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他们走走停停,资金不足就停下来打工赚钱。丁一舟帮老乡抢收过庄稼,在牧场放过牛羊。此后两年间,他们就过着这样奔波却浪漫的生活。身边的狗从一只变成两只,丁一舟也在布达拉宫前完成求婚。
这看起来只是一对夫妻为爱情完成了一次浪漫壮举,但赖敏特殊的身份让这个故事更加动人:她患有遗传性小脑性共济失调,俗称“企鹅病”。这种罕见病会导致小脑萎缩,逐渐丧失行动能力。
环游骑行没几天,两人的故事就被媒体发现并争相报道。制片人张语芯无意间看到了新闻,心生触动。第二天,她便托人联系丁一舟,计划把他们的经历拍成影视剧。2017年,曾执导青春爱情剧《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的导演杨龙,将他们的故事拍成网剧《假如没有遇见你》。今年5月,网剧上线,截至记者发稿,播放量达到1.2亿次,豆瓣评分8.1分。
从去年底开始,出现了一大批高分爱情剧。比如去年11月播出的《你好,旧时光》《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今年上半年的国产爱情剧《忽而今夏》《结爱·千岁大人的初恋》,以及最近从韩国火到国内的《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金秘书为何那样》等等。
持续涌现的高分爱情剧,不断给观众营造着幸福感。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生产甜蜜
2014年,张语芯主导引进了韩国爱情剧《来自星星的你》。两年后,又引进了另一部韩国爱情剧《太阳的后裔》,首轮播放量达到26亿次,刷新了纪录。
“一些少女心爆棚的戏,因为有(市场)需求。有很多女孩就喜欢看,她就愿意跟你在这儿谈情说爱,她觉得累一天了,看看这个挺好的。”张语芯告诉本刊。
来自青岛的大三女孩杨杨就是一位喜欢“高甜”爱情剧的观众。“(我在)生活中没有谈恋爱,所以需要补充‘糖分’。看好看的人谈恋爱是非常满足的,是很美滋滋的。”提起喜欢的爱情剧,杨杨滔滔不绝。一年多来,她看过的爱情剧有25部左右。
去年11月,网络爱情剧《你好,旧时光》上线。这部作品改编自八月长安的青春小说“振华三部曲”系列,是豆瓣评分8.8分的网剧《最好的我们》的姊妹篇,讲述了高中生的青涩爱情和成长故事。这两部剧都在青岛取景拍摄,身为青岛人的杨杨看到熟悉的场景,不时勾起自己的青春回忆。
《你好,旧时光》制片人朱振华总结创作经验时曾提到“要把糖发好”。作为观众,杨杨切切实实“吃”到主人公“发的糖”。她在电脑中缓存了《你好,旧时光》的全集。“随便点开一集就看,看到某一个情节,台词在脑子里就全出来了。”她会重复观看甜蜜的情节,比如女主角余周周和男主角林杨在海边的一场戏,余周周冲着大海喊“林杨大笨蛋”,趁着林杨捂耳朵时,悄悄说了句“林杨,有你真好”。“不是什么卿卿我我那种,但是对于青春题材来说,这种‘甜’才最打动人。”杨杨告诉本刊。
这样的甜蜜不仅发生在青涩的校园爱情中,也出现在背负现实压力的成年人的生活里。今年3月,“姐弟恋”主题的韩国爱情剧《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在国内火了起来,豆瓣评分8.1分。男主角徐俊熙对比自己大五岁的尹真儿既有好感,又不敢靠近:准备搂住肩膀的手伸出去却不好意思地收回来,道完晚安后驻足目送不舍离开,收到对方短信时坐在床上傻笑不停……
“看《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最妙的是时常能扯起嘴角不自觉一笑,不是因为滑稽,而是心头一甜,恋爱般的甜啊,这种神奇的、奢华的感受,竟然又重新荡漾在身体里。”专栏作家毛利这样评论道。她觉得《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能成为一匹黑马,是因为人人都看得很甜。没有霸道总裁为女友斥巨资买买买的玛丽苏,也没有生离死别的煽情,有的只是“陪着姐姐一起粘快递盒子,一起回家,一起吃饭”的简单小事。“旁观者看着已经爱在心底泛滥,感叹恋爱是多么美好的事啊。”毛利写道。
生产甜蜜一定是爱情剧制胜的法宝,但高分爱情剧并非只有“撒糖”一种类型。
《忽而今夏》在今年4月上线,目前播放量17.2亿次,豆瓣评分7.9分
《你好,旧时光》改编自八月长安的青春小说“振华三部曲”,讲述高中生的青涩爱情与成长故事生活是最好的编剧
演员彭豆豆今年25岁,出演过《女医·明妃传》《锦绣未央》等大女主剧,在《假如没有遇见你》中饰演赖敏。开拍前,演员们需要看一部关于丁一舟和赖敏的纪录片《遇见你》,以贴近原型人物。彭豆豆一口气看了10集,擦眼泪的纸堆了一桌子。好友来家里做客,看到此景充满疑惑。“你先别(打)断。”彭豆豆对朋友说,“还有最后一两集,(你)跟我一块儿看完。”结果,好友和她一起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所有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被打动了,那我相信就可以打动他们(指观众)。”张语芯说。团队辗转联系上丁一舟后,对夫妻二人进行了深入采访,“这给我们很多创作的帮助,让我们写的故事能变得更加真实。”导演杨龙回忆道。
