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东平原,兰考县的东坝头。黄河画下“U”形回环,转过最后一个大弯,调头北上,直奔浩瀚渤海。河南省兰考县,这个“躺在黄河故道上的地方”,风沙、内涝、盐碱,是这片土地数百年的伤痛,记载着被沙丘移动逼迫一再迁徙的兰阳、仪封、考城三地旧址,目睹了昔日“兰考大爷”逃荒要饭的窘迫与无奈。
55年前,焦裕禄拼尽一生,发誓改变兰考面貌。55年后的今天,兰考迎难而上,打赢了艰苦卓绝的脱贫攻坚战。
兰考是焦裕禄精神的发源地,也是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中的联系点。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两次亲临兰考,叮嘱兰考的党员干部要像焦裕禄那样到群众中去,想办法让农民的钱袋子尽快鼓起来。面对总书记的嘱托,兰考立下了“三年脱贫、七年小康”的军令状。
三年大干,引发兰考巨变。曾经的风沙盐碱地,如今已是瓜果连片、企业林立。三年耕耘,时间的底色,因奋斗而愈显厚重,被汗水浣洗而熠熠生辉。
时间定格在2017年3月27日。经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评估并经河南省政府批准,兰考县成为河南省贫困退出机制建立后首个脱贫的贫困县。
兰考脱贫的消息一出,各大媒体发出报道,网友们纷纷对在焦裕禄精神引领下的兰考县鼓劲加油,对兰考脱贫攻坚的实践感慨赞叹。
兰考县扶贫办主任胡良霞说,脱贫实践为干群关系的拉近提供了充足的土壤,也夯实了脱贫致富的基础。
河南大学中原发展研究院院长耿明斋表示,兰考县三年脱贫7.7万人,共产党人交出的这份亮丽成绩单,正是共产党人不忘初心、坚持人民至上执政理念的鲜明体现。
特色产业助力脱贫攻坚
3月28日上午,在兰考县孟寨乡憨庙村,翟世栋卸下了扶贫工作队长的重担,向前来接替他的驻村干部交接工作。而就在一年前,憨庙村还有30多户人家迟迟没有脱贫,让当时的翟世栋非常着急。
三年前,兰考县提出:干部作风是否过硬,脱贫攻坚是试金石。从2014年建档立卡到现在脱贫摘帽,全县派驻在115个贫困村的345名一线扶贫队员,因村因户精准施策,让每个村都有自己的特色产业。
兰考县委、县政府确定“三年脱贫、七年小康”的发展思路是:“五轮驱动”和“五级联动”。“五轮驱动”指的是政府推动、市场拉动、农户主动、科技带动、金融撬动;“五级联动”就是县扶贫领导小组、县直部门、乡镇领导班子、驻村工作队和贫困农户互联互动。
在扶贫理念上,变单纯的“输血”为既“输血”又“造血”,重在培养“造血”功能。
脱贫攻坚伊始,兰考人自问:兰考为啥穷?答案是:产业不兴,经济没有支撑。
“兰考把脱贫攻坚与供给侧改革相结合,找准特色产业,让贫困户在家门口稳定增收,拔下了穷根。”开封市委常委、兰考县委书记蔡松涛说。
在兰考产业集聚区,禾丰牧业有限公司流水线正在一刻不停地运转。一只只肉鸭经过屠宰、分割、包装,运往全国各地。而远在30公里外的考城镇,刘土山村贫困户陈新民也在时刻关注禾丰牧业。2016年,陈新民与公司签订养殖收购协议,一年喂养6茬鸭,年入6万元,成功脱贫。
像陈新民这样养鸭的贫困户,兰考有3500户。在龙头企业带动下,养鸭、抓鸭、搞运输、做防疫,甚至搜集鸭粪都成为当地老百姓创收增收的渠道。
“兰考扶贫不养懒汉,不能靠在墙根晒太阳,伸着手来要救济。”兰考县扶贫办主任胡良霞说。
三义寨乡付楼村村民郝金刚早年在砖窑干活时被砸断脚,落下终身残疾,与两个幼女相依为命,三年前被定为“兜底户”。由于长期贫困,老郝很自卑,不愿与人说话,少与乡邻往来。古镇古琴 在徐场村,60%的农户拥有自己的乐器工厂,年收入一般都在百万元以上;而剩下的40%农户的劳力则在这些工厂里打工,每月收入也不低于5000元。“兜底户给够补助款,也能完成扶贫任务,但只输血不造血,老郝就会一直萎靡不振,两个孩子以后咋办?”帮扶工作队和村里商议后,先帮老郝建院墙、盖厕所、添家具,在取得信任后,带他参观县里养殖场、拜访邻村养殖户,鼓励他搞养殖。
