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汇远方的家

黄衣阿佤

作者:文·图 \/ 许文舟 编辑 \/ 陈苏苏 设计 \/ 秦然
文·图 / 许文舟 编辑 / 陈苏苏 设计 / 秦然

从耿马县城到勐简黄衣阿佤大寨,也就是一两小时的车程,但我仿佛觉得,自己已从熙来攘往的红尘进入了另一个清凉的世界。

梦琳纠正我“黄佤”的称呼,让我改一改口,就叫她黄衣阿佤女孩。若不是梦琳及时纠正,还不知要得罪多少黄衣阿佤人。因为在历史长河中,“黄佤”一称呼带有某种歧视性。

停车,就直接来到梦琳的家。她家正盖新房,因此只能暂时住在一间十分陈旧的小屋。低檐,稍不留心便会碰头;屋暗,大白天进屋还需开灯。然而就这样的房间却布置得十分温馨,这是春天,差不多山上的所有野花都被爱美的梦琳采集到家里了。气候炎热的大寨子,得益于茂盛的植被,坐在小院,走出走进的都是清新的微风。

老奶奶们在寨子脚的路上,理着零乱不堪的棉线。线只有红与白两个颜色,传说中的黄棉花已经绝种,山上的构皮与苎蔴也好久没有去采了,现在喂到织机嘴里的绵线,都从市场上购到,是省了诸多麻烦极了的环节。单刀直入就可以剪去那些乱线,但必须厘出头绪,这股线才不致报废,七八个老奶奶低着头在弄线,她们是在与自己老眼昏花较真。

老奶奶们手脚灵便,满脸笑容。我想信黄衣阿佤女人一定有驻颜的偏方,否则,都七老八十的份上,一双眼睛是不会把细细的丝喂进织梭,再编织出细花坠边的美丽衣袂的。

梦琳的奶奶问我照相要不要钱,我说不收,并且承诺给她送照片来,她这才进屋打扮。梦琳的奶奶还邀约了与她同龄的一些老奶奶,不一会,适才还在理线的几位老奶奶,都一身黄色的新衣出现在我面前。她们都清楚我的镜头能留她们的脸颊,金牙与表情,因此笑得非常开心。

按下快门,风景在相片之外。1耿马县青苗节

2耿马县勐简乡黄佤大寨的色林

3勐简黄衣阿佤人的铁片烤茶与茶罐烤茶

4喜欢爬树的黄衣阿佤男孩

黄衣阿佤人的来历

来勐简之前,我多方查找资料,试图接近黄衣阿佤根与源,但廖廖几笔,这个佤族的支系,在我心中依旧云里雾里。来到黄衣阿佤大寨,我寻觅、拜见、倾听,关于这个民族,那些传说与往事。

旧迹无处可寻,只能在老人们的口中刨出比老榕树的根还繁的过往。梦琳的奶奶一直带着我寻找能说出黄衣阿佤寨子丑寅卯的老人。能说出一二的老人都不在家,八十岁的岩相大斧跟着两头牛上山了,牛肚子吃饱前他是不会轻易下山的。七十四岁的张国仁喝了酒,哈欠四起,老是打盹,说出来的也前后矛盾。

先吃饭要紧。梦琳家正建盖新房,那么多爬在楼房上浇灌的人吃的饭菜,都是梦琳的妈妈一个人在做。烹煎炸炒之后,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有年夜饭的丰盛。梦琳的妈妈转身从里屋弄两瓶自己酿的包谷酒,这才把头伸出窗外,让做活的工人下来。菜肴酸甜分明,苦辣分明,酸的酸进骨缝,甜的甜进脑心,辣的让你落泪,苦的让你揪心。那些野菜仍旧是山中姿容,滴水的绿,日光洗过的新,下箸,就吃进了开得很繁的春花,盎然婆娑的各类春尖。

壶中的茶采自寨子脚自家茶地,从烟熏火燎的土罐子里倒出,除了香,淡淡的烟火味避免不了。电已经深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梦琳家的火塘还是没日没夜地燃烧。尺余的旱烟锅竖在火塘边,来客,梦琳的奶奶就把最长的一支递到客人手上,即便她知道你不抽这个,递的是一个礼节,就像知道你喝不了比辣椒还威风的小甄酒,自然也会给客人斟上一盅。

