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延在《动物世界》片场6月16日,凌晨5点,导演韩延第一次在影院看到完整版《动物世界》。这是第2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开幕片,韩延是这部电影的导演。此时,距离媒体放映场不足6小时。
韩延从2014年底就开始琢磨这部电影,2017年2月开机,1700位工作人员,历经5个多月的拍摄,最终还是踩着时间节点完成。工夫大多被韩延拿来做特效渲染了,他说:“多渲染一天,细节就更好一点,所以我渲染到了最后一刻,卡着时间上。”说完,他又扯着嘴角笑,“尽管其实人眼是看不出那些差别的。”
韩延生于1983年,至今拍了8部长片,平均分达到7.1。让更多观众注意到这位80后导演的是2015年热门影片《滚蛋吧!肿瘤君》。改编自已故漫画家熊顿的漫画,豆瓣评分7.4,叫好又叫座,还被送评到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申报最佳外语片入围名额。
在《滚蛋吧!肿瘤君》之后,韩延还是选择了改编漫画。这一次,他挑上的是日本漫画家福本伸行的经典作品《赌博默示录》。故事讲述的是一事无成、身负巨债的开司为了还债被怂恿登上一艘名为“希望号”的邮轮。在这艘邮轮上都是跟他一样的失败者,他们布置赌局,决出输赢的方式是石头剪刀布,每个人都可以向主办方借钱,赢家能将欠款一笔勾销,输家则坠入地狱。
1996年,《赌博默示录》开始连载,单本发行量达到380万,整个系列共3部,全球卖出超过1000万册。2009年,日本率先将其拍成了同名电影。虽然从评分上看表现尚佳,却依然面临来自原著党的挑剔。这几乎是漫改电影无法回避的窘境。
在显微镜底下看人性
“我在20岁的时候,就知道等成熟到一定程度就要拍这样一个电影。”在说起拍摄《动物世界》的初衷时,韩延回答。
他自认为是个“很宿命论”的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从小爱看哲学书。在把“导演”当作梦想之前,他其实一直想当个诗人,书桌上摆着的多是海子、顾城的诗集,也有叔本华、荣格的大部头。
初中时,韩延在老家的新华书店买了一本《电影导演的技术与艺术》,那是书架上唯一一本关于电影导演的书。在他出生的山东济南小县城,绝大多数人对电影所知甚少,能租到的影碟大多是香港动作片、警匪片。
那时的韩延看不懂书里所说的技巧,偏偏“越不懂,越好奇,觉得导演这个职业很神秘”。还搞不清电影导演和电视剧导演的区别,韩延就开始跟着电影杂志学拍电影。从杂志里他知道了第五代、第六代导演。直到现在,在他的书柜里,当年的电影杂志还占据半壁江山。
考上中央戏剧学院的时候,有老师问韩延:“如果这辈子要拍一部电影,你想要拍一部什么样的电影?”他答:“青春片。”他实在太喜欢《阳光灿烂的日子》,一度可以背诵全片台词。在长片处女作《我把初吻献给谁》之后,韩延一口气又拍了两部青春片。
能碰上《赌博默示录》“完全是个巧合”,像两个手掌,一拍即合。
2014年底,一位朋友不经意给韩延推荐了漫画《赌博默示录》,当时他还在做《滚蛋吧!肿瘤君》的后期。才看完第一本漫画,韩延就“已经确定要拍它”。他平时看漫画并不多,初高中时跟风看得最多的就是《七龙珠》《灌篮高手》。福本伸行漫画中的故事,把人置于极端环境中,“等于是在显微镜底下看人性”。
每个人都会有动物属性
在《滚蛋吧!肿瘤君》得到认可后,韩延收到了100多个都市爱情题材的剧本,最终他还是把时间投进了改编《赌博默示录》中。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恰当的时机。拍摄熊顿故事期间,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再加上《滚蛋吧!肿瘤君》本身所探讨的生死让他对“人”有了更务实的思考,不再像之前那样虚无。影片获得的关注也让资方相信韩延能驾驭更大的项目,一切水到渠成。
韩延对漫画向来敏感,那些被缩画在四方格里的巨大脑洞被他视为“灵感的载体”。恰好,他也是个“中二的人”。哪怕是走在天桥上,也会时不时冒出稀奇古怪的脑洞,“开脑洞是我的一种本能。”
看《赌博默示录》时,他脑中构建的就是一个“动物世界”:“游戏里面,大部分人都是靠着动物的本能在做所有事情,就是为了活下去。”他从这时起,就决定这部电影得叫“动物世界”。他把这个名字告诉制片人陈祉希的时候,对方还夸他机灵,以为是为了保密随便起的名字。
对韩延来说,这个名字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年少时看的哲学书留在他身上的印记,在荣格的学说里,“动物本能”这个概念常被提及。所以尽管它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档大型科学节目,尽管团队想了不下140个名字作为备选,《动物世界》的名字还是得以保留,“因为每个人都会有动物属性。”韩延说。
版权难题
正如主角开司登船进行一场不知结果的赌博,韩延把拍《动物世界》称为“一场冒险”。
获得版权的过程并不顺利。福本伸行极其珍惜自己的作品,不愿再将其拍成真人版。真正原因不得而知,但福本伸行的拒绝并非没有道理。
改编脑洞奇大的漫画向来是个难点,且不说特效技术上的挑战,单是面对锱铢必较的原著粉丝就够让导演和演员头疼了。而日本漫画又多以热血、燃出名,改编时不小心就会陷入浮夸泥沼。漫改电影发展多年,为大众市场所接受的不过《浪客剑心》《银魂》等寥寥数部,不少漫画比如《进击的巨人》《龙珠》被改编后就连演员粉丝都不买账。日本团队改编都不易获得肯定,更何况是一个中国导演?
