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倡议与肯尼亚港口建设的对接
关键词 中非合作；基础设施；港口建设；对外贸易
DOI: 10.19422/j.cnki.ddsj.2018.04.018
近年来，东非国家肯尼亚正加速建设本国港口，旨在助推经济发展，增强地区竞争力。随着中非关系特别是“一带一路”倡议的升温，中肯两国的合作也扩展到港口建设领域。中国虽在肯尼亚港口建设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未来前景也面临挑战。
两个港口、两大自贸区、两条走廊
肯尼亚地处非洲东海岸，占据连接南北的重要位置，其港口既能通过水路接入印度洋，还能通过陆路连接东、中非地区，是地区交通网的核心所在。进入21世纪后，肯尼亚周边国家都加强了港口建设，以增强本国竞争力。为振兴国家经济，肯尼亚在2008年发布了《肯尼亚愿景2030》，提出在未来20年保持GDP年均增长率为10%，到2030年使肯尼亚转型为“新兴工业化、中等收入国家”。“愿景2030”主要聚焦十个关键领域，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基础设施建设。同时，在124个转型“旗舰项目”中，主要港口以及配套的铁路、公路等基础设施建设也是重要内容。[1]
根据非洲发展银行2013年的非洲竞争力报告，在38个非洲国家中，肯尼亚基础设施排名仅列第14位，[2] “诸如港口设备、内陆航道、电信等都同样存在设施老化而收费提高的情况，基础设施的落后使许多投资者望而却步，从而严重限制了工业发展”。[3]不过，肯尼亚的优势在于，主要港口不仅可连接南北，还能与一些经济和能源方面潜力较大的东、中非国家相连，为后者提供共同出海口，区域辐射效应突出。目前，肯尼亚正重点建设蒙巴萨港和拉姆港，并配套设立自由贸易区，以及两条引领地区经济一体化的战略性走廊。
一、蒙巴萨自贸区和“北部经济走廊”
蒙巴萨港是东非第一大港口、非洲第二大港，是肯尼亚对外贸易的战略性港口。该港拥有17条海运航线，可连接世界80多个港口，港口附近还建有造船、纺织、炼油、农产品加工等产业。刚果（金）、南苏丹、乌干达、布隆迪、卢旺达等国由于缺少出海口，货物出口大部分都要依靠蒙巴萨港，坦桑尼亚东北部、索马里等国家地区的物资也常借助蒙巴萨港进出。按照构想，到2030年，蒙巴萨港口货物周转量将达到3000万吨/年。此外，2014年2月，肯尼亚在蒙巴萨建立该国首个自由贸易区，以加强和提升东部、中部和南部非洲地区间的区域内贸易。[4]2016年，肯尼亚又和乌干达携手发布了“北部经济走廊总体规划”，以蒙巴萨港为东部起点，通过公路、铁路、水路和管道等基础设施，连接乌干达、布隆迪、南苏丹、刚果（金）等国，为东非经济发展创造条件。
二、拉姆自贸区与“拉姆港—南苏丹—埃塞俄比亚运输走廊”
拉姆港位于印度洋拉姆群岛，与蒙巴萨距离341公里。肯尼亚正在这里修建新的国际化港口，并建立自由贸易区，还将以拉姆港为核心，打造“拉姆走廊”，预计总投资将达到240亿美元。
肯尼亚政府十分重视“拉姆走廊”项目，它不仅能推动对外贸易，还能降低对蒙巴萨港的过度依赖，并带动落后的北部边界地区发展。项目主要包括七个方面：修建现代化的拉姆港；修建通往埃塞俄比亚的斯亚贝巴、南苏丹朱巴的两条铁路；修建畅通公路交通体系；铺设石油运输管道，将拉姆港同肯尼亚图尔卡纳盆地、乌干达阿尔伯特湖盆地以及南苏丹油田连接起来；在巴戈尼建造一个石油精炼厂；建设完善三个机场，即罗奇楚吉沃机场、曼达拉姆机场以及伊西奥洛机场；发展三个度假区。[5]
该走廊蕴含的潜力相当可观，可拉动肯尼亚北部发展，激活与南苏丹、埃塞俄比亚及大湖地区的经贸合作。未来该项目还将成为“大赤道地带”的起点，届时从拉姆港出发，经南苏丹的朱巴，中非共和国的班巴里（瓦卡省的首府）、班吉，再到喀麦隆的杜阿拉（位于大西洋边，是喀麦隆最大的城市和最大的港口），一条几乎与赤道并行的经济走廊将贯通非洲大陆东西海岸，并同欧洲、美洲、亚洲等形成互通网络。
2013年8月，由中国路桥公司承建的蒙巴萨港第19号泊位正式启用。这是中国公司在肯尼亚承建的第一个港口项目，提升了蒙巴萨的货物吞吐能力。图为2017年1月9日在肯尼亚蒙巴萨拍摄的东非第一大港蒙巴萨港。中国在肯尼亚港口建设中发挥的作用及面临的挑战
一、中国在肯尼亚港口建设中发挥着积极作用