黄衣阿佤由两支人口构成,一支是迁徙到此地定居的佤族,另一支是明末永历帝的“桂王遗种”,后一支有传说的成分,也许是贴心的战将,也许是人老珠黄的妃子、妻妾,也许是伺马的下人。永历黄帝从缅甸败北后逃窜到大寨,当地人救了他,为表送感谢送下一件皇帝的马褂。后来,当地的人们服饰都选黄色面料,“黄衣阿佤”由此得名。当然前一支的来历也无明确的时间表,哪个朝代,从哪里来,都是黄衣阿佤研究者不新不旧的课题。我不是钩沉,也不是考据,我只来看看,这个寨子3500多人的黄衣阿佤当下的生活。

落魄的帝王不再欲壑难填,他只想在火塘边睡一个安稳觉,在酒坊饮一盅慰心酒。接下来,他向庄稼行礼,给新米跪拜。我想,黄帝并不是真的想当庶民,寒鸦离去,他开始盼望春风。凤凰落毛不如鸡,但落草的帝王在大寨得到子民的恩养,据说他最后化为绢蝶,也有说他变成蝙蝠。

“黄衣阿佤”语言十分独特,它和其他方言区的佤语相去甚远。由于黄衣阿佤大寨地处傣文化包围圈,无论是语言结构还是词汇,都深受傣族语言影响。就是信仰这等事,也与傣族一样信奉小乘佛教,每个寨子里都有缅寺。只是缅寺已没有僧人,那些缺牙半齿的碗筷,只有等着下一场佛事,人们才会清洗打理。子民们跪在佛前,说的还是为生计奔忙。他们丢不下的佛,不知佛牵不牵挂他们。

独特的黄色服饰

众所周知,佤族崇尚黑色,自古以来都将黑色作为自己的象征。“黄衣阿佤”却崇尚黄色,他们的传统服饰以黄色为基调。

“黄衣阿佤”独特的服饰,来自于当地盛产的黄棉花。梦琳奶奶告诉我:黄棉花原产地是缅甸,那里有黄、白、黑三种棉花。一天,一只大鸟叼着三种棉花的种籽飞过大寨,黄棉花籽不经意中掉了下来,在大寨这块土地上发芽生长,人们发现可将其棉花纺线织布缝衣,从此,每家每户都种植一亩黄棉花,以满足全家男女老少穿衣之用。这则故事虽然带有神话色彩,却反映了黄棉花是从缅甸传入这一事实。

黄衣阿佤的服饰看上去有些单调,但毕竟是满山蔓生的苎蔴为原料织成,总不可能让它丝滑成月白风清的旗袍。历史上的佤族都有采叶遮蔽肉身的漫长时期,从棉蔴里抽丝织成的布匹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过去,纺纱织布是每个黄衣阿佤女人必须掌握的一项生活技能,全家老少的衣服都要靠女主人亲手纺纱织布缝制而成。女儿出嫁时,娘家必须陪嫁一台织布机,以满足她婚后所用。当然,走出深闺的女子必须对织布机运用自如,婆家第一堂课就是从看儿媳织布开始的。如今走进黄衣阿佤大寨,很多农户家里虽然都摆放着一台织布机,但很大一部分已停止使用,原因是很多年轻人不愿意学织布了,虽然40岁以上的妇女大多掌握着织布技术,但也因为织布成本增加,只有少数舍不下这门手艺的老人仍旧操持着织机,把对生活的爱全存进斜丝的布里。