“养它两笼兔子先试试。”老郝终于动了心。2015年7月,老郝用5000元到户增收资金买来25只优质种兔和饲料,建起兔舍。2016年,他卖出7批兔子,赚了1万多元,顺利脱贫。一向封闭的老郝“敞亮”了:“如果自己不想站,别人扶也扶不起来;如果自己想站着,别人谁也打不倒。”
堌阳镇徐场村是兰考县远近闻名的乐器村,全村有一多半的人口从事着和乐器相关的工作。在驻村扶贫干部的帮扶下,很多人从世代种地的农民变成了乐器厂的老板,还吸纳大量贫困户务工。
走进徐场村,美好和着琴声一起飞扬。琴风路、琴颂路、琴华路……每一条街道都以琴命名,道路两边雪白的墙面上绘着一幅幅精致的山水画。几乎每一处静谧院落里都“藏”着一个民族乐器加工厂,走进去,那是热火朝天的世界。
上世纪80年代,上海民族乐器厂琵琶制作大师韩富生来到兰考,在堌阳一农家听到主人拉动风箱烧饭时风舌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当他得知那是由泡桐木板制成时,一阵惊喜。
原来,适宜在沙土地生长的泡桐,因其纹理细腻、木质疏松、不易变形、抗腐蚀性强等特点,竟是制作民族乐器音板的绝佳材料。
自此,兰考泡桐与民族乐器甚至西洋乐器结缘。
在徐场村,60%的农户拥有自己的乐器工厂,年收入一般都在百万元以上;而剩下的40%农户的劳力则在这些工厂里打工,每月收入也不低于5000元。
打一个电话,敲一次键盘,乐器订单从国内各大城市甚至从国外飘然而至;还是打一个电话,敲一次键盘,堌阳的各种乐器通过电商平台和现代物流,分送到各地乐器店家。堌阳人做梦也没想到,现代社会生产与生活的元素在这里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不仅如此,兰考县还持续推进特色扶贫产业体系建设。比如家居制造及木业加工,在县产业集聚区,以强县为目的,完善产业链条,承接东莞家居企业集团式转移,打造品牌家居产业集群和中高端家居集群;在乡镇,对木制品发展基础较好的乡镇进行产业规划,逐步打造了6个乡镇专业园区;在农村,按照“一村一品”原则,对具有一定产业基础的村,支持发展群创产业,吸纳农民在家门口就业。
三年来,兰考从打造“一村一品”“一乡一业”到建设产业集聚区、特色产业园,从小微企业遍地开花到多家上市公司落户,实现了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兰考村民在县内务工率达6 0 %以上。2016年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为21124元和9943元,比3年前分别增长10164元和4297元。
干部驻村带头脱贫
一切变化始于2014年。
在国家扶贫政策的帮助下,贴息贷款来了,一对一技术帮扶来了,乡村泥泞公路也得到硬化了。
2014年开始,兰考县派出工作队到贫困村开展精准扶贫、精准脱贫。对贫困户量身定制帮扶方案,做到村村有脱贫计划,户户有脱贫措施。
“要想重用,先去驻村,要想提拔,必下一线。”兰考把脱贫攻坚作为锤炼干部、转变作风的主战场,先后选拔345名年轻干部,派驻115个贫困村精准帮扶。严格遵守“5天4夜”工作制,坚持不脱贫不脱钩,不拔穷根不撤队伍。
因病致贫的62岁贫困村民徐文献,2015年在驻村扶贫工作队的帮助下,拿到10万元扶贫贷款,办起民族乐器厂,
2016年实现纯利润10万元。通过民族乐器产业带动,2016年底,范场村群众人均增收5000余元,贫困户全部实现了脱贫。
2016年,兰考县推出了“三位一体”金融扶贫新模式:从全县扶贫资金里拿出3000万元成立风险补偿金,银行按风险补偿金的10倍发放贷款额度,有了县财政的担保,原来无法贷款的贫困户就可以拿到创业的启动金。
刚驻村时,红庙镇夏武营村帮扶干部秦趁义时常被误解,有的贫困户直接跑来要东西,有的村干部说他是“来镀金”“搞形式主义”。秦趁义不辩解,就是苦干实干。夏武营村有种蔬菜的传统,但道路极差,一遇雨雪,只能从地里背菜往外卖,秦趁义多方争取,为村里修起两条新路;为把3亩垃圾坑变成莲藕池,秦趁义三伏天跳进垃圾坑,光着膀子清理杂草……一件一件事情干下来,村民们都说,他是真驻村、真帮扶。