2013年8月，在肯尼亚总统肯雅塔访华期间，两国宣布建立平等互信、互利共赢的全面合作伙伴关系，之后中国成为肯尼亚第一大直接投资来源国和第二大贸易伙伴。2014年5月，李克强总理访问非盟总部和包括肯尼亚在内的非洲四国，提出了以“461”为核心的中非合作框架。[6]新框架中的中非“六大合作工程”和“三大交通网络”是合作重点，很多内容惠及肯尼亚。比如，中肯签署“蒙巴萨—内罗毕”铁路项目共同融资协议，在肯建设“中非联合研究中心”等。蒙巴萨港第19号泊位就是由中国路桥工程有限责任公司承建，也是该港口20多年来完成的首个大型扩建项目，更是目前东非海岸港口中最深的泊位。该泊位为港口每年新增25万个标准集装箱装卸容量，可同时容纳三艘最大长度250米的巴拿马型货轮，巩固蒙巴萨港作为东非第一大港的地位。此外，与蒙巴萨港口对接的“蒙内铁路”于2017年5月31日正式通车。这是肯尼亚独立以来的第一条新建铁路，也是“一带一路”倡议和中非合作论坛合作计划的重要成果，采用了“中国标准、中国技术、中国装备、中国管理”，不仅缩短了港口到首都的运输时间，还将在未来助力打造铁路货运网、交通网。
中国在拉姆港建设上扮演的角色也很重要。2014年，中国交通建设股份有限公司赢得价值4.79亿美元的拉姆港泊位建设合同，将帮助肯尼亚把拉姆港打造成第一流深水大港。目前涉及首期项目三个泊位及相关配套建设，第一个泊位的建设工作从2016年10月开始，预计将在2018年中期建成。所有三个泊位将在2020年前建设完毕并开放使用，年标准集装箱吞吐量为120万个。港口全部建设完毕后，这一数字将增加到2000万个，成为东非重要港口。
肯尼亚选择中国的原因，如肯尼亚学者所言，“中国和西方国家不同，它没有西方殖民国家那样带有威胁性的历史……中国有三大吸引力：无条件提供融资和软贷款，快速提供服务和实惠商品，鼓舞人心的独特发展历史”。[7] 在中肯合作中，中方融资能够为肯尼亚解决经费短缺的难题，且中国坚持以公平共赢的立场来发展中非、中肯关系，中国在肯尼亚的投资建设，并不附带任何政治条件。此外，中国模式对非洲国家有吸引力，可以为肯尼亚提供借鉴，中国第一流的基建能力也为项目提供了质量保障。
二、中国参与肯尼亚港口建设面临的挑战
中国虽然目前在肯尼亚港口建设项目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也面临挑战。第一，肯尼亚国家行政能力薄弱可能影响港口项目进度和成效。虽然肯尼亚制定了十分宏伟的整体战略规划，但是如同其他很多发展中国家一样，政府的施政水平、治理能力等都还存在不足，成为影响港口建设进度的不利因素。以“拉姆走廊”项目为例，概念最早在1975年提出，后因种种原因导致不断延期，直到《肯尼亚愿景2030》出台时才正式上马。2009年，该项目预计花费160亿美元，最近评估则显示，费用将上升到220亿美元和230亿美元之间。有分析指出，2013—2018年间，肯尼亚预计要在该项目上耗费GDP的6%，目前，有的子项目已启动建设，还有些子项目仍没落地，整个项目到底什么时候能真正建成，前景依然面临不确定性。
第二，经济民族主义的膨胀可能给港口建设造成消极影响。非洲国家对国际社会现有经济秩序本就有质疑，中非之间也非百分百和睦圆满，特别是中国崛起后引起的角色转变，使得双方间也存在不同程度的观念错位和利益分歧。加上西方国家不断污蔑中国在非洲进行“新殖民主义”，容易刺激经济民族主义走向极端，冲击中方的投资。中国参与肯尼亚港口建设项目，虽得到该国总统和政府的大力支持，但也确有人对中肯贸易关系发展，特别是中国制造产品涌入本国抱有质疑甚至敌意，认为会削弱本国制造业和竞争力。此外，有人抱怨中国修建港口所伴生的环境破坏、劳动剥削、就业机会减少等问题。这种带有强烈民族主义和保护主义色彩的情绪渲染，一旦对政治决策产生更大影响，将可能导致肯方态度转向保守甚至极端。
第三，外部大国在肯尼亚的竞争将给中国带来压力。目前，美国、日本等都对肯尼亚比较重视。美国前任总统奥巴马在任期间，正值中国加大对非投资合作的阶段，中非贸易总量是美非的两倍，这引发了美国的担忧，国内批评政府对非洲大陆长期忽视，提出要在非洲与中国展开竞争。于是，奥巴马2015年访问了肯尼亚和埃塞俄比亚，这也是美国总统历史上首次访问这两个国家，目的就是要扩大在东非地区的影响力。此外，日本是蒙巴萨港最重要的外国投资方，两国达成了扩建蒙巴萨港的协议，由日本国际合作署提供贷款。针对第一阶段工程，日本在2007年资助2.7亿美元。2015年1月17日，肯尼亚和日本又签订了2.75亿美元的贷款协定，用于蒙巴萨港口扩建计划的第二阶段工程，主要是修建第22号泊位，长250米，深15米，能增加40万标准箱的吞吐量。2017年，日本政府再次提供3亿美元贷款用于第二阶段建设，目前该工程正在进行之中。[8] 肯尼亚财政部长罗迪奇强调，这是一个关键的优先级项目，建成后将促进肯尼亚乃至东非邻国和中非国家的贸易和经济发展，完善蒙巴萨港口地区的道路状况，有益于肯尼亚未来的经济发展。外部大国加大对肯投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想以此抵消中国在非洲日益扩大的影响。肯尼亚也希望吸引更多投资，既能拓展合作关系，也防止依赖少数国家。
