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洁(1929年4月7日-2017年4月15日),女,湖北麻城人,中国内地女导演、制片人。1982版《西游记》导演。她是中国电视剧第一代导演,第一代女电视艺术家,中国最早的播音员之一,担任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制片人、导演,主要作品有《西游记》《崂山道士》《司马迁》《朱元璋》《西施》等。
取经路上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白龙马。他是西海龙王三太子的化身,是唐僧的第四个徒弟。
在观众眼中,观音收服了三太子,三太子才变成了白马,而我们不是按顺序拍摄,所以先拍的是白马。
从《除妖乌鸡国》《偷吃人参果》《祸起观音院》,到《三打白骨精》,我们都没有一匹自己的白马。原以为养马很麻烦,不如就在当地找马。但是这并不容易:在海南岛拍摄时,到处找不到白马。在湖南张家界拍《三打白骨精》时,那里根本没有马,更别说白马了。直至我们到了张家界开始拍摄时,白马还没有找到!我给外号“王铁嘴儿”的副导演王小颖一个任务:不管到哪里,三天内必须找到白马!王小颖急得嘴里起了燎泡。后来他在火车上听说湖北与湖南交界处有白马,于是他就奔向了湖北。在整个《三打白骨精》这集戏里,唐僧就没有骑过马!我们拍摄时也尽量避开全景,免得人和马比例失调。
不管怎么样,这集总算凑合过去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买一匹白龙马!
1983 年的9月份,我们到内蒙古锡林浩特去拍孙悟空天河放马的戏。
锡林浩特的军马场里有两匹白马,一匹最漂亮,高高大大,很有精神,一根杂毛也没有。但它的性子很烈,一般人调教不了它;另外一匹白马是骑兵团团长的。它个子稍微小一点,样子一样漂亮,只稍稍有几根杂毛,可是脾气温顺多了。临走前,我向马场的负责人问起:可不可以把这匹马借用或者卖给我们?他们表示:按道理,军马是不能卖的,因为它和人一样也有军籍。但如果我们需要,他们可以向领导汇报,为它除掉军籍。我对他们说:马是一定要的,请他们等我的消息。
回京以后,我就向领导打了必须买白马的报告。领导很快批准了我的意见。
我立即和马场的同志联系,他们已经把这匹马除了军籍,我们只要给800元钱就给我们送来。没过几天,这第四个徒弟就到我们剧组来报到了。
这第四个徒弟没有辜负众望。它4岁就来到剧组,跟着我们辗转南北,跋山涉水,一共相处了5年。
两个专人伺候它的生活。长途时坐火车,它和道具服装在一起共享一个车皮。两个养马师傅和它一起坐在那闷罐车里;他们坐的是慢车,有时要自带干粮,在闷罐车里坐上十几天,非常辛苦。短途时是用卡车运送。
养马的师傅非常尽力,不论白天夜晚,马的饲料都不会短缺。没过多久,它养得皮毛光滑,更加漂亮精神,真有个白龙马的样儿。
在那年的4月,我们在昆明的昙华寺拍摄白龙马救唐僧时有三太子人形出现的两场重头戏,可是找不到三太子王伯昭,听说他去美国了!怎么办?我想就让白马来试试:猪八戒逗弄白龙马,声音大一点,我们把录像机对着白马,录下它所有的动作和反应,然后配上画外音,试看效果如何?本来准备拍它一个晚上,结果,我们这匹可爱的白马居然和猪八戒扮演者马德华演成了这段戏,它点头,抬头,咬住猪八戒的衣服,……等等,看起来真像是它在和八戒对话:要求猪八戒去求悟空回来救师父似的!
它非常通人性。它勤恳忠实,从不偷懒,永不背叛!它不能说话,但却可以用它的目光表达它的感情。它在拍摄中,经历过几次险情。这几次险情都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脑海中。
那是在苏州的一天,剧组出发。白马每次上卡车都必须踏上一块斜搭在卡车上的木板。这次,它一脚踏空,摔倒了!它的身体卡在了房屋前面的水沟里,身上还驮着笨重的马鞍。它四蹄挣扎着努力想站起来,但马鞍卡在水沟里,它无法站起来。当大家忙乱着去拿东西来弄它起来时,它无助地倒在那里。我心疼地蹲在它面前,安慰它:“你疼吗?你怎么不小心些?别着急,他们就来拉你起来的……”
这时,我居然看到它的眼睛里流出了泪珠。真的,一大颗泪珠!它就像听懂了我的话,伤心得流泪了。看到了这滴泪,我也几乎要哭了。因为我感觉到它心里有许多说不出来的话,这种无法表达的痛苦不是我们人类所能理解的。
好在大家很快拿来了工具,七手八脚地把它弄了起来,然后拉着它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看它有没有受伤。活动了一会儿以后,它行动自如了。我一直担心地看着,直到它小心翼翼地又走过那个加宽了的木板,上了卡车。我望着它,不知道它那惊魂未定的心是不是安定了下来?
1987年6月,我们在九寨沟拍摄《错堕盘丝洞》,拍完了瀑布下面的戏后,准备仰拍师徒四人在瀑布上面行走的镜头。工作人员拉着它和师徒四人从另外一条路往瀑布上面走。我和摄像师、场记等人在山下等待,只听见远处一阵嘈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是他们后来告诉我的:上坡的时候,在非常湿滑的石头上,它滑倒了。躺倒在乱石沟的缝里,山沟里急流的水冲击着它。大家都慌了手脚,急着要把它从水沟里拉出来。乱石沟比较深,水流又急,真怕把它呛着,但是水沟旁边的地方很狭窄,大家挤在那里,不管费多大的劲也弄不出它来,两个养马的人也束手无策!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能帮上忙的。
这时,一位游客过来了,他推开了我们的人:“让我来!赶快先把它身上的马鞍卸下来!”
养马人赶紧卸下马鞍,这位游人让马休息一会,然后叫大家听他的口令,一起使劲。几十秒钟后,他拉着马的缰绳,一声呼喝,一蹬缰绳,大家一同使劲,我们的可怜的白龙马居然从水沟里站起来了!
那位游客,其实是一位藏族专业的养马人。他熟悉马的习性和需要,他和马的默契不用语言就能沟通。
白马站起来了,它又上了路,到我指定的瀑布上面拍完了师徒们行走的那个镜头。他们回来后,我听说了详细情况,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在经历了那样惊险的事件后,还要它若无其事地继续拍摄!如果是人类,他起码会要求休息片刻,可是它是一匹马!它不能够诉说痛苦,不能提出要求……
事后,大家惊魂稍定,谈论起这场险情,热烈地互相表扬、吹捧,却无人想起来慰藉那饱受惊吓的可怜的马儿!
匆匆5年过去,我们的戏拍完了。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候,我也得和亲爱的白龙马告别了。
(节选自杨洁著《杨洁自述:我的九九八十一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