领导带头干,干部比着干,群众跟着干。在兰考大大小小、各行各业的微信工作群中,大家凌晨还在讨论工作的场景屡见不鲜。兰考县长李明俊说:“兰考开会都在晚上,因为这样方便党员干部白天进村工作。”
真金不怕火炼。2016年,在乡镇党委换届选举中,兰考提拔重用一线干部58名,其中39名是脱贫攻坚一线干部,进一步激发了大家干事创业的热情。
蔡松涛说:“一线经历可以让年轻干部作风更踏实,工作方式更接地气。有了这样一批干部,兰考奔小康,信心十足。”
41岁的兰考县扶贫办副主任孙贯星就是345名选派干部中的一员。在驻村前,孙贯星已经几次动了辞职的念头。“纠结彷徨,无所事事,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作为,有什么价值。”然而,驻村扶贫完全改变了他的工作状态。
住到村里第一天,时值寒冬,有老百姓把自己的电褥子拿来给他们用,群众的信任和期待让孙贯星感动。“最开始还有点被动,县领导三天两头往村里跑,不做事没法交代。”孙贯星发现自己变了,变得越来越愿干事,越来越想和群众在一起。
孙贯星花了一个月时间调查,找准村里优势,发展生态农牧,恢复村里水系,制定民俗旅游规划,建立了50多人的裴寨在外精英人士群,发动能人的力量建设家乡。在他的带领下,昔日的软弱涣散村最终成了兰考县的红旗村,乡村旅游也在豫东打出了名声,2016年,裴寨村顺利脱贫摘帽。
“贫穷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贫穷磨颓了斗志,安于贫穷。”兰考县堌阳镇副镇长温振表示。
在中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在兰考县同样得到了印证。
曹庄村,过去是兰考县有名的贫困村,以前这里人多地少交通不便,村民常常这样描述自己的生活:“天晴一身土,下雨一身泥。村里的道路坑坑洼洼,雨水聚集、泥泞不堪,下雨天人们根本出不去。”然而,村民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来自河南省公路局的干部葛占伟担任第一书记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这样的景象已全然不在,公路修到了自己家门口,崭新的路灯倚街而立。
其实,在兰考,优先发展交通的曹庄村并非个案。周边的村子也都纷纷加快公路修建,完善交通设施。
蔡松涛介绍,近两年来,兰考县累计完成交通基础设施投资7.9亿元人民币,全县路网结构得以不断优化。蔡松涛说:“全县所有行政村之间实现了统一划路,通畅率达到了100%,115个贫困村里实现了村内主干道硬化,现有城乡客运干线126条,城乡公交线路10条,行政村客车通达率100%。行政村通邮率100%。”
越过了贫困的沟坎,兰考的干部群众并没有松口气,绷紧弦的兰考人瞄向下一个目标:脱贫不是终点,小康才是方向。
兰考“摘帽”以后怎么干
历史的兰考是灾难的兰考。黄河多次决口,风沙、洪涝、盐碱“三害”一直祸害着这个地方。三年自然灾害时,全县有1600多个沙丘、26万亩盐碱坡和28万亩涝洼地,平均粮食亩产只有43斤。
那时,兰考贫瘠的土地、恶劣的环境,再也养活不了她的儿女。
1962年冬,在兰考最为困难的时候,党把优秀干部焦裕禄派到了这里。
为了兰考百姓的温饱,焦裕禄拼着性命,带领群众与“三害”作斗争。焦裕禄虽然倒下了,却把他那不朽的精神留在了兰考大地上,也把改变兰考面貌的希望留在了兰考大地上。
焦裕禄身后的兰考,也曾迎来过一波波的发展:20世纪60年代,兰考解决了“三害”的问题;20世纪80年代,兰考解决了吃粮的问题;20世纪90年代,兰考开始解决钱的问题。只是基础太差,到2002年,兰考的头上还有一顶“国家级贫困县”的帽子。
经过努力,兰考县的贫困人口已经由2014年7.7万人迅速减少到去年底的3127人,贫困发生率由2014年的11.8%降至今年的1.27%,从而正式脱贫摘帽。