第四，暴力犯罪、恐怖主义威胁港口建设的安全。肯尼亚一直受到极端伊斯兰势力的渗透，威胁最大的就是“索马里青年党”。肯尼亚东北省内有不少索马里人，该地也是索马里声称的“索马里五部”之一，索马里还对其提出了领土要求。肆无忌惮的“索马里青年党”武装常越境袭击难民，绑架外国游客。从2011年开始，肯、索两国达成了协议，肯尼亚派兵开展跨国军事行动，对“索马里青年党”进行清剿，虽然后者遭受沉重打击，但也针对肯尼亚发动一连串报复袭击，包括2013年袭击内罗毕商场（造成67人死亡）、2015年袭击肯尼亚加里萨大学（造成148人死亡）等，震惊了世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曾因此称肯尼亚为“恐怖主义的温床”。[9] 2011年，“索马里青年党”潜入拉姆地区实施绑架，导致该地区一度被很多国家列入禁止前往的地区。2014年，“索马里青年党”又在拉姆港附近发动过两次袭击，导致29人丧生。2015年，“索马里青年党”对拉姆发动大规模进攻，结果被肯尼亚部队击败。这都暴露出港口易于渗透和袭击的薄弱性。除此之外，肯尼亚国内不少暴力或犯罪活动，常将中国公司和工人作为袭击对象。这样的威胁都将恶化投资的安全环境和建设进程。
对策和思考
中国的“走出去”战略和“一带一路”倡议，是风险与机遇共存的尝试。中国在肯尼亚港口建设中面临的挑战甚至威胁，也并非是个案。如何应对，是当前和未来必须面对和思考的重要问题。
一是要坚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通过凝聚共识来推进“一带一路”倡议。习近平主席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彰显了不同国家间实现共同繁荣的前景，在国际上产生积极反响，也为赢得这些国家的政治认同奠定了基础。中国帮助肯尼亚建设高质量的国际港口和铁路，既能推动肯尼亚本国经济发展，也为 “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在东非海岸获得更坚实的对接口创造了条件，符合中国拓展非洲市场、发展海洋经济的总体战略方针，这种共赢局面也成为中肯两国加深合作的重要基础。如今，中国正积极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与《肯尼亚愿景2030》对接，在港口、铁路、电力、农业、旅游等领域加强合作。在2017年的“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上，肯尼亚总统肯雅塔表示，“一带一路”倡议取得了实实在在的成果，为各国在互利共赢基础上探讨合作提供了历史性舞台。肯尼亚学者也强调，中国参与非洲基础设施建设，能促进非洲大陆一体化的发展，有助于非洲“2063年愿景”的实现，促进中非命运共同体的建设。
二是要加强在肯尼亚投资建设的战略统筹。当前，中国掀起了赴“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投资的浪潮，大批项目上马，投入了大量资金。从中肯关系来看，中国已经成为肯尼亚最大的贸易伙伴，也是肯尼亚最大的投资来源国和发展伙伴。2017年底，肯雅塔总统实现了连任，中肯合作的政治环境应该说比较稳定。但是，肯尼亚面临的内外安全问题依然存在，地方政府治理水平不高，除了首都、新兴港口区外，很多地区依然缺乏稳健的投资发展环境。中国应当避免四处开花，重点是集中力量建设影响大、产能优势显著的项目，比如中肯2016年达成的内马铁路建设协议，将如蒙内铁路一样，成为影响国计民生的标志性项目。此外，在推进产能合作中，也应突出对肯尼亚本地企业的扶持，带动就业，突出互利双赢。