另一部青春爱情剧《忽而今夏》的总制片人之一李峥、制片人之一吴志非在接受本刊采访时,谈及创作经验,也把“真实”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忽而今夏》在今年4月上线,目前播放量17.2亿次,豆瓣评分7.9分。为了让剧情不脱离当代高中生的生活,主创人员去了小说原著的故事发生地哈尔滨,又在广州、中山、珠海、青岛等地学校看景,和高中生互动。
原著的故事发生在1996年到2006年,还出现男女主角异地恋时打公共电话的情节,很难引起现在年轻观众共情。主创团队把故事时间延至2006年到2016年间。“我们希望更贴近当下的学生生活,才有真正的代入感。”吴志非说。
代入感是人们被爱情剧吸引的另一重要原因。观众或在爱情剧中看到自己和身边人的影子,或把自己对爱情的美好想象投射在作品中。
在福建做咨询行业的小鱼对《忽而今夏》印象最深的片段是,异地恋的男女主角躺在床上打电话倾诉思念。“想到自己当初(恋爱时)也是这样打电话,又哭又笑。”小鱼回忆说。《最好的我们》由刘昊然和谭松韵主演,豆瓣评分8.8分
爱情剧《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从韩国火到了国内创作者同样产生过代入感。整理《忽而今夏》的素材时,李峥表示,“何洛(从)学渣变学霸时候感受那种拼搏的样子,会回想起上学时的自己。田馨、赵承杰的分手也会想到周围朋友有类似的经历。”
能否产生代入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物是否扎根生活。《忽而今夏》《你好,旧时光》《最好的我们》中的男女主角都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创作者没有赋予他们异于常人的智商、外貌或者家世。而这些桥段却在2009年的《一起来看流星雨》、2013年的《落跑甜心》、2016年的《是!尚先生》等爱情剧中屡见不鲜。后三部爱情剧的豆瓣评分分别为4.2分、2.5分、2.6分。也正因此,国产爱情剧一度陷入“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套路,被网友吐槽狗血、烂俗。
《假如没有遇见你》中的丁一舟和赖敏都是不起眼的普通人。他们没有显赫家世,没有腰缠万贯,没钱了就打工,钱够了就继续旅行。两年的风吹日晒,让他们皮肤黝黑,风尘仆仆。
“你不会为了一个所谓的豪门流眼泪。但是身边的一个小人物,他可能说了一句话就把你打动了。”张语芯相信,真正好看的故事一定和小人物有关,因为这种人就活在你我的身边。小人物可能是我们的亲朋好友,也可能就是我们自己。
爱情投射
丁一舟曾对《假如没有遇见你》剧组开玩笑说,要找个帅点的演员扮演他。90后演员邵伟桐成了这位“帅点的丁一舟”。邵伟桐印象最深的一场戏,是赖敏得知腹中胎儿遗传企鹅病时痛不欲生,意外流产后跳青海湖自杀,而后被丁一舟救出。
拍摄当天,青海的气温达到零下十几度,刮着六七级大风。邵伟桐和彭豆豆需要先裹上保鲜膜,再穿潜水衣,最后套上戏服。收工时,两人用光了三卷保鲜膜。邵伟桐冻得鼻血直流,彭豆豆直接往身上浇开水。
现实生活中,赖敏腹中的胎儿因检测出企鹅病,不得不引产。“跳湖”这场戏是编剧设计出的桥段,“你要把它拍出来感人又不能那么狗血,所以当时这场戏还是挺下工夫,而且挺难的。”邵伟桐告诉本刊。
戏剧性永远是让故事好看的灵丹妙药。导演杨龙看到编剧最早的采访素材时,觉得丁一舟夫妇的经历既温暖又美好,但“没有戏剧冲突”。为了让剧更好看,他们让剧中的丁一舟和赖敏住进了“灵异客栈”,认识了居心叵测的记者,误食毒蘑菇、出过车祸,在原型的经历上增添了一些情节。
靠甜蜜情节打动观众,扎根生活让观众产生代入感,设计戏剧冲突制造感动,都是高分爱情剧的成功方式。但无论哪种方式,爱情剧终究要回归爱情本身,燃起人们对爱情的信念。
《假如没有遇见你》开拍前,演员们和丁一舟、赖敏有几天的接触时间。他们一同逛了故宫,每天一起吃饭、聊天。“这个男人站在你面前,就是一个男人,你身边很少有这样的人。他的执行力、决断力、责任感、抗压能力都特别强。你不敢想象(有)这么一个人,单纯地骑个自行车,到后来改成电动车,拉着自己的女朋友就这么走了。”邵伟桐感叹道。
最终,这份坚定的爱情以戏剧化的场面呈现了出来。剧中,赖敏跳湖自杀被丁一舟救起后,重新上路。赖敏问:“如果有一天,我只剩下眼睛能动,我该怎么让你知道我爱你呢?”开着电动车的丁一舟停顿片刻,回道:“只要你能看着我就好了。”邵伟桐的母亲看完剧后,哭着给儿子发微信:“太好了,一定要替我好好问候丁一舟。”
故事结尾停留在布达拉宫前的求婚上。创作团队希望把美好的东西留给观众,也把祝福送给这对夫妻。丁一舟看完剧后,对剧组说了一句:“感谢你们把我们的美好记录了下来。”
采访中,张语芯和杨龙都回想起同一个场景。拍摄一场露营戏时,剧组位于海拔2800米的青海,气温零下15度。丁一舟夫妇也在现场。赖敏裹着两层军大衣坐在杨龙身旁,看着监视器。7级大风把帐篷刮得歪七八扭,场务人员只能蹲在帐篷外用手按着帐篷。那时,赖敏双腿已经失去知觉了。监视器里,是别人在演绎她和丁一舟的爱情,但她还是经常咧嘴大笑。
她曾对丁一舟说:“我们秀恩爱,给大山看,给大海看,也许它们会嫉妒我们的。我想说丁一舟,遇见你,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