脱贫不是目的,小康才是目标。4月18日,兰考县举行稳定脱贫奔小康誓师大会,对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进行全面部署。
誓师大会上提出,至2020年,全县生产总值达到380亿元,年均增速10%左右;人均生产总值达到5.5万元,年均增速7 . 9 %以上;实现工业增加值160亿元,年均增速11.1%以上;固定资产投资达到350亿元,年均增速16%以上;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55亿元,年均增速1 3 %以上;一二三产比重调整为9.8∶45.2∶45;城镇化率达到56%,城镇人口达到40万人;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2.2万元,年均增速13.1%,人民生活水平全面提高,社会保障全民覆盖,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总体实现。
摘帽以后应该怎么办、怎么干?河南省扶贫办主任张继敬认为,要在4个方面做好脱贫攻坚工作。
摘帽不摘政策。《河南省贫困退出实施办法》中明确规定:“贫困户、贫困村、贫困县退出后,在攻坚期内,国家和省原有扶贫政策保持不变,支持力度不减,留出缓冲期,避免出现边脱贫、边返贫现象,确保实现稳定脱贫。”脱贫摘帽并非扶贫终点,扶贫政策不会、也不应该戛然而止。各级各部门要继续落实好扶贫政策,让广大脱贫户深切体会到党和政府为他们“扶上马、送一程”的良苦用心。要不断完善扶贫政策,对脱贫攻坚实践中暴露出的突出问题和薄弱环节跟进出台相应的政策措施,做到顶层设计与基层实际高度吻合,政府初衷和农户意愿紧密结合,使脱贫政策更接地气、更为精准、更加有效。
摘帽不摘责任。贫困县摘帽后,从退出的次年起不再参与贫困县考核,对贫困县建立的约束机制也随之解除,一些地方可能会就此偏颇地认为“早脱帽子早有好处,不脱帽子还有约束”。其实不然。贫困县虽然摘帽了,但贫困村、贫困户并没有完全退出,而且返贫现象时有发生,贫困仍将在一定范围内长期存在,解决剩余的贫困问题更是难中之难、困中之困。面对脱贫任务,县级党委政府承担的主体责任没有变,书记和县长是第一责任人的要求没有变,各种帮扶体制机制没有变。因此,各级各部门要强化责任担当,针对不同的贫困现象,拿出绣花功夫,量体裁衣,细针密缕,不断提高脱贫质量。
摘帽不摘标准。随着贫困县的全部退出,贫困县没有了,“两不愁三保障”都实现了,可能有的地方会认为贫困标准没有了。事实上,“两不愁三保障”是现行标准下农村人口的脱贫标准,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衡量贫困的标准不仅仍然存在,而且会“水涨船高”,反映的形式也会更加多样。制约县域经济社会发展的经济基础薄弱、产业发展乏力、人才保障不足等问题仍会长期存在。各级各部门要注重扶贫工作的可持续性,保持脱贫成果的可持续性,各项工作标准只能提高不能降低,既要着力当前,更要着眼长远,积极作为,持续求进,巩固并不断提升脱贫成果。
摘帽不摘动力。我国正处于而且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这是中国最大的国情。贫困问题甚至绝对贫困的存在是社会发展阶段性和历史发展过程性的必然产物。向贫困宣战是一项长期艰巨的历史任务,这就要求我们发展的步伐不能停,工作的力度不能减。脱贫的任务很重,奔小康的任务更重,压力也会更大,我们不但要化压力为动力,而且要不断自我加压,确保奔小康路上的每一个脚印都是坚实的、有力度的、富有成效的。
张继敬表示,贫困是相对的,是动态的,也是发展的,即便贫困县全部摘帽,也不意味着人口全部脱贫,“到2020年,确保我国现行标准下农村贫困人口实现脱贫”任务仍然艰巨,脱贫致富永远在路上,容不得等待观望、松劲懈怠,更不能一摘了之、裹足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