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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的“政治正确”:美国利益就是一切

作者:■徐海娜/文
DOI: 10.19422/j.cnki.ddsj.2017.05.008

近来,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内政外交表现与其竞选阶段及上台之初的主张大相径庭,舆论对特朗普外交政策诸多评论莫衷一是,总体上认为特朗普从其赖以起家的“政治不正确”走向了“政治正确”。“政治正确”在美国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政治正确”的过度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美国的言论自由和政治生态,由此形成了巨大的政治分裂。所谓“政治正确”把美国捆绑死了,而特朗普恰恰能够跳出“政治正确”,把“美国优先”作为新的政治信条。特朗普绝不是只会锱铢必较的商人,他正在用其特殊的方式实现政治理想。

近日来,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内政外交表现与其竞选阶段及上台之初的主张大相径庭:他在竞选时声称上任第一天就要把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近日却明确表示不会把中国认定为“汇率操纵国”,其后美国财政部报告又加以确认;他在竞选时声称要“解散北约”,现在又正式收回“北约过时论”;他在竞选阶段“离奇地钦佩”[1]普京,如今却改口说“我一点也不熟悉他”,并且对习近平赞赏有加,从“亲俄贬华”迅疾改为“抗俄和华”;他一改先前对叙利亚问题的超脱姿态,对俄罗斯力挺的叙利亚政府空军基地进行军事打击,等等。面对近期特朗普的种种外交行动,国际舆论认为他开始从其赖以起家的“政治不正确”走向了“政治正确”。

2017年4月18日,特朗普在接受福克斯电视台采访时针对其对华态度转变做出回应,“我没有改变立场”。其实,特朗普说了一句真心话。“政治正确”和“政治不正确”这些标签都框不住他。特朗普没有什么特别固定的意识形态立场,“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国家利益”这一经典的外交圭臬在他身上得以体现。没竞选总统之前,特朗普是“商业利益至上”;竞选期间,特朗普是“选民利益至上”;入主白宫之后,特朗普的“政治正确”归结为“美国利益至上”。

“政治正确”的双刃剑

当前,美国的“政治正确”说,指由美国政界(自由派政治家)、学术界和媒体于20世纪70年代所共同缔造的话语体系,其出发点旨在避免冒犯弱势群体(少数族裔、女性、同性恋者、跨性别人士、有不同宗教信仰或持不同政见者)并保护其权益。这可称之为“狭义的政治正确”。它作为20世纪60年代美国民权运动的成果从70年代才开始进入美国的主流话语体系,对女性、黑人、少数族裔等弱势群体权益的保护具有积极意义,本身是历史的进步。

同时,美国还存在意涵更为广泛的“政治正确”,即那些更加悠久的传统政治信条,如民主、自由、市场竞争、向世界开放(移民政策)、多党制、维护美国的盟友体系及反共意识形态,等等。此种“政治正确”可称之为“广义的政治正确”。“广义的政治正确”不限于保护少数族裔权利等问题,其重点在于维护美国的政治信条和核心价值体系等问题。对特朗普而言,他的政治起点恰恰是与“狭义的政治正确”唱反调。

时移世易,当下美国已是过度发展的“政治正确话语权被自由派政治家和媒体等牢牢把住,政治正确就是一切”。[2]“政治正确”在种族歧视、非法移民、同性恋、非主流宗教等话题设置的种种禁忌和限制,使许多本应可以正常讨论的事情变得不可言说。许多美国人认为,“政治正确”已经成为一把双刃剑,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美国的言论自由和政治生态,由此形成了巨大的政治分裂,造成许多恶果。如2015年12月2日美国加州圣伯纳丁诺(San Bernardino)发生了14死21伤的枪击惨案。根据后来披露的消息,有邻居声称看到了凶手的可疑行为,但担心被指为种族歧视而没有告知当局。特朗普在竞选时声称要“解散北约”,现在又正式收回了“北约过时论”。图为 2017年4月1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左)和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在华盛顿白宫举行联合记者会。面对“政治正确”的无形枷锁,特朗普在奥兰多枪击案之后发表了著名的演讲《我拒绝政治正确》。2016年6月13日,美国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同性恋酒吧“脉搏”(Pulse)”发生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大规模枪击事件(50死53伤)。枪手是阿富汗裔美国人,其父母均在阿富汗出生,事后“伊斯兰国”宣称对事件负责。奥兰多枪击案几乎覆盖了美国社会保守、自由两派争议的全部社会焦点问题:枪支管控、同性恋、恐怖袭击、宗教冲突、难民和移民问题等。其中,同性恋、少数族裔及由某些少数族裔而产生的宗教冲突、难民移民等问题,都涉及“政治正确”。当日时为总统候选人的特朗普在新罕布什尔州演讲,其金句“我拒绝政治正确,我只做正确的事情——我想把事情变得简单一点,我想让美国变得再次伟大”广为流传,特朗普也被视为反“政治正确”的代言人。

