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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生,如何在城市中心遁入空门

作者:淡豹
淡豹 预备役作家,译者,民间公务员在手机上的日历APP中,这一切相当清楚,可以画成曲线或饼形图。几年间标为绿色窄条的私人约会,由稳定到骤然密集到稀疏,像曾养过一屏如今已经死去的植物

有六年时间她非常想结婚。准确地说,那些年里她情愿结婚,无法设想自己会终生不结婚。在那长期、隐约的情愿中,毫无疑问曾阶段性出现很想要结婚的时刻,或者垂问自己为何尚未结婚的时刻,或者自暴自弃般想着“倘若结婚了也无非就是这样坐在沙发上吧”的时刻。

当时,如果不结婚会被看成失败。尤其在与第一个被认为人足够成熟妥当,关系也不得不随之足够成熟妥当的男朋友A交往了三年,其中第三年同居了之后,以及在与第二个男朋友B以一种有距离的相互容忍,每周见面一或两次,维持了一年,也常去他父母家吃周末晚餐之后。到某个无法发展的时刻,渐渐生长出一种可以嗅到其辛辣味道的紧张气氛,似乎难以再恬然处之,难以再端然不动。

是偶然打破了不自然。她遇到C,很快离开了B,不带犹豫,几乎舒一口气。C回到妻子身边后,这件事成为她最明确可言的痛苦。她没有办法让自己去想那第二个小孩是如何孕育的。然后倦怠来临,有时倦怠得彻底,像带着决心。

在手机上的日历APP中,这一切相当清楚,可以画成曲线或饼形图。几年间标为绿色窄条的私人约会,由稳定到骤然密集到稀疏,像曾养过一屏如今已经死去的植物。删除了一批APP。不再需要标记经期了。下载了英文和日文的小游戏。

之后的两年中她无法决定自己是否还想结婚。到现在,情况又发生了改变,她非常反对婚姻制度。她不再想起关于C的事了,有时会不期然看到他的名字,他名字中的一个字常见到了令人厌烦的程度,甚至出现在车牌上,让她心悸。有一次在环线上她不得不跟在这样一辆车后面,手腕无力。她发现伤心的伤字确实是一个动词,短暂,有力,尖锐,敦实的一把小刀。悲哀防不胜防,有一段时间频繁想到死,为扛过去,她格物致知。

于是她提炼出一套理论,她说她从未想结婚,大家也这样相信。这是一套实际奠基于C,但从不涉及C的理论,谈起这些观点时她讲起关于单身社会、社保漏洞、性别歧视的道理。

她做好了对未来生活的准备。房子是一室两厅,餐室倒是很漂亮,是她周末时待得最多的地方。父母从家乡来看她时,她住到客厅去,电视开得声音很小,父亲睡觉轻,还是会听到。然后她听到父亲在洗手间冲水的声音,觉得又回到小时候,那些开着窗睡在凉席上、闻到邻居家煎鱼和马桶味道的日子,她那样熟谙,那样想要挣脱。

她硬起心肠,让父母无法久住。他们反复责备她这一点,有时说得隐晦一些,嫌她浪费了首套房的资格,只买这样小的,有时说得直白,她甘愿不结婚也罢,可未来待他们老了,要怎样照顾?她没有后悔过。就是想要和他们分清楚,不愿意用他们的钱让房子大一些,即便在未来那能多出几百万。

保险在某个夏天突然成为同事间的话题。去泰国旅行路上,她和一位比她大四岁的女同事一起在香港停留,做了身体检查,买了重疾险。想一想,什么都做了安排,一辈子是可以过完了。

我与我相濡以沫。我与我世界大同。我有肝,也有胆,夜半我与我肝胆相照,天明我等待,我与我患难与共。我牵着我自己走去养老院。他们有声有色,我为我扶门,我做我的绅士,我听我弹琴,虽不能如鱼得水,也是可以过的一生。

如今再想起自己也曾爱过人,舌头像青蛙,简直可笑。

这是她遁入空门的方式。必须要循规蹈矩,因此要结婚。她曾对此没兴趣,但似乎应该那样做。然后她有过期待某种崭新的东西,又不知被谁闷死。这些逐渐演变为平常的日子里光明磊落的闲谈,灰暗的日子里她对自己的挖苦。后来其实可以重新再去追求,在刀钝了,动词失却其锐利之后——但何必再去追求呢,如果她已经享有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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