注定只属于孤独和遗忘。
从岛上废弃的码头登陆,那早已锈蚀的门字状井架,就像是守护着这活地狱的“鬼门关”。探访这里,仿佛穿越未来,来到人类的末世,这里有人类居住所应有的一切,就是没有——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