一块布,总是布满黄衣阿佤女人最直接的体温,是她们的去日、劫数与苦厄,也是她们的憧憬与寄托。

“黄衣阿佤”服饰简单而朴素。女子挽发于顶,头缠黑包头,上着黄色无领短衣,服饰上多镶银泡,下穿黄黑裙边的齐膝筒裙,腰系黑腰带,膝下用黑布缠小腿至鞋口。“黄衣阿佤”女子服装不分老少,新娘的服饰也和平时没有多大区别,惟一不同的是根据个人的经济状况和喜爱在上衣装饰不同的银泡。男子上着黄色无领对襟大衣,衣角左右各开一个小叉,两边各缝一个外包,下着黑色宽腿长裤。中年男子手腕戴银手镯,手指上戴银戒指,若父母健在,男子是不许留胡须的。男女服装另一个明显的区别是:男性衣服后背绣有牛角图案,女性的衣服后背则绣有花。20世纪50年代后,黄棉花也随之绝种。没有了黄棉花的“黄衣阿佤”们,只能在市场上购买棉线,将棉线与当地特有的黄土、茶叶、包谷沙、小饭豆配在一起煮三小时,捞起晾干做成永不掉色的黄线,然后自纺自织自缝成衣,使“黄衣阿佤”传统服饰保存和沿续下来。

每个黄衣阿佤都有一套自己织的礼服,在重大节日里才穿,因此黄衣阿佤的节日差不多都成了赛装节,哪个黄衣阿佤女人甘于落后呢。但是爱美的少女,总是高兴就穿起来了,腕间有悦耳的叮当声,那一袭纯棉的黄衣,每一粒银泡都是悉心钉上的万般风情。耳坠不再像年长的奶奶,讲究地打个小孔,饰以精致的坠子,大小如一滴眼泪。如果那个女人身上还有老银泡子,就可以判定她的出身和家庭。

黄衣阿佤的女人比宇宙还神秘。一张素脸如果硬要挤兑,只会是浸性十足的阳光。粉黛的开销是用来买酒宠男人的。世界上两个民族的女人最苦,一是傣族,男人只负责拿鱼摸虾,女人则要负担收种耕稼。另一个就是黄衣阿佤女人了,男人非要为酒耗尽阳气,还会与一把砍刀打赌;女人则忍辱负重,似乎家里的担子就是自己该挑的。

佛巫共存之地黄衣阿佤的信奉

生活在这里的“黄衣阿佤”一方面全民信仰小乘佛教,一方面又保留着自然崇拜,“佛巫共举”成为“黄衣阿佤”的主要信仰贯穿到他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树上、水井、佛寺、中柱都有神的灵迹。万物有神,对水不敬,就会跳出龙王找你理论;对树不敬,就有断臂的枝杈突然横在你脚前。果报是每个黄衣阿佤人心里的纪律,他们相信,所有的不幸都是自己曾经的原因,而所有的好生活,也都是祖上积善积德的兑现。

每个抽旱烟的女人,都有一搭两搭的叙述,关于乌鸦嘴里落下的黄棉花籽,关于色林的轶事,关于佛寺。世上已无黄棉花,大寨仍有黄马褂。马褂是黄帝赐予,据说在民间藏了起来,有人信誓旦旦说见过,有人一直在寻找,但大寨100多户黄衣阿佤人家分散在大山的褶折里,你去哪里找?

当地老人也说不清小乘佛教是何时传入的,似乎他们在这块土地上生活时便有了缅寺,村民都是虔诚的佛教徒。缅寺有长老、佛爷、和尚,每年前来赕佛朝觐的信徒很多。20世纪50年代以前,年满8岁的“黄衣阿佤”男孩都必须到缅寺做和尚,除了念经学戒律外,还学习傣文以及历史、历法、文学等知识。小和尚终是凡胎肉身,迟早会卷铺盖走人,佛寺也不规定硬要留你大半生,佛祖薅去你的混沌,再让你长一些知识,打一声招呼的必要都没有,该回去当新郎做买卖都成,只要善根在心扎牢,就算造化。当然,这些还俗的和尚,还会常来佛寺聆听大和尚的教诲,毕竟在佛寺的两三年时间,还不可能完全彻底开启心智。

色林就位于村寨背靠的后山上,占地200亩,那是黄衣阿佤人心中的圣地。色林中居住着“色勐”,这万物的主宰,除了庇护和养育黄衣阿佤人,还能满足他们的各种要求和愿望,就是爱情这样的私事,不经过色勐的赞许还不成。色林中严禁砍伐,严禁狩猎放牧,严禁动色林中一草一木,甚至一片落叶一根枯枝也不能拿走,如冒犯禁忌将受到村民的严厉惩罚。黄衣阿佤人每年都定期对色林进行祭祀,以博取色勐的欢欣,从而保佑村寨安吉、顺泰。