其实,中国电影团队也有过改编日漫的成功尝试。2005年,刘伟强和麦兆辉联合导演的《头文字D》就改编自日本漫画家重野秀一的同名漫画集。为了弥补漫画人物单薄的通病,编剧和导演将《头文字D》原作前三部的内容浓缩在了100多分钟的电影中,使剧情看起来紧凑丰富。
为了打消福本伸行的担心,韩延连夜写了一万字的改编方案。三天后,他得到作者回复:那就先写个剧本看看吧。在15天里,韩延不假他人之手,自己写了个剧本发过去。
一天后,福本伸行的答复来了。他同意把作品交给韩延。
成型的剧本里,开司为了供养植物人母亲,不得不扮小丑为生。因为朋友想炒房,拉着他把房产抵押,使其莫名背上债务,不得不上船参与赌博。有了本土化的剧本,接下来要考虑的问题是:主角开司由谁扮演?
韩延用画圈圈的方式“推演”出了李易峰。他需要一个年轻演员来实现漫画中二次元的部分;其次必须得是在这个国家土生土长的人,这样他聊天的方式、对世界的认知才会更贴近大多数人;最后,这部电影的拍摄注定会是个持久战,“而现在很难找到这么一个年轻演员愿意把这么多时间耗在一部电影上。”就这样,圈越画越小,直至缩成一个名为“李易峰”的点。
“李易峰不演谁来演”
韩延在电影《心理罪》杀青前一天的中午找到了李易峰。李易峰匆匆洗了个澡就赴约。一个多小时里,两个人聊二次元,话头一起就收不住。李易峰喜欢漫威,喜欢漫画,韩延记得跟李易峰提到地铁上小丑和怪物打斗的场面,他“立马眼睛放光,这是演不出来的”。而立之年的李易峰也迫切需要一部作品来突破演技。他本想当场答应,但又吞了回去,先要了剧本来看。第二天,他在飞机上读完《动物世界》的剧本,满脑子只有一个字——拍。
李易峰偷偷跟经纪人打听改编的原著,自己找来看,还请韩延给他列了个片单,打算刷片为开机做准备。韩延现在已记不得到底列了哪些电影,大概说了《窃听风暴》《死侍》《入殓师》等,题材类型跨越之大也印证了他的脑洞之广。
李易峰在《动物世界》中饰演男主角郑开司
《动物世界》手绘图在相处的8个多月里,韩延和李易峰经常讨论角色到凌晨,口头沟通还不够,两人经常聊着聊着,桌子一推,直接开演。在影片开场,有一幕开司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借钱的情节。韩延原本设想就理直气壮地借,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而李易峰觉得,再怎么落魄,向喜欢的姑娘借钱总是难以启齿的。最后剧本里大大咧咧的台词一脱口,成了李易峰口中干涩的两个字:“一千。”
拍摄的过程,韩延应该是痛快的,毕竟看漫画时他脑中的那些画面已尽数呈现出来,创作不过就是把漫画作者的脑洞换成自己的脑洞。
当然,这些韩延牌脑洞不只是为了更贴近中国观众,也是在为之后的第二部做铺垫。
“主演都已经确定要接着演了吗?”记者问道。
“我不确定,但(我)先这么写(剧本)。”韩延没担心太多,如他所说,他从来都有自己的节奏,拍第一部的时候就策划好了后两部要怎么做。不过,这个问题还是让他思考了一会儿,片刻后他补充道:“他们不演谁来演?我觉得,他们肯定是要演的。”
说服美国人
在《动物世界》里,有一场追车戏会让人不自觉跟着方向盘而颠倒惊呼。这个镜头的原始版是韩延用乐高积木和遥控汽车拍摄的。
2016年11月28日,韩延给制片人陈祉希打了个电话,谈话内容无非是贯穿整个电影制作过程的主旋律:要钱。陈祉希无法理解,剧本中三行就带过的车戏为什么要排15天的档期。
两天后,韩延给陈祉希发了一段用手机拍摄的模拟镜头,狂飙的汽车其实是遥控汽车,隧道天桥和人物是乐高组装的,轮胎和地面摩擦产生的白烟是一口香烟。就是这段看起来很“皮”的视频,不仅让陈祉希松了口,还引起了国际顶级特效团队的兴趣。
在寻找特效团队时,韩延把这段视频发给各大特效工作室,收到的第一个回复就来自全球顶尖的特效工作室维塔。这个总部在新西兰的团队获得过5次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奖,参与的电影项目有《指环王》《阿凡达》《猩球崛起》等。
在这之前,维塔团队不接任何中国电影,甚至表明对中国市场没兴趣,但在看过韩延的视频后,他们接下了这个项目,用两周时间制作了动态预览视频。最终的车戏拍摄就是在此基础上完成的。
《动物世界》的故事主要发生在一艘名为“命运号”的游轮上。350人,建了4个月,终于在海口搭起了这艘大船,长158米,宽41.7米,高51.3米。为了配合电影的压抑氛围,船上的所有雕塑都低头向下。
时间和预算看起来都被花费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因此,韩延练成了一项为人熟知的技能,就是向陈祉希要更多的拍摄时间和钱。有人曾问过他:“哪些事是可以妥协的?”他说:“我都是不妥协的。”
他身上带着很明显的中二感,有点燃又有点无畏。
“你觉得自己像个什么动物?”“现阶段来说,觉得自己像只羔羊。不是待宰的,是领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