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特律的废弃建筑(作者供图)2013年底特律宣布破产前夕,市中心几乎不再有大型企业。市内大部分废弃的房屋被黑人低价购入,白人迁居郊区。东底特律的大部分商店、加油站,甚至麦当劳,都在柜台前加装防弹玻璃隔开店员和顾客。
这样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失落之都,却集结了种类众多、建筑风格迥异的废弃建筑。无论是从安全性上说,还是从废墟的多样性和探险的娱乐性而言,底特律可以称作各国废墟爱好者顶礼膜拜的朝圣地,我亦是到此的朝圣者之一。
穿行在底特律市区,像踏入了一条时空错乱的隧道。正如电影《8英里》中描绘的那样,白人的高档住宅区和黑人的贫民窟相差只有八英里。
一边是七十多层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一边是暗黑诡秘悄无人烟的大教堂;一边是人声鼎沸一掷千金的美高梅大赌场,一边是人去楼空衰败腐朽的李广场宾馆;一边是开着豪车、带着保姆来参加自己孩子球赛的白人父母,一边是满头小辫子在废弃民宅前踢足球、捉迷藏、追逐打闹的黑人小姑娘们,而她们十几岁的哥哥,就在十米开外聚众抽大烟,满口污言秽语,身上总有文身。
这短短的8英里,却是一条有些人一生也无法逾越的地狱到天堂的鸿沟。来自上流社会的白人孩子们早在出生时便内定了私立学校,常青藤大学毕业后或进家族企业或去全球五百强;而来自下城区的黑人孩子们,公立学校读得完已算是造化,高中结束后还能在当地工厂找一份稳定的体力活且还没有为人父母,已经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我曾和朋友Chris前往底特律的废墟建筑内探险,目的地之一是霍利梅尔天主教高中。这所学校始建于1928年,2012年末由于生源不足正式关闭。在路上时,几个蹬着脚踏车四处闲逛的黑人青少年看到我们,立刻吹起了口哨。
这串起哄般的口哨引来了一个年纪稍长的黑人,也许是这里的“话事人”。这位面色阴沉的大哥堵在我和同伴的面前问:“你们来这儿干吗?”
看着这位人高马大如墙壁一样壮硕、面孔却稚气未脱、分明只有二十几岁的“大哥”,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比起他身后那群仰望着他像仰望一个榜样人物的青少年们,他或许只比他们大了一两岁,身上的文身却多了一倍:手臂、大腿甚至后脑勺的一半都画满了花花绿绿的图案。
当我们说明来意之后,他绷紧的面部肌肉瞬间放松许多,嘴角甚至要挤出一个笑容:“学校?学校放暑假了,学校再也不开学了。”
霍利梅尔天主教高中庞大而精美,却只有无尽的黑暗。那些曾经充斥着学生的走廊和教室,如今孤寂清冷,毫无生机。我和同伴手中的强力手电,也只能照亮脚下小小的一片空地。地面上散乱地扔着受潮的纸张、脱落的墙皮和石棉保温层、被破坏狂砸烂的玻璃,还有从天花板垂下来的钢筋、学校兴盛时期篮球队的云雀队标志纸、图书馆没搬完的课本、杂志和圣经。
从学校出来时,已然过了日落时分。像是仅仅短暂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几分钟,时间的流逝却快得惊人。
扛着相机和三脚架没走两步,我们就被警察拦了下来。大概因为长相比较“无害”,除了身份证明,警察并未要求我出示更多材料,也没有要求看相机里的照片,反而好心叮嘱我:附近废弃的建筑多,所以不法分子出没也比较频繁,如果没什么事,还是尽早离开好。
看着警官的黑色皮肤上写满了关心和善意,再看看他身后不远处几个无所事事的黑人小阿飞,不禁好奇这个社会是如何决定让谁开着警车, 又让谁混迹街头。
● 摘自作者知乎@然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