我冒冒失失地闯入色林,在寂静的午后。阳光照得狗眼睛都懒睁,我这才得以从它们面前溜过。让我惶惑不已的不是树高千丈,而是落叶的厚,稍不留心踩下去,枯叶没身,你还以为是落到什么陷阱了,等你回过神,头上是群鸟幸灾乐祸的鸣叫。有神寄居,俗世的人才不敢向一棵大树举起斧头,就像我老家寨子的五百多年老树,同样是曾祖父把它当神供养,才逃过自然或人为的劫数。我在色林作了长时间的滞留,多瞅几眼,就会发现新的物种,而野茶树是我留恋最多的,它的每一粒子实或花朵,都值得我反刍。

树藤交织,奇花异卉,都会让进入者的灵魂吃惊不小。闲适的白鹭,板着脸孔的乌鸦,都在色林的树梢翻晒着翅膀,留下足够大的天空,让云飞渡。色林只有七亩,却是植物安乐窝,贴地的蔓草,攀附老树上升的藤,开得让人想哭的杜鹃,神怎能不爱?

有信仰的人是有福的。大寨的黄衣阿佤人,他们有小悲苦,不用同情。他们遵从自然的生活,你只有心生羡慕的份。他们不用为首付愁心,也不用老挂记着还按揭,农事紧时他们披星戴月,农闲时焚香、拜佛,与神说说困顿的事情。

一生三次结婚 省一次都不完美

繁华竟逐,谁也不会再去想落荒而逃的皇帝来到大寨的狼狈相,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起了那件黄色的马褂,是否因疲于奔命时炸线。尊贵的玄黄,洇染于斜丝的棉布,就像黄衣阿佤人的婚姻,再旧,也都是生命的一抹华彩。

“黄衣阿佤”婚俗独具特色,一生要举行三次婚礼仪式,即“吃小酒”、“吃大酒”、“割尾巴”。

黄衣阿佤青年男女恋爱自由,持一束野花就可以求爱,物质的筹码在爱情的天平上起不了多少作用。男女在日常劳动中相识相知,就可以通过对歌的方式初约。如果有好下去的意向,就会告诉父母,这时男方家找媒人给女方家送烟。是第一道礼节,就像把男女双方家的路开通一样,男方向女方家送烟后,经双方父母同意,即可杀鸡宰猪请亲戚朋友来吃“小酒”,以示订婚。吃小酒的当天晚上,男方家要找个品行端正的人抱上一只公鸡在两个媒人的带领下,将公鸡送到管护神树林的人的住所,路上不能与遇到的人说话,第二天再去约管护神树林的人杀鸡看卦。吃小酒置办酒席规模大小视男女双方的经济条件而定,如果女方家困难,吃小酒后男方即可到女方家与姑娘同吃同住同劳动,生儿育女。

如果说吃小酒算是投石问路,那么接下来的吃大酒就是铁板上订钉子稳扎稳打了,日子会成为一壶浊酒后相亲相爱的光阴。吃过小酒,男方即开始在姑娘家做农活,在女方家吃住,什么时候吃“大酒”,关键决定权在女方父母,这要看女方家庭的劳动力情况而定,如果女方家庭劳动力强,那吃大酒的时间会快些,如果女方家庭劳动力较弱,吃大酒的时间会等待很长时间,这主要因为,一旦吃了大酒,男方就可将妻儿接回自家,不再在女方家从事生产劳动。做回姑爷三百工。即便女方家劳动力多多,也会找一些理由让男方留下来,聪明的黄衣阿佤姑娘决不会让自己跟以男方屁股后面,说走就走。

