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苏 / 文
春天补碗勤,冬天补锅忙。别的日子留着补心。
不知道是不是春天时一年的日子刚打开封面,人们都憧憬着好日子,心情比较欢快,一激动就容易打破碗。而冬天时人们看见了日子的封底,没了念想,破罐破摔的心比较迫切,所以打破的锅就比较多。于是,补锅补碗的修补师傅隆重出场了。
女娲似的修补师傅们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巡游,把裂了的碎了的碗补得天衣无缝,或者把接缝隆重地补成了锦上添花。
当然,这女娲都是大老爷们儿,手却巧过了在布上绣花的姑娘媳妇,他们是在瓷片啊、铁片上绣花。
一个村有一个村的专属修补师傅,他要是补不动了就轮到他的儿子或女婿或徒弟,跟世袭领地似的。即便是相邻村的修补师傅也几乎不串场,串了也没用,没人给活儿啊。
村民们约定俗成地只认自己御用的修补师傅,无论啥时打裂了锅啊碗啊盆啊,都会收拾在厢房里,等待熟稔的那个修补师傅来拾掇。
要是哪天修补师傅来了,家里居然没准备好几个要补的物件,那简直是一件太辜负人、一件太不仗义、一件太丢祖宗脸、一件见不得人的大事了,怎么着也要寻个钢精锅换个底啊,哪怕借个破搪瓷脸盆补个漏啊,这样心里才过得去,才显得心里存了惦记。
眼见着一个碎成了五六片的青瓷碗,被百般舍不得的李家婆婆用一块雪青的大手帕包着颤颤巍巍地交到了修补师傅手中,说:“这是我结婚时喜宴上用的碗,只剩这一个了……”
师傅用淡淡的眼神轻轻捎带了一眼,低头收下了。
不知他用了什么魔法,等李家婆婆再见到这个碗时,碗不仅完整了,而且那些接缝被师傅巧妙地修补成了一棵金色枝丫的树。原本小家碧玉的普通青瓷碗,突然有了大家闺秀的官窑风范。那金色线条的分割似乎是时光的惊艳窑变,美得不可或缺。
李家婆婆小心翼翼地捧起碗,好半天不敢掖进怀里,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了碗上的往日痕迹。脸上那个失而复得的惊喜啊,几乎瞬间盛满了手中的碗,又顺着碗沿漫溢。那师傅补好的,还有李家婆婆心里的好时光吧。
是不是其实每个人都很想要那么一个人,帮着补碗补锅补衣,补心补念补情,再帮着补初一补骊歌补落花?
我们补不胜补的一生啊,要历经多少沧桑多少精彩,才能拥有这么多繁复而惊艳的补丁。且补、且歌、且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