“政治正确”已经绑架了包括美国总统在内的绝大多数美国人。超级富豪出身的特朗普不愿意被捆绑。在没有成为总统之前,特朗普就特立独行,也正因其特立独行、言行出位而赢得半个美国的推举,成为美国总统。美国民众期望这个“拒绝政治正确”的总统候选人上台后能够剥去这件罩住美国的透明薄膜。

事实上,这种情绪早在2008年大选时就已有一定程度发作,美国人对变革的渴望造就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奥巴马肩负美国万众心愿,高举“变革”的大旗高调入主白宫。虽有一定建树,如“医改法案”,推动“亚太再平衡战略”遏制中国,与伊朗缓和关系、签署“伊核协议”,与古巴“握手言和”等等,但其为人称道的政绩多在外交领域,而内政成就仍取决于继任总统特朗普的支持才能成为“政治遗产”。奥巴马这位总统因其黑人身份而成为美国“政治正确”矛盾的焦点。例如,作为黑人的奥巴马也曾遭受种族歧视,这在白宫是公开的秘密。他没有力量和条件进行真正的变革,他本人深受美国的“政治正确”之苦,但却无力反抗,只好将执政重点都转向外交领域。这也预示着美国变革的时机仍未成熟,奥巴马只是作为一个“政治正确”的象征留在了美国历史上。

新的“政治正确”

特朗普最终能够跳出“政治正确”,把“美国优先”作为新的政治信条,其内涵就是“美国的核心利益”。在他看来,新的“政治正确”,就是要适应变化了的世界。不论狭义还是广义的“政治正确”,包括美国传统的制度、战略和政策在内,都需要进行调整以应对世界的变化。

为了树立和维护自己的“政治正确”,特朗普与广义和狭义上的传统“政治正确”交了手。特别是在外交领域,特朗普的言论乃至政策主张都呈现了不同的特点,具体包括:一是既涉及内政也涉及外交的移民政策,这是保持美国的活力和开放的根源。特朗普的“禁穆令”之所以引起全世界哗然和美国国内的强烈抵制,就是因为其被视为侵犯了美国立国的根本精神。二是维持与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盟国以及北约的紧密关系,保持基本立场一致。近年来,美国为保证自身利益最大化和维护自身优势地位,多次抛开联盟体系采取单边行动。即使如此,小布什也不敢将盟友扔下车。特朗普则直接否认北约联盟体系对美国的意义,真可谓“政治不正确”到了极点。三是大国关系中的有些基本定位和不可触碰的雷区,如台湾问题上的“一中政策”、“永久防范”俄罗斯等。对于这些“禁区”,特朗普都试图打破。特朗普没有那么多意识形态和理想主义的考量,其衡量标准非常简单——是否能给美国带来好处,是否有利于美国的国家利益,是否有助于“让美国再度强大”。在特朗普看来,北约、日本、韩国等盟友承担军费太少,都是美国在出钱出力维护其安全。虽然2017年4月12日特朗普改变口径称“北约并不过时”,但他依然表示北约成员国必须把其承担的军费开支调到国内生产总值的2%。特朗普言行背后并不仅仅是商人的锱铢必较,而是他清醒地看到美国国力透支后的勉力维持。特朗普很清楚,仅有“全球领导地位”的头衔不能让“美国再度伟大”。