在吃大酒以前所生儿女还不能算男方正宗。黄衣阿佤的传统观念认为“活是女家的人、死是女家的鬼”,吃了“大酒”,所生子女才可算男方的宗族。

第三次结婚叫做割尾巴,又称打“扫婚”事,是黄衣阿佤一生中最后一次婚礼,时间一般在农历八月至九月两个月内举行,举办这次婚事的日子,要根据当地佤族的推算法结合男女双方的属相和生辰八字来定,一般要在属相和运势强势最佳时节举办。这样一来,等到男女双方白发苍苍再进行“扫婚”不在少数。举办“扫婚”的三天内,白天觥筹交错,夜晚笙歌曼妙。春风年轻,新郎已老。没关系,婚礼照样热热闹闹,仍然有洞房花烛,嬉耍取闹的表弟们仍然会借酒热闹一番。

当下,许多黄衣阿佤女孩都出去打工了,一出去就很少有人回来。梦琳奶奶说,她还有两个孙子,纵然她每次到佛寺都为两个孙子的婚姻在佛祖面前说了很多好话,但他们仍旧当着大龄青年。我想奶奶一定有点怀恨娶了如花似玉的黄衣阿佤少女的汉人了,不怪奶奶,要怪就怪这个时代,农村人口大量向城市流转,就是汉人,在我老家,不是也有丢下男人与孩子与人私奔的吗?

返身,夜色已在大寨跌落。梦琳的妈妈把摘来的一袋黄泡送给我,让我带上路,好消署解渴。黄泡,这细小的果实一粒一粒摘下,我知道荆刺挡道,梦琳妈妈一定摘得十分辛苦。

独到的茶饮习俗

当年种植黄棉花的山坡,茶树一驻足就是几百年光景。那天问李光兵知不知道茶树大概寿限,她说她十九岁嫁到黄佤大寨,那些茶就都这么粗了,她用手比着树粗的形态,那茶树似乎不见长粗。那些古茶依旧青春,李光兵却已是当了好几年祖母。

采茶的黄衣阿佤女子走进老茶园,她们有个习惯,开采之前先得唱首茶歌,除了感恩祖先留下的茶树,还有欣喜的意思在里面,今年茶价低迷,要是几年前,背个小竹篮,就可以换一辆摩托车回来。接连几场雨,茶芽长十分赢弱,李光兵掐了一芽放在掌心,对我说不施农药化肥的茶就是这个样子。我相信朴实的黄衣阿佤人,一定会按着汤佳茶厂给出的采摘标准与管理规范把那些老茶树当自己的孩子伺候,公司的产品这才能踏进了欧盟有些高的门槛。当然黄衣阿佤也犯过错,茶价很好的2007年,为提高产量,在“低改高”政策鼓动下,他们竟将好几百年的古茶树给砍掉了,现在留下来古茶树已经不多。好在他们似是觉悟到了什么,几十年的坚持着走无污染无公害之路,所以这里的每一片茶叶不说让你喝得返魂,也是回甘无限。

指尖说过,“人类意识的觉醒源于对一片叶子的需求,如惊雷震荡,叶子唤起了人类蒙蔽已久的羞耻心”。而神农在地球上存活了亿万年的树叶里,终是尝出一片叶子,适合人类品饮,这就是茶叶。这些住在山上的黄衣阿佤,就这样与一棵茶有了千年的依恋。茶叶作为黄衣阿佤人最喜爱的饮料,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融入到了佤文化中,逐渐产生了一些茶俗、茶礼,演化形成了佤族特有的民族茶艺。

黄衣阿佤的烧茶也叫“枉腊”,它的制作方法特别,连喝法也很别致。泡茶用水从山上取来,一定是没有污染的清泉,之后用茶壶将水煮开,选一块清洁的薄铁板,上面放适量茶叶,拿到烧水的火塘边烘烤。铁板导热快,需要有手上功夫,才能在滚烫的铁板上将烤茶成色拿捏到位。轻轻抖动铁板,让茶在没有伴凑中高蹈,腾空与落下之间茶叶受热均匀,不糊不焦。待茶叶发出清香,叶色转黄,这时茶就烤好了,此刻将茶叶倾入开水壶中煮。约3分钟后,便可将茶置入茶碗饮用了。在黄衣阿佤的习俗中如果烧茶是用来敬客的,通常得由黄衣阿佤少女奉茶敬客,待客人接茶后,主人方才开始喝茶。而敬茶的少女立于一侧,不全是对你尊重,还有对茶珍视与恋念。

