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原称“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成立,是新中国成立后建立的第一个生产建设兵团。在60 多年的发展历程中,兵团被赋予屯垦戍边任务,兼具战斗队、生产队和工作队的功能,为加快新疆经济与社会发展、促进民族团结、巩固祖国边防、维护祖国统一作出了特殊的贡献。
新疆兵团题材电视剧在最近十几年中产量不少。2005年央视一套黄金档曾经播出电视剧《戈壁母亲》,讲述了新中国成立初期一位母亲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捡来的女儿到新疆寻找丈夫,从此在新疆扎根并成为第一代军垦人的故事。编剧是兵团上海知青韩天航,后在全国各地方台都进行反复播放,反响很大。2006年该编剧又创作出《热血兵团》,讲述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担负解放大西北任务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部分官兵,奉命入疆,屯垦戊边、艰苦创业,为祖国西部边疆的安宁,为新疆各民族的团结、为边疆社会主义建设作出不可磨灭贡献的故事。2009年,红色青春偶像剧《八千湘女上天山》由湖南电视台、北京响巢国际传媒联合出品,是中国第一部聚焦湘女入疆这段历史的女性军旅题材的电视剧。此外,还有2017年反映山东女兵远嫁新疆的电视剧《花儿与远方》,讲述的是上世纪50年代初山东女兵和兵团战士一起垦荒、建设新疆的感人故事。通过这些兵团题材电视剧的热播,让更多内地人认识了兵团并了解了兵团。
在当下一些历史题材的影视剧中,已经呈现出某种“历史虚无主义”的弊端,新疆兵团题材电视剧并没有陷入到“伤痕叙事”或历史虚无主义的窠臼里去,这是新疆兵团故事自身携带的不容消解的“主旋律性”所决定的。电视剧《沙海老兵》全景式地描写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成立、发展与波折等经历。与《戈壁母亲》中以大时代中的小人物命运的故事讲述法相比,这部电视剧无疑是正面描写兵团历史的绝佳作品。但其实,当代所有兵团题材作品都面临着一些困惑,即如何在社会历史文化转型之后叙述那段历史。当前许多讲述上世纪50-70年代共和国历史的电视剧中,多半有一个共通的特征,即将历史“人情化”,体现大时代背景中的“人性光辉”,这种视野其实也迎合了当下“去历史化”的文化潮流。因而观众能看到,这些电视剧总是回避正面描述历史叙事中时代背景与历史大事件,而以一种普遍人性的软性叙事代替。从历史中打捞出的都是个体在历史中的生命历程,只保留一些符号性的历史背景细节,群体的命运以及个体与历史的精神联系却不是作品的重心。而电视剧体裁似乎向来很适合表现这种似水流年中的人物命运故事,以时光的流逝来缝合历史观念的内在冲突,而革命年代历史的逻辑和信念在叙事中悄然流失。这种很有普遍性的叙事方法有可能造成整个社会对革命历史的整体性隔膜甚至遗忘。从这个角度而言,《沙海老兵》直接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大历史”为整个故事的线索,勾勒出历史的主要脉络,确实解了当前这类作品的“当务之急”。
《沙海老兵》对“老兵”情有独钟。那些从解放战争中退下后,听从召唤留守新疆成为兵团职工的人都成了“老兵”。“老兵”是跨越历史的身份认同,他们身退心不退,以同样的信念和热情投身到建设新疆的时代潮流中去。作为历史变迁中的主体,他们也深切地感受到其背后的深刻内涵。他们作为军人与屯垦者的双重身份,都曾以恒定的世界观作为基础,在这片土地上挥洒热血和汗水。但随着社会文化转型的展开,这两种身份在现实中也失去了共享历史符号系统的基础。而社会转型后,又遭遇兵团撤销,虽然后来恢复,但兵团人的身份意识已经随着社会的演变而置换了最初的意义。老兵们是跨越两种历史状态的人,他们作为一个整体成了历史变迁的隐喻。而带着历史的记忆,他们在新时代又担负起还原历史的责任。重启老兵的文化资源,就是重建老兵与国家的精神联系,重建曾经被市场替代的国家权威。因此,故事中扎根兵团的老兵们为老兵村的搬迁而焦虑,就很容易理解。
电视剧为了保全剧情的历史真实,有意放弃了当下文艺作品惯常使用的人物形象塑造法。剧中张远发的角色是典型的主旋律人物形象。他的一生恪守利他原则,这正是一个在战争年代成长起来的具有革命信念和革命意志的英雄形象。男女主角栗峰和文清在离开兵团时,留下自己的儿子托张远发照顾。这种“互相无私”的氛围是当时整个兵团文化的体现,个体的生活安排服从整个兵团事业的安排,兵团成为大家庭般的大单位,而兵团事业背后是强化了的社会主义理想。为唤醒因抢救溺水儿童而成为植物人的烈士遗孀枣花,张远发承担起日常照顾她的责任。而当枣花醒来后,电视剧编导偏又让她在睡梦中去世。这是为了维持角色的单一基本叙事功能,不让故事陷入到人为的复杂性中,也不让后面的叙事“脱轨”。
《沙海老兵》最后几集剧情出现了较大的跳跃,显得不连贯。如张远发的下放原委交代不清,他“前女友”左小湘的归来也很突兀。究其原因,这几集的时间段落正好是在“英雄团”面临社会转型的时刻。兵团自身的变故再加上社会文化转型的大背景,话语体系骤变,使得故事的讲述非常不易。所以,故事在社会转型真正开始之前停止,是一个叙事上的稳健选择。在这个节点结束故事,保留了全剧话语体系的统一。结尾时,叙事上尽管令人有些遗憾,但也基本上干净利落。老兵村必须搬迁是因为地底下发现大油田,老兵身份的焦虑与国家发展战略联系在一起,此刻,叙事就进入了强国梦的轨道。最后兵团人就是否搬迁进行投票,在历史记忆的感召下,重申信念,顺利完成了搬迁动员,后又在借来的电视机前观看了1984年大阅兵,使得兵团人作为军人的历史感重新获得充实,而兵团的历史也得到了富有现实感的提炼。
当然,像所有的主旋律故事一样,电视剧也运用父子相承的故事来表现兵团精神的传递。在张远发身边长大的栗峰和文清的儿子,顺利成为国家石油勘探的青年英才。儿子的形象可以传达“屯垦是大计,不能一代而终”的历史信息,但儿子的形象比较平面。如果编剧要在他身上加重笔墨,势必会携带兵团在社会转型之后的许多重大变革信息,可能牵引出两种历史观的冲突,而历史观之间的和解又需要特殊的机缘和形式,因此电视剧并没有进一步展示。
我们心目中的历史曾经让人心驰神往,也寄予了我们对未来的想象。文艺作品中的每一次历史叙事,都会是观众与历史重逢和对话的机会。《沙海老兵》的现实意义就在于创造这种机会,让观众在对历史的怀想中,重新探究历史的方向,从而找到与历史相处的方式。
(责编 增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