三是要坚持项目质量导向，提高国家软实力。在非洲地区，中国往往面临十分不利的舆论环境。除了部分西方媒体和当地政治派系的抹黑外，一些低水平投资项目甚至“烂尾工程”也严重败坏了国家形象。以肯尼亚港口建设来讲，不仅关系肯尼亚本国发展战略，也直接影响地区经济形势和民众生活水平，项目好与坏，必将影响肯尼亚政府和当地民众对中国的信任。因此，中国在非洲开展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合作等，必须首先强化质量意识和风险管控意识。作为当今世界最受人瞩目的发展中大国，中国模式、中国道路受到了很多发展中国家的青睐，在非洲的建设项目，应当促成中国正面形象的塑造，为加强公众认知提供支撑，才有利于形成友好合作的良性氛围。
四是要完善海外安全保障机制，确保国家利益和公民安全。从世界大国实践来看，海外投资和海外利益离不开安全保障。从法律机制到实际能力来讲，中国的海外利益保障体系和能力建设尚处于起步阶段。在非洲地区，位于吉布提的中国首个海外保障基地已投入使用，它无疑将在危机期间为中国公民提供重要的安全保护。但是，中国海外军事力量是服从国家外交方略和国际法规则的，并不具有攻击性，主要应用在人道主义救援等方面。因此，对于中国在这些地区的投资利益等，更多的还是要考虑依靠法律保障和安保力量。尤其是要加紧完善与投资所在国的法律合作机制，
利用当地法律力量来实现对本国利益的保护。同时，也可借鉴美国等大国的做法，依托市场化、职业化、国际化的路子，加强民间安保力量的建设，培训专业海外安保团队，为中国在海外的投资建设和公民人身安全提供有力的保护。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中国参与中东安全事务的理论与案例研究”（16JJDGJW011）和上海市教委“曙光计划”（15SG29）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战略与安全研究所）
（责任编辑：张牧童）
[1] Kenya Vision 2030, http://www.vision2030. go.ke/resources/
[2] Africa Development Bank Group, The Africa Competitiveness Report 2013, p.36-38.
[3] 周倩著：《当代肯尼亚国家发展进程》，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2年版，第237页。
[4] 王新俊:《肯尼亚将建首个自贸区》，载《国际商报》，2014年2月24日，第C02版。
[5] “Lamu Port and Lamu-Southern SudanEthiopia Transport Corridor”，https://en.wikipedia. org/wiki/Lamu_Port_and_Lamu-Southern_SudanEthiopia_Transport_Corridor.
[6] “461”中非合作框架，即坚持平等相待、团结互信、包容发展、创新合作等四项原则，推进产业合作、金融合作、减贫合作、生态环保合作、人文交流合作、和平安全合作等六大工程，完善中非合作论坛这一重要平台，打造中非合作升级版，携手共创中非关系发展更加美好的未来。
[7] 【肯尼亚】伯纳德·瓦里奥拉：《活跃在非洲的全球行为体——中国》，载《国防参考》，2014年第24期，第78页。
[8] “Japan inks 275 mln USD loan deal to help Kenya expand port”, Xinhuanet, Jan 17th, 2015, http://news.xinhuanet.com/english/2015-01/17/ c_133925467.htm. “Japanese to Fund Container Terminal at Mombasa Port”, http://it.afrotrade.net/ detail_news.php?newsid=5226&pageid=2&t=Japan ese%20to%20Fund%20Container%20Terminal%20 at%20Mombasa%20Port
[9] Juan Cole,“ObamainKenya: Why the Horn of Africa Matters to Geopolitics”, July 25, 2015,https://www.commondreams.org/ views/2015/07/25/obama-kenya-why-horn-africamatters-geopoli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