擂茶是黄衣阿佤一种古老的饮茶方法,即在茶叶中加入姜、盐放在土罐内共煮食用。这已经跨越了茶饮本身的功用了,作为引子的姜与盐,把原本的茶饮无形之中增加了除湿驱风,止痢平喘的功用。黄衣阿佤最喜欢喝的还是苦茶,那种古茶喝过之后你不用再喝什么,苦涩之后的回甘把苦茶的曼妙之处表现得淋漓尽致。把大叶绿茶用锅烤成黄色、烤出香味,再放入底大口小的小陶缸里,约七成满,然后注人清水,用炭火煎熬。第一次注入的水煎熬干后,再加入清水。大致煎熬到只剩一半水时,即可饮用。这种茶味酽而苦,故称苦茶。黄衣阿佤不论男女,都喜欢喝苦茶,就连给刚出生的婴儿开荤,父母也都会沾一小点苦茶水,给婴儿吮吸。

在黄衣阿佤人的餐桌,凉拌茶是很常见的一道凉菜,它常出现在各种婚丧嫁聚的宴席,虽然算是小菜,却很逗食者的胃口。将刚采收来的鲜嫩茶叶揉软搓细,放在大碗中加入泉水,随即投入大蒜、辣椒、盐巴、味精等配料拌匀,便成为黄衣阿佤人喜爱的凉拌茶了。茶叶入飨不是今日发明,黄衣阿佤祖上都罗列了这些有茶参与的菜单。我想一定是看中茶叶解脂降腻的功能吧。

黄衣阿佤人对茶的眷恋,差不多把它推上了神坛。每年都有关于古茶的祭祀活动,一方面感恩神赐尤物,一方面重温茶的好处。当然,黄佤大寨的茶叶的醇香与回甘为人所津津乐道,一是茶园所处位置没有污染,二是茶农不滥施农药化肥。

黄衣阿佤人热情好客,只要客人来到家里,再忙,男主人都会歇下手中的活,烧火煮茶,给客人敬上一杯香茶,然后才敬上水酒。由于佤族人民对饮茶的喜爱,婚礼中以茶为礼的风俗也在当地流传至今。订婚时,男方要向女方送三次订婚礼,第一次送礼时,里边就得有茶叶;等到婚期确定,送结婚礼时,礼品中一定要有茶叶;到了举行婚礼的时候,来喝喜酒的人,他们送的礼品中也需要有一包茶叶。而举行丧事时,很多人家都会将茶叶作为祭品,来表达对已故亲人的哀思。

为青苗祈福

黄衣阿佤人好多山歌都反映绿秧秧的青苗,与之关联的却不是小乖乖的爱情,而是替青苗担忧与挂牵。青苗到秋实的路虽短,却要历经万劫千难。因此,黄衣阿佤人在青苗羞涩尚存的五月,举行祈福仪式,实际是给准备远行的青苗壮壮胆子。

诸神肯定允许,这群穿黄衣的佤族人舞动手中的梭镖,拉开松弛的弓弩,把大路踏得黄灰四起。肯定允许,祭司在青苗前卑恭屈膝,农人放下活计,用烈酒与歌声送青苗远行。诸神没有给青苗一路通行的令牌,日升月落的人间,成长都要触击不期而遇的困厄。有些青苗得学会攀附与缠绕,有些青苗得扎牢根基,有些青苗会学会风中扶摇直上,有些青苗需要修剪与嫁接才能挂果。

管它是沙碛还是细土,管它有蝗飞还是天旱,此刻,黄衣阿佤人庆典的木鼓已开嗓呐喊,通天神鼓,原为一棵青苗请安。土神,管好肆虐的蝗虫蝼蚁;天公,刹一刹云朵随意截留雨水的恶习。当然这是欢庆的节日,谁也没规定人们必须像祭司那样崩着脸。游行方队一路上节奏松弛,嘻嘻哈哈,拉木鼓的绳子始终软不拉沓,而木鼓上的勇士不时为欢乐的场面走神。

