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提·阿斯木,维吾尔族,1958年11月11日生,双语作家。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联副主席、新疆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疆德艺双馨奖获得者。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7部、长篇小说14部,短篇小说《醒来的和睡着的》1986年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二等奖,中篇小说《生活万岁》1990年获“新疆新时期文学奖”,长篇小说《喝生奶的人们》2004年获“天山文艺奖”,散文《和维吾尔人在一起的王蒙》2007年获全国报纸副刊作品评选一等奖并入选高中教材,小说《外号》2013年获首届“天马文学奖”,中篇小说《阿瓦古丽》2013年获第十届“上海文学奖”。
这天上午,我的老同学王旭来了。他在果园里找到我爸爸,伸出双手,深情地问候着。爸爸笑着说:“孩子,我们都喜欢你,你是一个好孩子!”而王旭问候语里的那种托音,是标准的维语发音。他的维语底子好,小时候是在维语班打的基础,他老子把他送到了民汉合校的维语班,他又把我送进了汉语班。我们天天一起上学。爸爸喜欢王旭和他老子,一见王旭的爸爸就大叫:“你王洪是站着尿尿的儿子娃娃!”爸爸笑着说:“你王旭也是我的好孩子,你爸爸好吗?”王旭说:“好,在家里带孙子呢!”
弟弟艾孜穆和王旭握过手后,从葡萄架上给我们摘了几串马奶子和黑珍珠。王旭很高兴,说:“这段时间来了帮朋友,带着去了趟那拉提草原。”王旭又说:“你厉害啊,混得不错,这辈子,你够本了,走到哪里都有朋友,人杰了你!”我说:“这都是你们让我高兴的说法,实际上都是为了工作,这一次是彻底的退休了。阿达西(朋友),我们有时间在一起玩了。”王旭说:“中学的老同学们都说要请你吃饭,把任务交给我了。不行就今天中午,见个面吃个饭,这件事情也算完了。不然,30多个同学,一天一个电话,我也受不了,他们也会找你。”我说:“好吧,就中午,只吃饭,不喝酒。”王旭笑了,说:“我想起了阿凡提的幽默,和那个巴依老爷斗智慧,‘允许你在我家的地毯上拉屎,但是不能尿尿。’这么多人,好多年不见,能不喝吗!”
中午,我坐王旭的车来到了阿合买提江路口的一家农家乐。葡萄架下的几张桌子,都让我们的人占了。王旭说:“6个人没来,都在外面,赶不上了。”我在寻找我的同桌王丽华,这几年不见,她胖了,我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她说:“刚才我想过去,同学们都围上了,等着开席的时候给你敬酒呢。你气色很好,享福了。”我说:“托同学们的福。”王新疆过来了,他曾经是我们的班长,从小就有干部派头。那时候叫班干部,退休前是工商局的一个处长。他会来事,人缘好,见面熟,认识不认识的人,只要站在他面前了,他就老朋友似地和人家贴心。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就是亲密的朋友了,说话办事就非常顺了。同学们办事都找他。他抓住我的手,说:“贵人来了,欢迎,高兴啊!”我说:“不是贵人,贵人不好当,是同学。人间里,还有比同学更好的事吗?”王新疆说:“那是,就是水平高啊!我们班里就一个维吾尔族同学,这么有出息,我们高兴啊!”
农家乐老板是个回族,高个儿,和蔼,一张天生做生意、善打交道的脸。他走到王旭跟前说:“饭菜准备好了。”王旭招呼了几声,同学们都坐好了。王旭把我安排在了中间的桌子上,我把王丽华叫到了身边。王旭和我们不是一个班,但那个时候天天找我一起回家,就和我们班的同学混熟了。后来工作后,也参加我们班的活动了。王旭说:“王丽华的米杰子(脾性)好,活的兴旺。”我说:“你现在才发现吗?”王旭笑了,小声说:“那时候就肥,我看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啊!”王新疆叫服务员倒酒,让王旭说话,王旭说不敢,请老班长说。王新疆说了很多,都是优美的形容词和生动的动词,那些调皮的汉语词汇和维语词汇混交,经过他舌头的洗礼,在葡萄架下愉悦人心。这家伙口才好。
王新疆讲完了。酒杯在我们手里燃烧,葡萄架上的精灵们看着晶亮的水酒祝福客人们有口福。在这个透明的夏天,躺在时间的怀抱里,享受光热的抚爱。酒杯开始在许多薄厚不均的唇上舞蹈,而后匆匆退下,在桌子上等待手们第二次的抚爱和狂喜。当手们和酒杯们如此甜蜜又如此疲惫的时候,该说最后一句话了。
我站起来了,吃人家的心软,那些美好的词汇开始从我的醉嘴里淌出来了。那些相互敬过酒的眼睛们,喝完了最后一杯酒脚们开始说话了,漂亮的鞋们开始移动,像古老的甲壳虫,寻找自己的家园。从文明诞生的那天起,它们是最爱家的朋友。 (责编 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