特朗普在竞选阶段对中国的批评和敌意,源于他感受到的中国崛起对美国霸权的威胁,却掩盖不住他对中国发展成就的艳羡,这里并不具有太多意识形态色彩,但却存在大量基于现实利益的算计。为此,他同样不介意破坏中美既有外交格局。特朗普团队设计的“联俄制中”策略,因弗林“通俄门”事件而暂时作罢。随后,特朗普马上改换策略,出手打击叙利亚。他首先是想在美国国内政治中做出姿态,撇清与俄罗斯的关系,同时选择在中美元首会谈中实施这一行动,试图直接离间中俄关系,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

特朗普一直都非常关注中国。特朗普在2013年6月12日发送的推文中宣称,早在20世纪80年代他就提到了中国的威胁。自2011年开始发送有关中国的推文至今,中国是被其提及次数最多的国家。在一次“周六夜现场”(Saturday night live)节目中播出了一段三分钟的视频,将特朗普提及中国的镜头剪辑到一起,可以看到特朗普一口气说了234次“中国(China)”。[3]这足见特朗普对中国的关注程度。当然彼时为了竞选说出的内容都是对中国的警惕和防范。上任初期特朗普曾刻意表现出对中国的忽视,更多是出于策略的考虑。习特会之后,特朗普认可中美全面对话机制,更是不吝表达对习近平主席的高度赞赏。这些则反映出特朗普对中美关系的重新认识,他意识到中国对“美国第一”的愿景可能有所助益,进而开始表达对华关系的正面姿态。

美国利益就是一切

虽然从国内问题到外交领域,特朗普的竞选承诺看起来正在不断落空,同时也可以看到他百无禁忌,并不受制于“政治正确”的约束,并且对各项政策调整灵活迅速。同样,特朗普的政策调整并非要符合“政治正确”的陈旧信条,而是紧紧围绕美国的核心国家利益,必要时可以进行大的战略交易。特朗普也意识到,他的行动仍受制于党派政治。美国同世界主要大国的关系,尤其是美国的国内政治生态,不是特朗普发布几个行政令就可以改掉的。

美国的优势仍然很强大,如科技优势、太空优势、军事优势等等,但其强大优势在许多地方没有支撑点和发力点,如经济问题、反恐问题、朝核问题、气候变化等,都是美国无法独自解决的。在特朗普看来,“美国第一”和“美国优先”是新的“政治正确”,超出了传统的以价值观为核心的“政治正确”。所谓“美国第一”是美国利益第一、美国的需要第一、美国面临的实际困难第一。世界的情况发生了变化,“美国第一”的内涵也应相应地改变。

美国负责东亚及太平洋事务的代理助理国务卿董云裳于2017年3月13日就美国国务卿蒂勒森的亚洲之行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我们正与中国寻求一个‘以结果为导向’的关系”。这或许道出了特朗普“政治正确”的核心内容:超越“政治正确”,“以结果为导向”。也就是说,中美之间不要纠缠于概念之争,而是要以结果作为处理问题的出发点。这也是特朗普式“政治正确”的方法论。

现在看来,特朗普绝不是只会锱铢必较的商人,他正在用其特殊的方式实现政治理想。对特朗普的研究和关注也让美国开始思考,是继续死守几十年来以价值观、意识形态、政治体制为核心的所谓“政治正确”,还是重新按照美国的需要、美国的利益、美国在世界上地位的变化来提出新的价值或者新的“政治正确”。这是特朗普与几位美国前任总统以及其他所有建制派竞争者的区别。

(作者单位:当代世界杂志社)

(责任编辑:张凯)

[1] 美国时间2016年9月7日晚,美国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和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出现在纽约曼哈顿“无畏”号航母博物馆的舞台,参加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电视台举办的电视辩论。在辩论中希拉里指责特朗普“离奇地钦佩”普京,认为特朗普“削弱了美国的利益,威胁了盟友,他的竞选活动与亲克里姆林宫的政策有深层联系”。

[2] 一娴:《特朗普拒绝的美式政治正确,对美国伤害有多大》,http://money.163.com/16/0616/08/ BPLSQQ1M00253B0H.html

[3] 廖勤:《特朗普说过哪些中国‘话’?》,http://www.jfdaily.com/news/detail?id=391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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