祭祀活动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为青苗祈福。五谷之苗分别安放在一个个小盆中,贡奉在神坛,那些青苗弱弱的身子骨一摊到烈日下就变得大病初愈一样,祈福的人远比一棵青苗兴奋。人们在青苗前打歌,把善良的愿望演绎成骨骼嚓嚓有声的舞步。我也加入到打歌的队伍,情不自禁地跟着黄衣阿佤人唱起酒歌,那些准备落下来的雨水,瞬间变成一朵朵云凌空飞过。

人们重逢在青苗节里,除了关于去年收成的话题,更多的是为今年的青苗担忧。雨水抱团地下并不是他们想要的那种,我清楚他们的内心,很喜欢润物细无声的境界。只是,那种安排可能神都做不到了,就像做不到留下那些同样抱团外出打工的女孩。还好,青苗长势不错,黄衣阿佤人再也不愿把薅锄的事交给“百草枯”与“草甘麟”等除草剂,这该是他们的觉悟,农残超标,土地身浸百毒,就会断送他们农产品的销路。

人们一欢乐,诸神便隐退。事实上接下来伺候青苗的不是虔诚的祷辞,青苗需要暖阳,也需要酥雨,更需要黄衣黄衣阿佤人的双手。育苗、移栽、薅锄、追肥、除虫、采摘,那一个环节,都需要付出艰辛的劳动。庄稼给农人百事缠身,秋收给农人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总有有原因没原因的理由给出歉收。

因为青苗节,无端地走近了黄衣阿佤人从前的五百年。

传说在距今五百多年前的 “达赛玛’时代,汉人用煮熟的谷种给佤族人撒种,并说如果谷种不出苗,就砍人头来祭祀谷神,结果佤族人砍了人头来祭祀仍未种出秧苗。后来,汉人重新又给了佤族人生谷种,佤族人为了让谷种出苗,仍然砍人头来祭祀,并且砍的人头是个大毛胡子。这一次谷种终于出苗,稻谷长势良好,谷粒饱满,但因为佤族人砍人头的缘故,使得同胞之间互相残杀,族群面临灭亡之灾。这时,佤族英雄达赛玛便勇敢提出“能否利用砍牛头来代替猎人头祭谷的传统”的建议被采纳。通过秘密尝试用牛头祭祀谷神,结果谷物照样长出幼苗并且茁壮生长,从此打破了佤族猎人头祭谷神的传统。为了纪念这一壮举,祈求五谷丰登,佤族群众便在每年佤历的四月初(阳历五月份)举行隆重的庆祝活动。这该就是青苗节的源头了。

作为一种节庆活动,青苗节一直在耿马佤族村寨盛行不衰。2007年11月,经云南省人大常委会批准通过,青苗节被写入《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条例》并列为全县法定节日。今年是第九届,本着节俭办节的原则,青苗节成了耿马各族人民欢乐的节庆活动。节庆带动了旅游,节庆促进了地方经济的发展。

这是五月,群山林木葳蕤,大地青苗竟长。由佤族、傣族、拉祜族等少数民族组成的方队,向人们展示了独具特色的服饰,同时展演了丰富多彩的文艺节目。我跟着游行的方队,赶到了弄巴村,青苗在阳光下亦步亦趋。但我在欢乐的黄衣阿佤人脸上,分明已经读到低头的稻穗,挂苞的玉米,一节比一节甜的甘蔗,一年比一年好的生活。

活动似乎是以全寨人欢天喜地的打歌宣告结束,众人离去,留给诸神的是一盆盆青苗,它是一个象征。然而李光兵家的青苗节正才开始。这是家庭版的青苗节,必然绕不开泉水煎烹的香茶,五谷酿制的烈酒。花神端坐,因为五月也有娇嫩的花期;水神君临,由于庄稼离不开滋润。一切摆放妥当,李光兵突然哭起来,我还以为是祭祀的必要程序,结果不是,李光兵哭着说,去年的雨水被老天克扣,她家的茶叶大面积歉收。但她很快就把笑容换上,今年不是很好的雨水吗?是啊,人又不是靠仇恨生存,又何必把那点委屈记得咬牙切齿呢。

离开黄衣阿佤大寨,那些游手好闲的云总算把雨水播下。青苗绿上山坡,雨水浸入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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