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娜珍,女,藏族,生于拉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中华诗词协会常务理事,国家一级作家。毕业于北京中国解放军艺术学院、中国新闻学院,结业于北京广播学院、北京鲁迅文学院等。于1986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发表大量的诗歌、散文、短篇小说等。散文《请伸开手臂》、长篇小说《拉萨红尘》和《复活的度母》曾获奖。
每年五到六月间,丁青县的山野刚刚返青时,期待已久的人们就已人手一把小挖镐,匍匐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半雪半融的山岭草坡上挖虫草。
但真正的冬虫,此刻才破土,刚长出3厘米左右深褐色的草尖尖。这时虫草有着最好的品质。错过这个时刻,虫草的草芽长得太长,冬虫的营养就会被消耗,再往后,雨季一来,虫草就会腐烂在泥土中。
昌都除了靠近羌塘草原的高海拔地区的乌齐县和丁青县盛产虫草外,其它山区都很稀少。我们驻村的八宿县林卡乡尼巴村,四周山上每年上去的人只能挖到二三十根,而且品质远不如丁青的。随着虫草不断升值,传说丁青人越来越富有,家家买车建房,平均年收入仅虫草一项就可达几十万元以上,从前贫困的生活面貌迅速得以改变,令昌都其它山区的人们羡慕不已。
在昌都偏远的山区,没有虫草,就意味着丧失了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生活难以改变,只能年复一年原地踏步……
布托卡草原在距离丁青县城50多公里的北部,海拔4600米以上。六月初,草原上只见一片片采挖虫草的帐篷,像五颜六色的蝴蝶,在山风中飞动着。而山上,匍匐于高山草甸的人群星罗密布,紧贴着大山,像漫山绽放的邦锦梅朵(草甸花)。其中的一对牧民母女也正在一边放牧,一边找虫草。
小女孩穿着鲜艳的红色上衣,有双星星般黑亮的眼睛。见我们到来,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灿烂地笑着,还迅速地在草甸上匍匐寻觅。只见她手握一把10厘米长、头尖而细的小挖镐,半侧着匍匐在湿滑的草地上,凝神屏气双眼“扫描”四周。不到20分钟,女孩欢叫起来,她找到了几根虫草。
“早晨容易找到虫草,到了中午阳光太强了就比较难找,只要看到一根,那附近一定还会有的。”小女孩见我们啧啧赞叹,扬起一张被太阳晒得像红苹果似的可爱的小脸蛋对我们说。
“真的?!”我们也兴奋地也学着小女孩,匍匐在地寻找虫草。20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一行五人却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小女孩又快乐地叫喊起来。这一次,她找到了一片虫草,共有12根!小女孩的喜悦富有感染力。我们不由举起相机连连给她拍照,并与母女俩开心地攀谈起来。
小女孩叫鲁姆达措,今年10岁,和母亲班珍在家放牧,没有读书上学。她们的家在丁青镇仲伯村。按城里人的概念,33岁的班珍是单身妈妈,曾先后与两个男子相爱,生下三个孩子。鲁姆达措是老大,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四岁、一个出生才两个月,由班珍的母亲照料。孩子们的父亲先后都走了——说到这些,班珍并没有抱怨,甚至眼睛里也看不出哀伤。鲁姆达措边听妈妈说,边扑闪着黑宝石般的眼睛对我们灿烂地笑。这时,漫山牦牛在追逐嬉戏,山下的布托湖雪光璀璨。
也许每天徜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情感的创伤就会不治而愈吧!高山草原游牧生活像个谜,其中草原牧女的婚爱,在这采挖虫草的季节,越发显得不可知了。
“挖虫草时要距离虫子长出来的角的周围一寸左右,靠太近会挖断虫子(虫体)的,也不能用手拔,一拔就拔断了。”班珍对我们说着,爱怜地望着女儿鲁姆达措笑道:“我一个上午才挖到11根虫草,女儿挖了30多根。孩子们眼睛亮,是挖虫草的能手。”
望着可爱的鲁姆达措,我心想,难怪西藏学校有虫草假,没有机灵的孩童们参加挖虫草,损失应该很大。
“我们一般用卖虫草的钱买粮食,很多人会盖新房、买车子以及向寺院敬奉养。不过我和女儿因为要放牧,不能去远处挖,一年的虫草收入也只够买衣物和粮油……”
“牦牛会找虫草吃吗?”我望着在长满虫草的山坡上漫步的牦牛发问。
“哈哈哈哈……”班珍和鲁姆达措开心地笑起来,一面摇头道:“牦牛也许会把虫草的角和杂草一起吃下去,但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不吃。”
牦牛是高原之宝,高原之舟。山再高、路再险,没有牦牛不能抵达和翻越的。可以说,因为驯服了牦牛,藏族人才得以在这片严酷的自然环境中更好地安居乐业。所以即使牦牛吃了虫草,那也理所当然。不过除了藏医将虫草入药,藏族农牧民通常是不吃虫草的。
丁青草原的牧人,除了虫草带来的经济价值,对这种珍稀的生命现象却另有一番认识:
“虫子生了病,它头很痛很痛,痛得从地下面长出角来,到后来它的整个身子也会痛得从土里拱出来,但见了天,它就死了,那样子好可怜……”鲁姆达措扑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说道,母亲班珍在一旁连连点头,眼神里有对冬虫之死的怜悯和女性生来怕见虫子的一丝胆怯。 (责编 晓林)